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突如其來的襲擊

昏黃的傍晚，閃爍的霓虹燈下是車輛川流不息的喧鬧街道，有些破舊的路燈下，一個小女孩背著書包孤零零地站在車站牌旁，在冷風裡呵著氣，搓著被凍得通紅的小手，清秀的臉上笑起的時候，彷彿灰色的天也突然間明媚起來，會讓人想起佛經中的一種名花『優缽羅華』。傳說中，花開的一瞬，明徹諸天，不染纖塵。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小女孩對面的高檔寫字樓里，一團黑影如風一般沖了出來，飛快地穿過了馬路，那是個身材魁梧的青年，鼻樑上架著一副極闊的牛角黑邊框眼鏡，頭髮凌亂，一臉的胡茬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沒刮過了。脫下身上的藏青大衣，青年蹲下來披在小女孩的身上，接著抱起了她。

「高—高—進。」一個女聲忽地在青年身後響起，說話的是個將全身裹在厚重冬衣下的女子，和青年一樣，她同樣戴著副極寬的黑邊眼鏡，和披肩的長發一起，遮去了大半張臉，叫人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嗯？」叫高進的青年轉過了身，他的嗓音沙啞，可是卻並不難聽。

白素看向了高進抱著的小女孩，有些疑惑，至少高進看上去不像是會有那麼大女兒的年齡，「她—是—你—的—女兒？」

「女兒？」高進先是一愣，接著便回過神道，「應該算是吧！」他的話音未落，懷裡抱著的小女孩卻是揚起了頭，小嘴噘得老高，好像生氣了一樣，喉嚨里發出著輕細而含糊不清的聲音。

看著在高進懷裡打著手勢的小女孩，白素才知道被高進叫做小語的小女孩是個啞巴，不過這個『女兒』似乎並不認同爸爸這個稱呼。

「你看得懂小語的手勢？」高進看著白素，一臉的意外，小語的手勢和普通人的手勢不同，他當初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勉強能全部看懂。

「嗯—看—得—懂—一點。」白素見高進盯著自己，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和高進保持著五十公分的距離，絲毫不差，准得就像拿尺子量好的一樣。

見白素退後，高進停下了跨出的腳步，這個新來不久的女同事不太喜歡別人接近她，說話時的語調也總是機械而冰冷，再加上永遠一成不變的黑色穿著和有些古怪的孤僻性格，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在公司里成了生人勿近的存在，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倒是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我們先走了！」高進在路邊攔住了一輛的士，朝白素道，接著讓埋在自己肩頭的小語和白素再見。

看著在視線中消失的的士，白素上了一旁停下的公車，神情有些落寞，她明明是很想和高進多說一些話的，可是到最後還是和往常一樣，僅僅只是打了個招呼而已。

上海城隍廟南翔饅頭店，抱著小語的高進找了個位子坐下，點了兩籠蟹粉小籠，雖然二樓要便宜得多，不過卻要等上不少時候，高進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絕不會來這要價頗高的三樓，不過他答應小語今天帶她來吃小籠包，也就咬咬牙上了三樓。

很快，蟹粉小籠就送了上來，見小語吃得開心，高進替她擦去嘴上的湯汁后，打算再叫一籠蟹粉小籠包，不過還未開口，就被小語拉住了。

「小語已經飽了，不要再點了。」小語打著手勢，雖然只有十二歲，可是她卻比同齡人要懂事得多，她知道高進每個月的薪水付掉房租，水電煤氣，再加上兩個人的日常開銷和她上學的花費，幾乎沒什麼余錢。眼前的蟹粉小籠對兩人來講已經算得上是近乎奢侈的消費了。看著懂事的小語，高進笑著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抱起她下了樓，逛起了城隍廟熱鬧的夜市。高進並不知道，從他下樓的時候起，一個男人就跟在了他身後，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懷裡抱著的小語。

一個多小時后，看著趴在自己肩頭睡著的小語，高進替她蓋緊了身上披著的藏青大衣，大步離開了熱鬧喧囂的城隍廟夜市。見高進上了公車，一直跟著他的男人也上了車，就坐在了他身後，盯著趴在他肩頭睡著的小語，男人的臉長得很普通，就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中年人一樣，只是一雙眼珠卻是詭異的黃玉般的顏色，就像是豹子的瞳孔一樣，透著幾分暴戾。

