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通常,雄性的孟加拉虎肩高在一米上下,平均身長2米9,這樣的體態,無疑是強大的,具有絕對的力量。
可秦初晗眼前的泰坦就像一潭死水。
看不清它的體態,無法判斷它的體型。
這些都不重要!
僅僅通過感覺,都能清晰感受到它身上散發出的絕望氣息。
哪怕它是全世界最大的孟加拉虎又怎樣?
那雙眼睛已經被悲傷的故事填滿,它疲憊不堪,身心交瘁,無暇顧及外在的威嚴。
它的皮毛是灰色的,宛如黏上一層輕薄的、會吸光的蛛網,身上漂亮的斑紋因此黯然失色,不具備任何驕傲的光澤。
那網分明比蟬翼還薄,它卻無法掙脫。
它也有努力過,努力了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最後,屈服於更強大的威壓下,成為命運的奴隸。
當一眼就能看到生命的盡頭,無可掙扎,不再期待。
秦初晗從它臉上讀懂了苦難卻無法幫它承受,一時難受得哽咽,胸腔被莫大的哭意充斥。
沉默中,竟是泰坦先開口:「我沒見過你,為什麼到這裡來,迷路了嗎,小姑娘。」
它的聲音低沉緩慢,在普通人聽來,大概是從喉嚨里擠壓出的低吼。
它自然不知道秦初晗能與自己交流。
它只是,太寂寞了……
秦初晗倉促的收斂情緒,綻出笑容對它道:「我是專程來看你的,我叫秦初晗。」
泰坦露出一絲意外:「你……聽得懂?」
秦初晗連忙點頭,不自覺上前半步。
泰坦明顯抗拒,瑟縮著將身形後撤少許。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發現自己的舉動會給它製造更多不安,秦初晗往後退開三步。
泰坦啞啞地笑了:「倒也不用這樣。」
它可是孟加拉虎,白肢野牛都在它的捕獵名單上。
秦初晗難堪的低下頭:「抱歉啊,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泰坦相當從容:「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
活了那麼久,它還是第一次遇到能直接與動物溝通的人類。
「不……」秦初晗自我否定的搖了搖頭,「我應該感到羞恥,為你遭遇的一切。」
「這不是你的錯。」泰坦反過來安慰她,「我遇到過很多善良的人,你和他們一樣,謝謝你的同情心。」
可是面對很多事情,光有同情心遠遠不夠。
*
秦初晗走齣劇院時,全身的感知都已經變木了。
她站定,仰起頭面對晴朗的夜空深深地呼吸、緩釋——
胸口的擠壓感卻越發強烈。
伍力文蹲在斜對面的花壇邊抽煙,見她終於出來了,屁顛顛的跑過來:「看完了?怎麼樣?早讓你別看,救出來再說,裡面情況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秦初晗側首朝他凶去:「慘不忍睹的情況出現在我們動物園,你不羞愧?」
伍力文懟得一時沒反應過來:「羞、羞愧啊……咱們不是正想辦法解決么?」
小丫頭片子挺厲害,看一眼孟加拉虎,毛都炸起來了。
不對,哪怕只論年齡,他也是她的長輩,怎麼能沖他大呼小叫呢?
伍力文看秦初晗的眼神略有變化,變得有計較,還有算計。
秦初晗也很快意識到這點,讓真實的情緒外露,本就不是她的處事風格。
這樣很蠢。
不過單說眼前,她是不怕被伍力文記恨的。
「把動物園官博賬號給我。」秦初晗不想和他有多餘的交流,說話的時候乾脆把臉撇開。
有些人根本不配得到尊重!
「官博?」伍力文擺出張失憶臉,「你要這個做什麼?賬號我記得是……上次開會的時候,交給哪個部門打理來著……」
賬號連同密碼還有相關註冊信息都躺在他手機記事本里,可這玩意輕易給出去,相當於交出動物園的對外話語權。
秦初晗才不管他是演的還是真不記得,看過泰坦后,她感覺糟透了。
想快點把這件事解決,想給泰坦一個安全穩定的居住環境,幫助它恢復健康。
「不給是么?」她冷聲問。
伍力文登時默了,糾結大約三秒,他認命認栽,點頭道:「行,我微信上發給你。」
*
大劇院到北區有一段距離,步行少說也要20分鐘。
秦初晗拿到賬號后,獨自往家的方向走。
她氣蒙了,去時騎的自行車也忘了騎回來,沉浸在夜色里自虐似的快步。
思路是清晰的,情緒也翻湧得極厲害。
她知道凡事都有循序漸進的過程,可是,還能不能再快一點?
有什麼辦法能現在就把泰坦,還有馬戲團的所有動物都救出來?
