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且試天下(2)
沿著瀑布一路向下轉悠了半個多小時后,玉羊終於接受了自己是穿越到了一片原始叢林中的事實。一路走來仍舊是沒有看到半個人影,然而萬幸的是也沒有發現什麼兇猛動物的蹤跡。隨著體力的流失以及日光的西斜,玉羊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麼漫無目的地走下去,至少必須得為今晚的過夜之處想些法子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好在我整整七季的《荒野求生》也不是白看的!一念及此,玉羊便轉身離開了河道邊,開始朝林子深處邁進——身為一個廚師,倘若最終的結局是活活餓死在林子里,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在進入林子前玉羊下意識地摸了摸衣服口袋,還好跳進水池后隨身的東西都沒有丟失,口袋裡有零錢包、手機、鑰匙串、學生證和一把帶警報器的防狼小手電筒。
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錢和學生證什麼的自然是沒用了,手機沒有信號還泡了水,不用說也是廢鐵一塊。但鑰匙串上卻掛了把裝飾小刀,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場,防狼手電筒可以起到恫嚇野獸以及照明發信等作用,也算有些用途。
玉羊開始慶幸自己因為打工經常夜歸,所以給自己配備的這些防身道具,然而早知道會被拋到這種地方來,真應該在鑰匙串上多掛幾個指南針凹透鏡瑞士軍刀啥的,才不會像現在這般一手握著手電筒,一手捏著把三寸長的小折刀,看起來毫無底氣。
但尷尬歸尷尬,吃食什麼的還是要解決的。在腦中不斷回憶著在《荒野求生》中看過的野外生存技能,玉羊先是循著林子植被的分佈,尋找可能有小動物出沒的地點,隨後在鋪滿枯葉碎草的泥地上挖了個坑,找來兩塊足以蓋住坑的石頭,用兩根樹枝撐起,勉強支起一個門洞型的通道——這樣只要有小動物從坑裡經過,樹枝就會被帶倒,石頭就會蓋下來將動物壓在底下,是個簡單易行的捕獵陷阱。
做完了捕獵陷阱,玉羊辨認了一下周圍的大致景物特徵與方向後,便朝著向陽的一片高地走去。好在運氣還不算倒霉到家,在高地附近,玉羊找到了一片類似野枸杞的灌木,上面結的果實密密匝匝,分外誘人。
雖然肚子已經餓得夠嗆,但玉羊還是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灌木,在確定果實上有蟲咬和鳥啄的痕迹后,才摘了幾顆扔進嘴裡——野果的滋味酸到倒牙,但總聊勝於無,玉羊折了一枝握在手裡權作零嘴,邊往嘴裡丟著果實邊尋找著其他可以入口的食物。
或許是工夫不負有心人,在灌木叢外不遠處,玉羊又找到了一片佔地不小的竹林,濕軟的泥土底下隨意翻翻,便能夠找到尚未拱出地面的鮮嫩竹筍,一見熟悉的食材玉羊頓時來了精神,選了幾棵稍微纖細些的筍子便是雙手並用,生拉硬拽地刨挖了出來。
