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生第一課,遇到瘋狗怎麼辦
酒友自然是少不了的,不過他打算先避開李白:此人總是語佔先機,彷彿普天之下只他一人獨得瀟洒似的,然而吾輩亦不是專為成為背景而生,何苦來哉?
王維恐怕也不行:自從在輞川閑居以後,性情大變,每作仙人清幽之語,簡直不知能與他談論些什麼。
再逐一數去:杜甫滿腹時事、言必家國,李商隱暗藏心事、竊懷驪珠,孟郊愁眉苦臉、哀傷不絕……不必說知己難得,就是舒服的酒友又何嘗容易遇到呢?
由此便知曉白居易的可貴了,他簡直是「潤物細無聲」般的存在:不論升遷罷黜,無妨牛黨李黨,只要提酒來飲,便總能有笑臉相迎,還有各種美言相送,什麼「羨君猶壯健,不枉度年華」啦,什麼「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啦,什麼「自嫌詩酒猶多興,若比先生是俗人」啦,總之是又貼心又暖心,教人聽了渾身通泰,自然酒也喝得歡暢。
眼下楊信陽尚在襁褓,無法行動,以上這些,當然只是想想而已。不過,光是這麼想一想,也足夠讓人又漲了一點精神了。
白居易還沒給沒給自己寫過詩,但他說過:「從道人生都是夢,夢中歡笑亦勝愁。」說得真不錯,私下裡就把它送給自己吧,等自己成長起來,等一切都好了,便學他一學,悠然自在地喝起來,千萬不要像前世一樣奔波勞碌,不知為何而活。
楊信陽躺在散發著陳年霉味的木質床板上,把暫時失去自由的自己想像成為唐朝各大文豪的酒友,百無聊賴地數落了一通李白、杜甫先生的小毛病,最後覺得白居易可能才是他最想要約酒之人,不斷地思考著,回憶自己過往人生,覺得都活到了狗身上了。
所以這輩子,一定好好規劃,活得精彩,活得有意義。
嘎吱嘎吱的石磨聲又開始了,楊信陽知道自己的養父母是開豆腐房的,兩夫妻做著水磨豆腐的功夫,甚是辛苦,每天天不亮,便開始磨豆子,忙碌到深夜,泡好豆子方才入睡,饒是如此,兩人卻沒有絲毫怨言,臉上終日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特別是當撿到自己的時候,歡喜得如同自己親生一般,因此楊信陽特別渴望時間走快一點,好讓自己為二老分擔一部分壓力。
時間就在楊信陽的人生規劃中一點一滴流逝,三山國王的祭祀過去三次之後,楊信陽終於有機會開始自己新人生第一次行動了。
那天,自己平時喝的羊奶沒有了,父親去西舫街的慕容家打奶,翠羽街的黃大叔日常送來豆子,母親出去接著,無人看管楊信陽。
楊信陽使出全力,把自己從竹椅籠里拔出來,光這一個動作便讓他氣喘吁吁,纖細的胳膊直打顫,他呼了一口氣,小心挪動著自己的身子,調整著姿勢。
把自己弄出來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落到地上,這竹椅籠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稚嫩的身體卻無法支撐直接跳下去,楊信陽只能小心地,調整自己的方向,避開正面的開口,繞到側邊,伸出綉了虎頭的小鞋,將腳慢慢放下。
一陣搖晃,重心偏向一邊,楊信陽和竹椅籠一起翻倒在地,家裡的地面是泥糊的,雖然摔得鑽心般的疼,但好歹沒把骨頭摔斷了。
楊信陽抿著嘴唇,向著後門,搖搖晃晃地走去。
母親曾經無數次抱著自己在家門口曬太陽,學走路,但後門卻被一道籬笆擋著,楊信陽今天要做的,就是走出後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心趟過後院的菜地,自家籬笆斜壁的面上完全被一種東西遮滿了,看起來彷彿是一道又高又大的門。
其實只是一些胡亂拼揍起來直釘在壁面上的一條條木板,上面的板比較寬,下面的比較窄,又用些長條鐵皮橫釘在板上,把它們連繫起來。
下半部分是用兩片寬的竹片一邊一片地相對捆住,再把毛竹和一些雜草棍順著竹片之間的間隙插入地里,整整齊齊的,煥發出一片生機。
踮起腳尖輕輕將籬笆門打開,入目所見,是一片荒地,長滿野草,碧綠蒼翠,煞是可愛。
楊信陽深吸一口這個時空無工業污染的空氣,咳咳,泥土花香中混著絲絲臭味,一聲長長的哀嚎忽然傳來,把他嚇得跌坐在地上,就在他不過三丈遠的地方,一隻灰色大狗正盯著他所在的方向。
這狗肩高堪比楊信陽,兩耳直立,雙眼血紅,死死盯著他,舌頭耷拉在嘴巴外面,涎水滴滴淌到地上,齜著鋒利的犬牙,那狗不住抖動身子,就跟坐在針尖上似的把脫了毛的尾巴高高揚起,楊信陽心中打了個突,這死狗該不會是瘋狗吧?
