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十一)
喬晝渾身上下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瘋醫生的。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提著劍慢慢走過去,單膝跪地,捧起了文森特的頭顱。
死去了的青年仍舊面色栩栩如生,束髮的絲綢被喬晝斬斷了,銀灰色長發便如月光一樣傾瀉了一地,與血污和灰塵攪合在一起。
喬晝單手捋了捋纏繞糾結的頭髮,替文森特合上眼睛,把它與屍身勉強合到一起,撿來之前他穿的那身髒兮兮的白大褂給對方蓋上。
看著他完成這一系列動作,木偶有些好奇:「你在同情他?」
喬晝瞥了它一眼,驚訝道:「你在說什麼傻話。」
木偶順著襯衫上的花邊爬到他肩上,抓住一綹銀灰色長發穩定住身體,像個再天真不過的孩童一樣晃蕩腳尖,喬晝用餘光瞥了它一眼,神情不變,顯得很縱容它的樣子。
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倆之前還互相周旋著想要對方的性命。
喬晝理了理打鬥中變得凌亂的衣服和頭髮,複製自瘋醫生的強悍自愈能力正飛速修補著他身上的傷口,輕傷幾乎是頃刻之間就痊癒了,唯有心口那一道貫穿傷艱難地修補著,最終還是留下了凹凸不平的傷疤。
錚——
修長的細劍在被血染紅的手套中挽了個利落華美的劍花,順當地滑入劍鞘,又恢復了低調不顯的手杖模樣。
喬晝調整了一番蕾絲寶石領巾的位置,慢條斯理地捋平那點微不足道的皺紋,轉了轉脖頸,暗紅的唇牽出一個屬於瘋醫生文森特的笑容,矢車菊藍的眼睛中如有大夢顛倒,將這個俊美的不可思議的青年牽拉進唯有他一個人存在的瘋狂世界。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的院長,文森特·洛林。
手杖點著地面,在走廊上回蕩出空空聲響,四樓的重症病人嗚咽哭笑的聲音瞬間陷入死寂,好像有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靠近了,全然失去了神智的怪物們蜷縮在房間里戰慄,不敢發出任何一點動靜,唯恐引起那個瘋子的注意。
喬晝走得很慢,文森特的雙腳都不完整,大半隻剩下了骨骼,他倒是能用異能力補全上面缺失的血肉筋絡,但從之前文森特的走路狀況來看,虛假的補完並沒有填補他心理上認為自己殘缺的認知。
因此為了維持木偶的百分百複製,喬晝實打實地拓印了文森特的所有缺憾。
「文森特閣下……」
猶疑的女聲在他背後響起,喬晝一點也不心虛地轉頭,在看見來人時他下意識地微微挑起了眉尾。
護士長瑪麗安。
但是比起之前被他三言兩語哄騙過去的那個纖細矮小的華夏姑娘,現在推著手推車站在那裡的已經是一個高挑的女性,烏黑的發色變得略帶酒紅,圓潤柔和的面部線條也隱隱出現了歐美人種特有的鋒利。
她正在慢慢變化成「瑪麗安」。
就像附身中年男醫生的文森特變回原貌一樣。
喬晝不知道變化完成的那一刻意味著什麼,但對於被附身的護士而言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瑪麗安淺粉色的護士服上沾著大片大片的血跡,顯然被她追逐的那個玩家下場不妙。
「閣下,我剛才聽見五樓有很大動靜……」
她試探著詢問,泛著貪婪青光的眼睛繞著喬晝周身轉了一圈,又不敢打量的太明顯,很快就低下了頭。
顯然,就算是被文森特壓製得戰戰兢兢的怪物們,在發現文森特可能有破綻時還是會忍不住試探一二。
「醫院裡出現了好幾個不聽話的病人在亂跑,沒有打擾到您吧?」
喬晝不緊不慢地走近,手杖嗒嗒敲在地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讓瑪麗安本能地把頭深深低下,後知後覺的恐懼從心頭湧起,那雙皮鞋在她視線里停頓了兩秒。
「感謝您的關心,瑪麗安女士。」斯文有禮的男聲響起,瑪麗安不知不覺鬆了口氣,聽口氣,文森特並沒有生氣。
但這口氣她松得太早了。
一隻手伴隨著淡淡的血腥氣和典雅清冷的松木香水味,如捧著昂貴瓷器般輕輕托住了她的下巴,手套冰冷的質感與被血濡濕的滑膩粘稠貼上瑪麗安的皮膚。
「但是這超出了您的職責範圍。」
伴隨著這句溫柔的告知,托住她下巴的手往右一擰,毫無知覺的人體便軟倒在了地上。
喬晝盯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護士長,又看看自己的手,舌尖磕碰牙齒,感嘆了一聲。
這也太厲害了,要不是他最後關頭髮現不對及時收住力道,怕是瑪麗安的頭都要被他擰個一百八十度。
看看,連npc他都不殺,他是個多麼善良高尚的人啊。
喬晝在心裡讚美了自己一句。
現在,他已經坐到了遊戲關卡大boss的位置上,遊戲里的怪物和玩家都無法威脅到他,不管是迫害玩家還是迫害遊戲npc對他而言都無趣極了,畢竟他的本職工作就是這個,一個遊戲場玩到他這種地步算是玩無可玩了。
無聊的喬晝站在原地想了想,隱隱有些後悔這麼快乾掉瘋醫生,早知道可以以整個救濟院為場所玩一下對抗遊戲的嘛。
對遊戲失去了熱情的喬晝左思右想,視線瞥到窗外,忽然怔了一下,那雙璀璨的藍眸隨即亮了起來。
裡面沒什麼可玩的了,為什麼不去看看外面?