就在挖出一根嫩筍的同時,玉羊腳下打滑,冷不防仰面朝天摔了一跤。然而一跤摔完玉羊卻樂了——就在這一仰頭的工夫,玉羊發現在竹林邊的一棵老樹枝杈上掛著個足有籃球大小的野蜂窩。自帶毒針的野蜂自然是不能輕易得罪,但為了那蜂巢底下滿溢出的蜂蜜香氣,玉羊舔了舔嘴唇,決定冒險一試。
在野外取蜂蜜的關鍵,便是絕對不能與蜂巢有任何近距離接觸。為了保險起見,玉羊還是用濕泥糊在裸露的胳膊和臉上,隨後找來兩片足夠大的樹葉,一左一右鋪墊在蜂巢下的樹枝上,隨後便在蜂窩底下挖了個坑,在坑中升起篝火來。
用潮濕枝葉燃起的篝火火勢不會很大,但騰起的煙氣卻足以驅散巡邏的野蜂,溫度的提高也會加速蜂蜜的融化……眼見著黃澄澄金燦燦的蜂蜜一滴滴流落到她鋪墊的兩張樹葉上,玉羊抹了把臉上的泥巴,笑容中居然多了些許得意。
在野外能找到蜂蜜這樣富含營養的調味品,已經是不能更滿足的奇遇。待收集到足夠的蜂蜜,玉羊便左手舉著樹葉,右手抱著三四顆竹筍滿載而歸——將竹筍埋在地里,用火煨熟后剝皮切片,稍微用蜜糖漬一下便是蘇州名菜「玉蘭片」,眼下發現的這片竹林和巨大的蜂巢,足夠自己好一陣不必擔心溫飽問題了。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玉羊在一塊背風的巨石後面找了塊藏身處,用樹枝簡單搭了個小窩棚。周圍的地面很完整,除了自己沒有野獸出沒的蹤跡。玉羊找來乾柴枯草,用石頭打著了火,美美吃了一頓蜜漬玉蘭片后,便守著篝火堆沉沉睡了下去。
一夜無夢,亦無野獸叨擾。有了第一天的成功經驗,玉羊的自信和求生意志便飛速增長起來。第二天,玉羊的活動範圍便比之前要擴大了幾乎兩倍,這一回她跟著涉水的鹿群找到了它們舔鹽的岩鹽山。等鹿群走後,玉羊拿著小刀過去,刮下了些許石霜用舌頭試著舔了舔——熟悉的苦鹹味令她幾乎要熱淚盈眶,這下只要再想法用竹節跟泥土製作些煮鹽器皿,就連食鹽問題都解決了!
就這樣以天為蓋以林為倉,玉羊居然在林子里過了三天吃喝不愁的小日子,雖然還是沒能找到出山的道路以及人煙,但對於自己的生存能力,玉羊已經不再有太多的顧慮。這天傍晚,這片慷慨的林子又給玉羊送了一份大禮——她一早設下的捕獵陷阱,居然埋住了一隻肥碩的竹雞!這三天里雖然沒餓著,但眼看著手裡這難得的肉食,玉羊還是忍不住舉著雞歡呼跳躍起來。
拎著雞來到河岸邊開膛放血處理乾淨,連著雞毛裹上濕泥,隨後再用樹葉包裹埋在土裡上面燒火,隨後便可以等待最原汁原味的「叫花雞」新鮮出爐了。
在等雞燒熟的這段時間裡,玉羊決定到河邊清洗一下自己滿是泥污的雙手。可就在她哼著小調從河邊回來打算破土吃雞時,卻看到了令她抓狂的一幕——兩名身著奇裝異服的男子正坐在她避風的小窩棚里,一個手裡正撕著她的雞,另一個手裡正捧著她攢下來當零食的玉蘭片,吃得津津有味。
「小偷!」看到自己的勞動果實居然被人這麼竊取一空,暴怒的玉羊順手從地上拎起一根木棍,揮舞著便朝兩名男子撲了過去。
