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妖與儒

劍尖頂著陳洛的咽喉，陳洛能感覺到劍尖透出的涼氣。

此時被先前氣機掀翻在地的陳平連滾帶爬沖向蔡同塵，嘴裡高喊：「大人，那真是我家少爺啊……」只見那后衙中衝出兩名家丁，將陳平死死按住。

陳洛此時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望著眼前的蔡同塵，那蔡同塵雙眸中清光閃過，面露疑惑之色：「嗯？魂魄沒有異樣？」

說著，蔡同塵的雙眸再次閃爍清光，比之前要明亮數倍，可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怎麼可能？你真是陳洛？」

感覺到咽喉上的劍尖微微後退了一點，陳洛這才點了點頭：「蔡叔父，真的是我。」

蔡同塵緩緩收回長劍，但眼眸中的一點青光不散，依舊盯著陳洛。這蔡同塵是儒門學子，用浩然正氣洗鍊雙目，可達「明辨是非」之境，此時望向陳洛，卻並沒有發現魂魄和軀體的不合之處。

漫長的一分鐘過後，蔡同塵這才消散了眼眸中的青光，露出一抹微笑，語帶歉意道：「是老夫莽撞了，賢侄勿怪。」

「叔父言重了，拳拳愛護之心小侄銘記在心。」陳洛連忙回了個禮，這個仙俠世界奪舍附體的事情並不算罕見，他人這樣對自己警覺也屬正常。

只是——

魂穿這種事情，還是超出了這個世界的理解。

「賢侄死而復生，想必另有一番奇遇吧？」一番折騰后，陳洛坐在後衙的中堂之上，蔡同塵不著痕迹地繼續查問道。

「之前，小侄的確魂魄離體……」來的路上就早有準備的陳洛連忙將自己剛剛編好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彷彿進入了一片桃花林中，在桃花林中有一位老者，鶴髮童顏，他對我說你還未到來此地的時候，怎麼此時就來了？隨後就要跟我喝酒，不知為何，每喝一口酒，我的頭腦就清明了一分。直到一壺酒全部喝完，他說你該走了，就這麼一揮衣袖，我再睜開眼，就醒了過來……」

其實原本陳洛想編個故事配合「天上白雲京，十二城五樓」、「手持白鳶尾，夜掃南山雲」之類的仙人詩詞，提升一下自己「死而復生」的逼格，但是之前在馬車上仔細回憶的時候，才發現一個讓他驚恐的事實——

在這個世界，佛門和道門與前世的佛道二教似是而非，很多與佛、道相關的傳說故事與傳說人物都不曾出現過，比如說之前的「鍾馗」，這個世界的道門便沒有此號人物。但是儒門卻不同！

有孔子，有孟子，有荀子，有董仲舒、有楊雄……但凡是陳洛記得住名字的大儒在此方世界都有一席之地。就連赫赫有名的橫渠四句在此方世界也有同款，是儒家讀書人啟蒙必讀。

嗯，裝逼利器-1-1-1-1……

這還不是毀滅性的，真正讓陳洛崩潰的是他熟記的那些唐詩宋詞在這方世界都已經出現了，雖然有些用詞和作者帶著此方世界的印記，但基本上意境和用詞鍊句都是相似的。

裝逼利器-10-10-10-10……

不過經過再三記憶確認，唐宋之後的詩詞好像是就沒有出現了，這天道似乎給陳洛留了條活路，只是這條路不怎麼好走……

於是他苦思冥想，終於編出了這麼個「桃花仙人」的幌子。

「小侄也不知道那老者是何人。只是依稀記得老者酒醉時輕輕吟誦了幾句詩——」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再後來我便落入一處白茫茫的空間之中，一睜眼，便重新回到了這人世間。」

蔡同塵微微點頭，若說之前對陳洛還有所懷疑，此時聽完這四句詩就再無半點質疑了。這四句詩意猶未盡，想必還有後篇，但僅僅這四句，盡顯超凡脫俗之質，逍遙瀟洒之態，莫說是沒什麼讀書天賦的陳洛，就算陳洛的父親在世，也難說寫出這樣的詩句來，若不是高人所授，又從何而來？