想要做得更多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與此同時,秦初晗也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的能力太有限。
她驀地站定,周身僵硬得像塊固執的臭石頭。
在之前不管不顧的快步中,快速耗盡體力,雙腿的酸累和氣息的不順,阻撓她繼續盲目前行。
她原地蹲了下去,把臉埋在腿上,雙手下意識環抱住自己,縮成一隻沒什麼用的繭。
束縛的壓抑感環繞周身,連哭都哭不出來。
動物園的夜晚,安靜得令人不可避免的感到孤獨。
那麼,動物們呢?
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聽上去不像保安巡夜,而是……夜跑?
秦初晗的注意力被吸引少許。
那陣算得上輕快的步聲很快在她跟前停止,接著,來人做著斟酌,溫和的詢問她:「低血糖犯了?」
秦初晗:「……」
秦初晗自動腦補祁教授穿拉風運動裝和潮牌運動鞋夜跑的畫面。
不愧是畫畫的,想象力就是豐富。
而正常的詢問不應該是:你沒事吧?怎麼蹲在這兒?
上來就判斷她低血糖,祁教授的思路也挺特別。
「沒事,氣的。」秦初晗悶聲答完,抬起頭來,祁應琛正完成在她面前蹲下、蹲好的動作。
他穿的運動套裝和跑鞋居然和她想象中差不多,1米8幾的人自然的蹲成一大團,她也是沒想到的。
不禁愣了愣。
祁應琛蹲下來,跟她對上視線,客觀的指出:「眼睛有點紅。」
秦初晗秒凶:「我沒哭!是氣的!眼壓大了所以才紅!」
祁應琛蹲得比她穩多了,雙腿前後錯開,左腳腳尖點地,右腳在地面上踩實,一手垂在肩側,一手扶膝,後背挺直得像一面牆。
「嗯,你沒哭。」祁應琛語氣神色不變,予以她充分肯定。
這人……
秦初晗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看他這身裝備也清楚他在鍛煉身體。
可是當他們交流起來,為什麼會讓她有一種『我是幼稚園小屁孩,他是理智的大學體育老師』的錯覺?
理智的大學體育老師是什麼鬼?
秦初晗抬起手『啪』地打了一下腦門,清醒過來了。
重新和面前的男人對上視線,她道:「我見到泰坦了,情況很糟糕,不……馬戲團的動物都很糟糕,它們不僅被關在狹窄的籠子里,籠子外面還加蓋了透氣性和透光性很差的帆布罩。」
祁應琛臉色難看的沉下。
這比他想象中還要差……
「我進去的時候,沒有一隻動物發出聲響。」秦初晗都沒發現自己說這話時,聲音是有些顫抖的。
「把動物長期拘在狹窄黑暗的空間里,可以最大限度磨滅它們的意志力和天性,讓它們變得更順從,很多不人道的馬戲團都會這麼做。」祁應琛道出更為殘忍的事實。
太陽馬戲團不是個例。
就好比,全世界存在著那麼多動物園,有的動物園早早反思自身存在的意義,開始呼籲推廣保護動物。
而有的動物園,是動物們可怕的墳場。
秦初晗沉重的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把所有的動物都留下來。遺憾我不是富婆也當不了聖母,只能說……救一個算一個。」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祁應琛不是在安慰她。
晚飯前他跟陸禾聯繫過,從中得知她後續計劃。
若能按照她的構想順利進行下去,整個園區會變得越來越好,將來成為國際領先水準的動物園都不無可能。
「對了,早就知道你來做顧問,本來應該給你接風洗塵的。」說起這個,秦初晗面露尷尬,「還有今天中午,謝謝你幫我轉發那篇沒什麼技術含量的長文。」
沒什麼技術含量……
她倒是會說。
祁應琛很淡的笑了笑:「舉手之勞。」
「那麼——」秦初晗雙手撐膝,一鼓作氣站起來,「我先回去做事了,要儘快把泰坦從那個鬼地方弄出來,到時候還請你給它好好檢查身體。」
祁應琛隨之站起來:「應該的。」
他是動物學家,更是一名專業的獸醫。
秦初晗猶豫了一瞬:「改天我請你吃飯,要不,這個周末怎麼樣?」
祁應琛看得出她無奈的客套。
她已經在很努力和人類友好的打交道了。
他亦不多做勉強:「近來海市有個為期十四天的學術研討會,下午我都要過去,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這話說完,秦初晗如釋重負的抿了抿唇,再點點頭:「那回見。」
*
到家已經10點過,秦初晗先去書房和老秦進行了一番短暫走心的深談,然後鑽進卧室,登錄團寵君的賬號。
告訴自己別著急,按照計劃,一步一步來——
動物園團寵:【各位朋友們,這幾天有勞大家關注操心,現在就開始彙報這兩天的事情進展,沒錯,有進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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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晗:一個人的力量很渺小,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那麼很多事情就不會太難,大家一起加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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