走下公車，帶著刺骨寒意的冷風吹在臉上，讓趴在高進肩頭睡著的小語醒了過來，迷迷糊糊間看到了跟在後面的人，那人穿著一身米色的風衣，高聳的衣領將臉遮住了大半，只是露出一雙讓人害怕的眼睛。

感覺到小語拉著自己的衣服，高進停了下來，他感覺到小語的身子在發抖，就像是有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他身後的男人走路時極靜。不發出一點聲息，就像暗夜中捕食的豹子在接近自己的獵物。

昏黃的路燈下，高進從小語慌急的瞳孔里看到了身後的人影，於是他明白了小語為何臉上那麼害怕，還未來得及回頭，他已倒在了地上，身後的男人跨過他的身體，一把捉起了小語。

看到高進在地上一動不動，小語掙扎了起來，她就像頭髮怒的小老虎一樣一口咬在了捉住自己的男人手臂上，揮舞著細小的胳膊，打在男人的身上。看著像是瘋了一樣的小女孩，男人黃玉一樣的眼珠里露出了幾分凶光，舉掌就要拍暈這個麻煩的小女孩，反正對他來講，只要能把她帶回去就行。

男人停了下來，因為他感覺到了身後忽然出現的恐怖氣息，那就像是有一頭危險的野獸在盯著他，隨時可以致他於死地，雖然這氣息只存在了短短的剎那，卻足以令他警覺，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腳踝上，變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個脖子上挨了他一掌的青年居然抓住了他的左腳。

「放開她！」抬起頭的高進看著在男人手裡掙扎的小語，聲音沙啞得可怕，一剎那間男人幾乎誤以為自己聽到了野獸的低沉咆哮，讓他想到了剛才那股轉瞬即逝的恐怖氣息。

聽到高進的聲音，被男人拎著的小語安靜了下來，她獃獃地看向了地上的高進，忘了剛才自己還像一頭小老虎一樣撕咬踢打著捉住她的人，鼻子一酸，眼淚便從眼眶裡掉了下來。

「放開她。」看到小語無聲的哭泣，高進覺得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開始在掙脫束縛一樣，身上的血液也隨著這股掙脫而滾燙起來，整個人就像爆發前的火山一樣，身體以肉眼難辨的頻率震動著每一塊肌肉。

看著青年在自己的影子下模糊不清的臉，男人伸出舌頭舔舐著嘴唇，喉嚨里發出了夜梟般的難聽笑聲，接著他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那似乎靜止不動的身軀，將手裡的女孩摔了出去，砸向前方行人道上的樹木。

幾乎是同時間，一道黑影猛然從地上躍起，如閃電般追上了被扔出的瘦小身影。逆風而立的男人身旁就像颳起了一道更猛烈的風，卷著他的衣服向前吹了起來。盯著接住女孩落地的青年，男人摸著被剛才那身影帶起的風而颳得有些生疼的臉，滿意地笑了起來。

「差點被瞞過去了。」男人豹子般的瞳孔里黃玉顏色般的光亮了起來，自語的聲音低不可聞。

看著懷中安然無事的小語，高進腦子裡一片紊亂，剛才他就像是被什麼附體了一樣，敏捷得如同一頭獵豹，還有那個有著黃玉般眼珠的男人，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襲擊自己？想到這裡，高進心裡陡然驚覺過來，連忙轉過了身，而這時那個男人已經無聲無息地貼近了他，幾乎是在瞬間他覺得自己飛了起來，臉上火辣辣地疼，耳朵也嗡鳴了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被高速行駛的重型貨車撞飛了一樣。

高進在空中橫移了五米，撞在了行人道的樹上，隨著不堪重壓的斷裂聲，他帶著海碗般粗細的樹榦摔落在了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整個背部宛如被撕裂一般。男人看著劇烈地咳著血的高進，似乎有些失望，接著他走向了跑到高進身邊，一臉淚水，張著嘴卻什麼都不能說的小語。

幾個路過的行人看到了這一幕，可是沒一個敢上前，剛才男人一拳打飛高進的場面讓他們害怕，被男人那雙不像是人類所能擁有的黃玉般的眼珠看到，他們都是不自禁地渾身打了個哆嗦，連忙低頭飛快地離開了，直到再看不到男人時，膽子大的一個行人才打電話報了警。