「師父,沒想到這山裡居然還真有野人出沒呢。」幾分鐘后,恢復了平靜的林子一角,手腳被反綁捆成粽子的玉羊正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將自己的晚飯消滅一空。其中一名裝束較為簡樸的黑衣少年就著玉蘭片喝下一口酒,朝著玉羊瞥了一眼道,「而且沒想到,居然還會生火做飯。」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野人做飯雖說稀奇,倒也無甚不可。」坐在黑衣少年對面的男人穿著一身誇張的白色斗篷,在這並不寒冷的林子里顯得分外扎眼。男人將最後一塊竹雞肉送入嘴裡,似乎微微點了點頭,「不過這些吃食……倒是別具風味。」
「你才是野人!你們全家都是野人!土匪!強盜!」眼看著三天以來最為期待的一頓晚飯就這麼化為烏有,玉羊委屈地無以復加,眼淚不爭氣地奔涌而出,在地上扭著身子帶著哭腔大罵道,「嗚嗚嗚,你們賠我竹雞,賠我玉蘭片……那都是我辛苦找來的食材,你們這兩個臭小偷,不要臉,大壞蛋!賠我晚飯……嗚嗚嗚……」
「誒呀,居然還是個女野人?」聞聽玉羊連哭帶罵,那名白衣男子卻似乎來了興緻,起身大步走到玉羊跟前,用靴尖挑起她的下巴俯身道,「在我白帝景玗轄下的林子里偷雞,居然還有膽子罵我是賊……你說你是想被我剁碎了喂毒蟲呢,還是拿來當葯人試藥?」
伴隨著男子俯身的動作,幾縷白色長發自他肩頭滑落,在玉羊面前晃了兩下,然而此刻的玉羊已經沒有多餘的注意力去避開這幾縷頭髮了,只是張著口甚至忘了哭罵——倒不是面前男子的威脅有多嚇人,而是眼前的這名白衣男子……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霜白的頭髮,玉白的手指,甚至連綿密的睫毛都是白色的,不細看簡直就像眼眸上停棲著未融化的雪片。適才距離有些遠,外加天色昏沉,玉羊沒看清他的長相,只覺得他著裝浮誇,然而現在面對著這樣一張潔白清俊幾近無瑕的面孔,玉羊只感到這身看著就價值不菲的白色織錦斗篷配不上這張臉,美人哪怕是穿金戴銀都是天仙下凡不沾俗氣的,怎麼能打扮得如此隨便。
「怎麼,這就說不出話了?呵,也是淺薄之輩。」男子顯然已經習慣了別人初見他長相時的反應,見玉羊望著自己發獃,當下便冷哼一聲,收回腳將玉羊又放回到泥地上。此時他身後的黑衣少年探身過來,看了眼陡然安靜下來的玉羊,沉聲道:
「師父,既然不是野人,那這女子會在這時候出現在竹山範圍內,倒是有些蹊蹺……會不會是因為『天下會』而被提前派來試探的刺客?」
「哈哈哈,若真是派出這樣的刺客,那天下武林真是後繼無人了!」白衣男子聞言大笑,對黑衣少年道,「休留,剛才人是你捆翻的,憑你看她的身手反應,哪裡有當刺客的能耐?」
「說的也是。」黑衣青年聞言站起身來,將玉羊從地上提起,讓她保持跪姿坐在二人面前,正色道,「喂,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是……呃……從水裡……」玉羊囁嚅了幾秒,決定還是保留部分事實,「大概……是三天前……醒來的時候,就在前面山上的瀑布底下了……」
「醒來的時候?」黑衣男子聞言皺了皺眉,「那你以前是幹什麼的?家住哪裡?怎麼進山來的?叫什麼名字?」
搞什麼名堂?這是在審問么?眼前的黑衣少年看起來年紀要比白衣男子略少幾歲,面容也算得上是端正清秀。面對著兩個帥哥玉羊其實已經不怎麼生氣了,只是還有一些不忿:憑什麼你們倆偷吃了我的飯把我綁成粽子,還能擺出一副上級姿態叫我配合調查審問?