「好一個桃花仙人！」蔡同塵笑盈盈道，「就憑這四句桃花詞，也當浮一大白！」

看著情緒漸起的蔡同塵，陳洛心裡鬆了一口氣，這蔡同塵應該是自己「死而復生」的最後一關，如今算是過了，心中默默感謝了一下明朝的唐伯虎，隨後將話題轉到正事上來。

「叔父，我這次拜訪與我陳府的命案有關。害我陳府之人的確是邪祟，卻不是普通惡鬼，而是一隻倀鬼。我猜測這倀鬼背後的虎妖與兩年前我陳家圍捕的一隻虎獸有關，眼下可能藏身在西秀山中。」

「草民懇請大人發動官印，籠罩西秀山，鎖定虎妖所在。另外再發一班衙役，隨我去西秀山除妖……」

說到正事，陳洛的稱呼也變了，蔡同塵臉色瞬間嚴肅起來，微微皺眉：「你可有虎妖在西秀山的確鑿證據？如果沒有，本官不能輕易消耗氣運探查……」

陳洛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雙手奉上，道：「這裡有兩千兩銀票，我陳府感恩鄉里，願為萬安獻一份力，還請大人收下……」

蔡同塵瞄了一眼陳洛手中的銀票，微微思索片刻，說道：「籠罩一山，不夠！」

陳洛心中微微一沉，咬牙道：「另外還有一千兩，稍後就送來！」

蔡同塵這才點了點頭，嘴唇微動，似乎在傳音，片刻后，一臉和善的李師爺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之上放置著筆墨，從裡屋走了出來，笑嘻嘻朝陳洛打了個招呼。

蔡同塵也不多話，接過托盤，在上面龍飛鳳舞寫了一道文書，掏出隨身的私印蓋上，交給李師爺，說道：「那倀鬼已經是惡鬼級別，想必虎妖最低也有純血境，就不指派衙役了，老李你辛苦一下，跟陳洛去趟西秀山。若虎妖真的隱藏在山中，就地格殺！」

李師爺依舊笑眯眯的模樣，點了點頭：「區區小事，不敢說辛苦。」隨後又望向陳洛：「陳家主，在下陪你走一趟如何？」

陳洛連忙起身而拜：「辛苦李師爺！」

……

月明星稀。

陳平趕著蔡同塵家中的馬車快馬加鞭朝西秀山行去，靜謐的大街上，車軲轆轉動發出的吱吱聲顯得異常明顯。

車廂內，李師爺雙手捧著蔡同塵的縣令官印，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陳洛看著有些尷尬，想起陳萱的吩咐，說道：「李師爺，最近家中收了些前朝古董，家姐說師爺慧眼無雙，改日請師爺幫忙品鑒一二……」

聽到陳洛的話，李師爺臉上的笑意更濃，道：「陳小姐太客氣了，義不容辭，義不容辭啊……」

見氣氛熱絡起來，陳洛連忙繼續問道：「恕小侄見識淺薄，之前蔡叔父說那虎妖是什麼純血層次，這是一個什麼境界，還請李師爺解惑。」

李師爺聞言，微微點頭，說道：「陳家主久居人族腹地，不知道妖族境界也屬正常。左右到西秀山還有點時間，在下託大和陳家主分說一二。」

「妖族修鍊與我人族不同，它們修的是血脈之道，求的是血脈返祖。」

「妖族開智后，前三個境界都與血脈有關。」

「第一境為凈血境，此境界的妖族不斷褪去體內的雜質血脈，越是褪散的乾淨，未來上限越高。修到後期，可以化作人形，只是部分妖族的身體無法掩去，譬如尾巴、耳朵、四肢等，常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妖族化形。」

「第二境為純血境，一身血脈近乎純凈無暇，此時的妖族才能算真正的妖族，因為它們在此時能夠覺醒『天賦妖術』。」

「譬如害你陳府的那隻虎妖。尋常虎類即便養了倀鬼，也就是鬼物中的游靈級別，是最低的層次。但是讓倀鬼晉級，達到可殺人的惡鬼級別，說明那虎妖已經覺醒了『操魂』的妖術。」

「第三境叫做煉血境，此時的妖族隨著血脈的進一步精純，已經可以將妖術進一步提升，化作神通。每一種妖術化為神通，在妖族本體身上都會出現一道奇特的血紋，所以這種神通又被稱作血紋神通。」

說到這，李師爺笑眯眯的臉上卻露出一絲不屑的眼神：「說到底，妖族都是一群吃祖宗老本的傢伙，哪比得上我人族繼往開來，奮勇爭先，寒門亦有貴子出……」

陳洛正要附和兩句，突然聽到車外陳平敲了敲車廂，說道：「家主，李師爺，西秀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