似乎感覺到身後走路沒有聲息男人的接近，站在高進身邊的小語轉過了身，張開雙臂擋住了走來的男人，瘦小的身子因為害怕而不停地抖動著，可是眼睛卻始終和男人總是顯得有些冷漠的目光對視著。

「有趣的小孩。」看著攔著自己的小女孩，男人自言自語了起來，眼裡有了些異樣，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敢攔住自己，甚至兇狠地瞪著他，而且還是個明明身體害怕得厲害的瘦小女孩。男人的目光盯著小語，忽然他伸出手摸向了她的臉。

『小語不害怕，小語要保護爸爸…』看著男人越來越近的手，小語瘦小的身子抖動得更厲害，她害怕得幾乎要閉上眼睛，可是心裡一想到身後的高進，就不再害怕，只是瞪著面前的人，挺起了胸膛，似乎這樣能嚇走他一樣。

男人伸出的手突地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就像見了鬼一樣，接著又高興起來，這時小語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細小聲音，那是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高進臉上的牛角黑邊框眼鏡斷成了兩半，當他站起來時，便掉落在了地上，接著被他一腳踩得粉碎。高進只是站在那裡，血順著臉頰滴落，劇烈起伏的胸膛里似乎藏著鬼神般的憤怒，但是呼吸間卻沒有一點聲息發出，就像是積雨的雷雲在爆發前總是沉默而壓抑。

「有意思。」男人低語了起來，看著高進的目光就像是發現了好玩的玩具一樣，嘴角露出了幾分笑意，只是在那雙黃玉般的眼珠里卻發出了殘忍的光。

男人再次揮出了自己可怕的拳頭，可是這一次他的拳落空了，當他意識到時，高進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按住了他的臉，帶著他整個人向前沖了起來。高進的速度快得可怕，男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就騰在了半空中飛速地向後倒退，耳邊只有呼嘯凄厲的風聲撕扯著他的耳膜。

透過高進五指間的縫隙，男人看到了他沒有牛角黑邊框眼鏡遮擋的眼睛，那是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在其中看不到任何的感情，就彷彿大海的最深處那樣，只有掩蓋一切的黑暗，還有寂靜。

兩人靜止了下來，男人的後背撞在了行人道上人粗的大樹上，早已光禿的樹榦發出了哀鳴，隱隱有裂開的聲音。男人的瞳孔一片模糊，這雷霆般的一擊讓他暫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按著男人臉部的高進忽然放開了他，後退了幾步以後整個人頹然倒地，就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一樣。遠處傳來了呼嘯的警笛聲，一如電視劇里那樣，警察總是在最後時刻才趕來。

男人從地上撐著站了起來，目光落在了地上不知生死的青年身上，嘴裡動了動，「難知如陰。動若雷震。」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看了眼已經下車朝自己跑來的警察，他的眉頭一皺，接著便飛快地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高進吃力地睜開了眼，看著在自己身邊的小語，掙扎著抬起手，咧開嘴笑了起來，「不要哭，爸爸沒事。」他的口齒已經含糊不清，眼裡的神也漸漸渙散，最後替小語抹著臉上淚珠的手無力地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警察跑到了高進身邊，都是不由露出了駭然之色，這個滿臉是血的青年看上去隨時就像會斷氣一樣，他們接警的時候，報案者只說是有人被打，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嚴重，「120嗎，…」停下來的警察立刻聯絡起了急救車。

「小妹妹，能和叔叔說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警察試圖從青年身邊的小女孩嘴裡詢問一下具體的情況，畢竟他們這片的治安一向不錯，刑事案件並不算太多，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詢問的小女孩是個啞巴，而且她只是抱著滿臉是血的青年，無助的眼睛里滿是慌亂，害怕還有擔心，於是他們失聲了，這個時候他們只有保持沉默。

片刻之後，120的急救車到了，小語默默地看著高進被抬上車，接著從警察們替她撿回的書包里，拿出了紙筆。「我想去陪爸爸！」看著紙片，警察不忍拒絕拒絕面前盯著自己的小女孩，於是點了點頭，回頭朝同僚道，「帶報案的回去做個筆錄，順便讓小男馬上來醫院。」

伴隨著再次呼嘯而去的警笛聲，空無一人的街道恢復了冷清，只有昏黃的路燈下那令人心驚的猩紅血跡，證明著剛才這裡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