這個醫院是真的被《三號大樓》這款遊戲吞噬了嗎?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變化?又為什麼不是別的遊戲,而偏偏是《三號大樓》呢?
喬晝一邊想一邊下樓,打算去精神救濟院的大門口瞧瞧,看看能不能出去,木偶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地坐在他肩上,對於他到處走的選擇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好像它真的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木偶一樣。
它不說話喬晝也不搭理它,至少現在他還需要木偶的複製力量保護他,而等到他不需要的時候……
木偶忽然微妙地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惡意,它下意識地挺起了身體,木頭臉上粗陋的五官轉了個方向,凝視著身邊這張過於俊秀美麗的臉。
銀灰色髮絲下,藍眸紅唇的青年目不斜視正視前方,似乎對它的視線一無所知。
喬晝走到二樓時,一陣驚天巨響從走廊那頭轟然響起,伴隨著高低不同的幾個聲線混合的尖叫咆哮,玻璃碎裂的響動綿延不絕地持續了將近十秒,其中還有鐵皮柜子倒塌砸到水泥地面的動靜。
……好像有一群人在拆他的醫院。
對自己的身份很有帶入感的喬晝冷靜地想著。
「啊啊啊啊啊啊他沒死!」一個男人在尖叫,其音之高完全可以媲美女高音,氣流從聲帶里擦出尖銳細鳴,一瞬間把喬晝都震精神了。
「啊啊啊啊啊跑跑跑!快跑!」另一個人咆哮吼道。
「快跑!往樓上跑!」稍顯年輕的聲音隨之而來,很快就是一連串轟隆隆的腳步聲,雜亂無章地向這邊衝來,怕是幾秒后就能與喬晝狹路相逢。
喬晝:……
他一點也不想介入玩家們的絕地求生活動。
坐在他肩上的木偶彷彿察覺了他的想法,抬起手碰碰他的臉頰,細聲細氣提醒:「你可以用瘋醫生的瞬移能力避開他們。」
本來打算這麼做的喬晝被它這麼一說反而改了主意,若有所思:「見一見也不是不行,而且……」
一個想法忽然在他腦海里成型,木偶看見這個人類露出了奇怪又令人發寒的笑容——它一瞬間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扮演瘋醫生還是在扮演他自己。
汪准跟著幾個同伴呼哧帶喘地往前狂奔,幾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誰都不敢在逃命路程中回頭看,其實不是沒有這樣做的人,但是這樣做的人都死翹翹了。
一邊跑,汪准一邊在心裡哭號,他到底為什麼會被卷進這種恐怖遊戲里?從病房裡出來和大佬分別後他就一路倒霉,全程走鋼絲般東躲西藏,好幾次和巡邏的怪物醫生擦肩而過,更過分的一次兩人就隔了個門板!
他躲在門板後面氣都不敢出一下,幸好他足夠瘦,可以貼著牆站在門後面,也幸好那個怪物醫生沒有走進來仔細查看,不然一個轉身就能看見他。
這個經歷活活把他的血壓嚇高了不少,讓他在怪物醫生離開了十分鐘后都還僵直在門板后,不是他不想趕快逃離危險地帶,而是他渾身上下已經被嚇的沒了知覺。
還好他在逃命探索的過程中又遇到了幾個被卷進來的倖存者,大家一起行動,也算是相互有了照應,但他一直沒遇到喬晝,不由得就開始懷疑……那個看著很冷靜很大佬的青年,該不會死了吧?
不是他悲觀,實在是這裡太恐怖了,但凡是□□凡胎,誰能和怪物正面剛?
就像這次,他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做了個計劃,打算搞死一個怪物,哪知道數百斤重的鐵皮葯柜子壓在那玩意身上都沒有給人家造成什麼傷害,眼瞅著那東西就要爬出來了,汪准一路飆著眼淚一路跟著大家往前狂奔逃命,吾命休矣的吶喊在心裡不知循環播放了幾遍,就發現跑在前面的兩個人竟然慢慢停下了。
搞什麼鬼,逃命的時候竟然還停下了?!
汪准破口大罵:「你們停下來幹什麼!跑……啊……」
脫口而出的聲音一卡一卡地僵硬了。
他也看見了那個讓同伴們停下逃命步伐的原因。
一個人。
一個……非常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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