這瘋狗盯著的不是楊信陽,而是在他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小姑娘,這是鄰居鄭家的女兒,她戴一頂細綢小帽,帽上有波浪花邊,面色紅潤,看起來著實可愛,兩頰鮮艷得像蘋果,教人見了恨不得咬它一口。
她身穿褐色粗布衣裳,今年方五歲,手裡拿著一個油紙包的雞腿,正開開心心蹦蹦跳跳地往這邊跑來。
楊信陽在襁褓之中時就知道這個小姐姐很喜歡逗自己玩,看她模樣興高采烈,明顯是因為可以揉捏自己了。
卻絲毫沒注意到一條瘋狗鬼鬼祟祟跟在身後。
聽到狗吠聲,小女孩也是渾身一震,停下腳步,回頭張望……
楊信陽心中忐忑,一邊盯著大狗一邊往籬笆里退,只見那惡狗毛髮豎起,身子半蹲。
眼角的餘光掃過,卻發現鄭女天真浪漫,愣愣盯著不遠處的瘋狗,還把雞腿放到嘴裡啃。
「別盯著它!」
楊信陽想起前世的某些常識,大聲警告。
鄭女一愣,胖嘟嘟的小手把雞腿向他伸出來,「你要吃雞腿嗎?」
大狗又是一聲凄厲長嚎,早已繃緊的身子如利箭般彈出,直撲鄭女。
楊信陽大叫一聲,順手從地上抄起一個石塊,大跨步向前,剛走出一步,便重重摔倒在地。
3歲孩子的身體無法承受一個成人的心。
「完了」
楊信陽心中一涼,卻見鄭女見惡狗撲來,將雞腿拋下,轉身就跑,那瘋狗一個惡狗搶食,將雞腿叼在嘴裡,三兩下吞凈,又抬起頭來,那目光里滿是殘忍和渴望。
一個小小的雞腿顯然無法滿足瘋狗的胃口,這瘋狗沒有絲毫猶豫,向兩個孩子撲了過來。
此時已有申牌時分,這輪紅日懨懨地傍下山,餘暉將萬物拉出道道長長的影子,一陣腥臭的風聲迎面撲來,楊信陽一身冷汗都出來了,但是轉身逃跑也來不及了,稚嫩的手掌攥著石塊,硬著頭皮迎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楊信陽見瘋狗撲來,往右邊一閃,石塊便拍到瘋狗頭上,可惜他實在太過於幼小,這力度跟撓痒痒差不多,那瘋狗一擊不中,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將起來,把楊信陽掀翻在地,扭轉狗頭,張開血盆大嘴,兜頭咬下。
楊信陽摔在地上,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眼見狗嘴啃下來,求生的慾望激發出潛力,一揚手,將石塊塞進大張的狗嘴裡。
吭!
瘋狗一口重重咬住石塊,發出嗷嗷嗷的痛苦嗚咽,已經跑進籬笆的鄭女,又跌跌撞撞跑回來,拉起楊信陽往裡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