但這些話最多也就只能在肚裡想想而已,就憑剛才沒兩下就被眼前少年放倒在地的經歷,玉羊是不敢再在二人面前造次的。於是乎只能繼續扁著嘴裝出一副委屈模樣,小聲道:「我叫玉羊,我家以前是開飯店的,我和我父母都是廚師……至於怎麼過來的,我不記得了……就是睜眼的時候就在水裡……然後……別的我都想不起來了……」
為了配合這段半真半假自述的可信度,玉羊還咬著嘴唇擠出了幾滴眼淚。眼前的黑衣少年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越聽臉色越是嚴峻,待玉羊說完,少年轉身對白衣男子道:
「師父,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她說她醒來的位置是在前面英山的瀑布里,那裡上個月也有山民來報,發現過從上游漂下的無名屍身。自從石脆山被那群南邊流竄來的匪寇佔據后,這樣的事已經報告了不止一次……這姑娘怕是也遇上了劫道,被打暈后拋入水中,僥倖命大才流落至此。她不記得自己身世來歷,怕也是因為受了傷或者驚嚇之故。」
「如此說來倒也能說得通,只是倘若真是這麼回事,那石脆山那邊的流匪便不能再放著不管了……」白衣男子聞言沉吟片刻,忽然轉頭看向玉羊,「你說你家是開飯店的?你是廚師?」
「嗯……是的。」玉羊連忙點頭,「所以我認識山裡這些能吃的東西——那筍乾叫玉蘭片,要是用冬筍做口感會更好……那個竹雞要是有蔥姜、香菇或者栗子的話,填進肚裡一起烤味道會更香……」
「呵,倒是還能派上些用場。」白衣男子聞言揚眉一笑,轉身招呼黑衣少年道,「休留,去牽馬來——既然知道了這竹山上游不太平,我們就得即刻返回長留城裡。距離『天下會』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們必須趕在赴京之前,把這卧榻之患給清理了。」
「遵命!」黑衣少年抬手作揖應道,隨即便一個閃身鑽進林子。趁著少年去牽馬的工夫,玉羊惴惴地抬起頭,對白衣男子道:
「那個……事情是不是已經搞清楚了?能不能先幫我鬆開繩子?捆的太緊了,手腳有些麻……」
「鬆綁?看來你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的處境啊。」白衣男子轉向玉羊,語帶嘲諷,「說是遭劫也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在沒有回城查清你的底細之前,還是老老實實地聽從吩咐,別異想天開為好。」
「我就說說而已……」玉羊聽罷不禁又咬起了嘴唇,眼前的男子不說話時真算得上玉山松風一樣的人物,但只要眉目運動起來,那蕭殺狠戾的神色便頓時讓這份霜雪堆砌般的美貌蒙上了一層陰影,說不上違和,但的確讓人心生忌憚。
玉羊對自己的未來很有些擔心,畢竟對方雖然目前沒有馬上剁了她的意思,但看來的確是有隨時能剁了她的實力。為了替自己多爭取一份生機,玉羊猶豫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我是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可是這位大哥,我保證我這輩子就沒做過除了偷菜以外的壞事……你看我這樣,怎麼著也不能像壞人吧?」
「呵呵,要是世間人只憑外貌就能分辨善惡,那這天下之事倒是簡單多了!」白衣男子聞言又是一陣嘲笑,末了低頭看向玉羊,「不過你這丫頭倒是挺有意思的……你就不奇怪我的樣子?」
「奇怪?有啥好奇怪的?」身為見多識廣的現代人玉羊表示非常淡定,「不就是白變體征嗎?基因突變而已。白老虎白獅子白鹿白狼什麼的多得是,不都挺可愛的嘛,有什麼好奇怪的?」
「什……么?」白衣男子聞言皺起眉頭,玉羊連忙收聲,反省自己剛才是不是一時激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辭彙。然而只是愣了半晌,男子忽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卻是實實在在嚇了玉羊一跳。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男子笑得簡直收不住聲,只能堪堪一手叉著腰一手扶著樹讓自己不至失態,「有意思……好久沒遇到這麼有意思的人了……看來即便是進京前的這一個月里,也應該不會無聊……」
玉羊眨巴著眼望著眼前陰晴不定的男人,實在不明白自己剛才說的話到底哪裡這麼搞笑。不過能讓對方高興,總比惹惱對方要好。這麼想著的時候黑衣少年已經牽了兩匹馬回來,當下便不再多話,玉羊就這麼跟個沙袋似的被捆著搭在黑衣少年的馬前,一路顛著向山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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