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起疑
額娘對我們的打鬧早已習以為常,見二哥抱著我進屋,只是搖搖頭。
查了一遍后我生龍活虎地轉了個圈,沖著依舊鎖緊眉頭的二哥撒嬌。
「都做額娘了,還像個孩子。」額娘瞧我這般,抿嘴笑道。
「反正在自個家中,又沒外人瞧去。」見二哥仍舊一副心事滿懷的模樣,心下不免擔心,「對了,我帶了天匯軒的佳品,額娘,哥哥,你們嘗嘗。」回頭沖隨行的侍女示意著。
額娘上了年紀,飲食幾乎淺嘗即止。沒多大功夫,就擱著了。
「你們兄妹也有時間沒聚了,額娘乏了,先小憩會,心兒就在府中用完晚膳再回去,可好?」
「聽額娘的。」想著憶兒一睡也幾乎一下午的光景,何況有春意在。
待到額娘領著一幫下人們走後,房中只剩我和二哥。
「贛江壓糖白於玉,好伴梅花聊當肉,哥,嘗嘗。」夾了塊白糖梅花放入二哥碗里。
就見二哥朝我瞧了瞧,微微一笑,「從前倒沒發現你飽讀詩書。」
「你沒發現的事多了。」難怪楊萬里會做這首詩,白糖伴雪還真好吃。
低頭嘗著天匯軒的招牌菜,心中不免為胤禟點贊。
「這是九阿哥為你備下的吧……」
「咳咳咳」二哥突然扯上胤禟讓我油然而生做壞事被抓個正著的心慌感。暮然抬頭,就對上二哥炯炯有神的黑眸。
「我又不是買不起,二哥,你,你胡說什麼呀!」還好屋內就我和他二人。
「我前幾天去了岫雲寺。」傲風見丫頭貪嘴,湊近自個妹妹,自然地伸手替她拭去嘴角殘留的白糖,隨即笑如清風,「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嗯?」
「說,說什麼?」尷尬地坐直身子,今個的哥哥真得太奇怪了。今日來不應該和我聊聊年氏嗎?怎麼話題盡往我身上扯。
「例如,你養父母葬在何處?例如,你難道一個鄉里鄉親都不在了?例如,你的火鳳凰當真一出生就存在嗎?」傲風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妹妹,不,應該是名義上的妹妹!
哥哥的三個問題如晴天霹靂般響徹耳邊,他,他究竟知道了什麼?難道,不可能!
「哥,我,我聽不明白。」不敢與他視線相及,低頭假裝喝果汁,然而哪還有甜味。
「呵,」見她把頭越垂越低,啞然失笑,順勢掬起一束青絲把玩著,「難道沒人告訴你,你心虛時就會低頭,會咬唇。我可愛的妹妹。」
傲風幾乎貼著耳畔吐出妹妹二字,嚇得我背後涼颼颼,正待開口,屋外婢女們請安的聲音此起彼伏。
胤祥覺得這頓晚膳莫名得奇怪。還有一下午丫頭魂不守舍,似乎心事重重。
此刻晚膳時分,僧格夫婦倒是如往常般熱絡地與自己扯著家常,長兄傲雲可能也察覺到異常,一個勁地瞅瞅二兄傲雲,再瞄瞄丫頭。
「你我倒想到一處了,我先前路過天匯軒,特意捎了幾個當季菜品。」胤祥含笑地揉揉丫頭的頭,濃濃的寵溺溢於言表。僧格欣慰地與糟糠交換個眼神后,端起酒杯,「十三爺,老臣敬你。」
然而在觥籌交錯之際心虛的我匆匆一瞥,就見二哥端著酒杯幽深地注視著我。
那晚一別,我就躲在雲閣里再也沒踏出府門半步。管他年氏不年氏的,保命要緊。我也在胤祥這旁敲側擊,然而他與岫雲寺方遠方丈也就幾面之緣,怕追問緊了讓他起疑只得暫且擱置。
這一躲就到了九月,迎來了一場滿月宴。
雖然百般不願出府,可四爺下了邀請帖,還說鈕鈷祿氏特意要款待我。
「你這幾個月都沒出過府,皇祖母可是牽挂得很。」胤祥原本很擔心丫頭,每每提及那日在佐領府的事,都被她左顧而言他。既然她不願意說,那就不問了,暗地裡悄悄加強了護衛。
「我也覺得快發霉了。」充傻地笑笑,把懷中的憶兒交給奶娘和嬤嬤們,「憶兒乖,額娘和阿瑪去看看小弟弟。你要聽話,早點睡哦……。」
撫摸著小憶兒胖嘟嘟的小手臂,那金鈴隨著小主人的搖擺不時發出清悅之音。
「憶兒似乎很喜歡這鈴鐺。」
「小格格也就沐浴時肯拿下,平日里可看中呢。」憶兒的奶娘笑著回答,調皮的憶兒像是聽懂我們的交談,小手一擺,就著金鈴啃起來,想著反正洗乾淨了,她愛玩就玩吧。
雍親王府今晚嘉賓滿堂,四爺子嗣目前算稀少的,膝下就小破孩一個。難怪此次得子甚是開心。
「十三弟。」隨著胤祥和兆佳氏跨入前廳,四爺就迎了上來,素日不拘言笑的俊臉此刻也敷上一層溫和。
「四哥,小阿哥呢?」見過禮后兆佳氏就被那拉熱情地帶走了。瞬間使我感到幾分窘意,我和四爺的女人不熟悉,出於私心在鈕鈷祿想要得寵時拉了她一把,所以這府里也就鈕鈷祿還能說上幾句話。
「他還沒醒。」胤禛瞧著眼前的丫頭,快大半年不見了,十三弟說她身上不舒服。不舒服的人兒卻是越來越俏麗了,此時見她習慣性地摸上頭髮,不禁一聲輕笑,「弘時聽說你今日來,望眼欲穿了。」
「那我找小破孩。」忙不迭答應著,因為入口處,一些熟悉的人影已經靠近。
我沒有想到會在賞心苑裡尋到小破孩。這幾年與他相見次數慢慢減少,記憶里那個奶聲奶氣喚我妖精的娃娃已經七八歲了。
「小破孩!」欣喜地拍拍趴在苑內石桌上的小人兒,原本想著重溫下故居,見到他倒是非常意外,「想妖精了?」
然而入眼卻是一張哭得稀里嘩啦的臉。這是怎麼了?
趕緊揉過這孩子,「告訴我,誰欺負你了!」
「妖精,嗚嗚,阿瑪有了弟弟,是不是不要我了……」弘時撲倒在久違的溫暖懷抱里放聲大哭起來。
「這話誰告訴你的?」哪個多嘴的竟然沖稚童說這話!
「我昨晚看見額娘抹眼淚。」悶悶的聲音從懷裡傳出,「自從弘曆弟弟出生,阿瑪再也沒抱過我,他,他一定不喜歡我了……。」
都說孩子的心最純真,孩子的眼睛最明亮。才七八歲光景的弘時已經知道了危機,是不是此時他幼小的心靈已經埋下了叛逆的種子,才導致他日後行為不檢點,不被雍正認可。
嘆了口氣,把弘時拉離,蹲下身與他視線相平,認真地一字一句道來,「弘時,你阿瑪不會不喜歡你,天底下沒有阿瑪不喜歡自己孩子的。弘曆弟弟剛出生,他那麼小,所以你阿瑪把注意力放在了弟弟身上。」
小弘時胡亂地抹著眼淚,二條鼻涕還掛在鼻上。
掏出手絹細細地擦掉這些礙眼物,見明亮的眼睛里浮現出將信將疑,鄭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