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關於福爾摩斯小姐……恐怕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我只能說,她經常來巴茨醫院。」斯坦福擺弄著他的手機,面露猶豫,「我教的那幫小鬼都對她很感興趣。但她肯定不是為了獵艷才來旁聽解剖課的,因為,明顯她對那些找她討要聯繫方式的年輕人毫無興趣,只給我留下了電話號碼——別誤會,不是為了約會,她希望我們一有新鮮屍體就通知她。」
「難怪她剛才並不怎麼害怕……」華生沉思。
他回憶起這位神秘的女士,總覺得整件事透露著古怪。
任何人被指控為兇手都無法保持冷靜,她卻毫不在意,三兩句話直指真相——可先前顫抖的雙手又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是為了迴避什麼人嗎?
華生想起來了,一開始被他忽略的細節。她並沒有因為突然中毒的男人而受到驚嚇,如果不是伊文斯夫人的阻止,她很可能會在他和斯坦福行動之前就解開死者的衣領,替他做急救。
沒錯,她在警察出現之後,才露出那種反應的。
華生忽然轉向街對面:「她似乎和那位蘇格蘭場的探長很熟?」
「毫不意外。」斯坦福聳了聳肩說,「據我所知,她的交友範圍非常……不是說全面,而是神奇。」
華生若有所思。
……
雷斯垂德注意到遠處頻頻轉過來的目光,皺起眉頭。
「我還是不明白。」他揉了揉鼻樑,一臉納悶,「整個倫敦有那麼可以選擇的合租室友,你卻……非要挑一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嗯?你確定不是賭氣,為了阻止我或者其他人強行把你帶回家……」
「當然是因為適合。」夏洛克伸開食指和拇指,比劃出一個小鏡頭,「你看,一位剛從戰場回來的退伍軍人,勇敢、正直,意志堅定,當然,也充滿了人道主義關懷精神——我相信作為未來的室友,他能包容我們身邊可能發生的各種『意外狀況』,並以極強的心理素質接受它們。這難道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為我們雙方來說。」
她收回手,順勢打了個響指。
探長雙手環腰。
「這也是你偷聽鄰桌對話得來的信息?我記得他們只是醫生。」他乾巴巴地說著,轉過頭去看了看他們的討論對象,目光在華生手中的拐杖上停留片刻,「而且還行動不便。我想你應該知道看起來他更需要幫助,而不是為別人提供幫助。」
「準確地說,是軍醫。」她很有耐心地糾正,「從他的站姿和皮膚晒傷就可以確定。對了,你應該也能注意到,他明明需要拐杖,卻在整個審問過程中絕口不提需要座位,另外,在幾個小時前他還堅持幫我搬運行李,說明瘸腿不是因為生理上的創傷而是心理,擁有頑固的自尊心,強烈的正義感……既然是心理創傷,再結合那些戰場歸來而患有PTSD的士兵身上的經驗,他需要遠離危險,但他卻是第一個主動站出來展開搶救工作的——他顯然不是害怕戰場,而是懷念。換句話來說,我相信他會喜歡我的工作的。」
雷斯垂德愣愣地看著對方結束一段冗長的敘述然後莞爾微笑,無言以對。
「隨你吧。」他許久才擠出一句話,和夏洛克理論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但我得提醒你,很多人願意見義勇為,並不代表他們希望自己生活中隨時隨地可能發生——喂!」
夏洛克已經大步朝街對面走去。
雷斯垂德通過華生驚訝的表情變化,確信她談成了這筆「合同」。他嘆了口氣,覺得有些頭疼,摸出手機,準備給那個男人發一條消息,卻又覺得多此一舉。
如果被他知道,她離家出走的第一天就和死亡擦肩而過……
雷斯垂德默默把手機放回大衣內側的口袋,暗道,可憐的伊文斯。
*
「那位探長在看你。」華生忍不住出聲提醒。
夏洛克卻無動於衷,甚至不打算回頭看一眼。
「幫個忙,醫生。」她的聲音輕柔,一雙彷徨的眼睛動人地閃著光,「如果今天結束前我不能搬進新公寓的話,雷斯垂德探長一定會堅持跟著我直到……有人來接我回家。」
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的唇色十分蒼白,無意識抓緊了身上的毛毯。
正符合華生之前對她身世的猜測——她或許出身良好,卻不得不匆匆收拾了行李從家裡逃出來,生怕被抓回去,甚至不敢尋求相熟的警察的幫助,因為對方明顯會更向著她家人——合理推測是一個更有權有勢的男人。
那麼聰明的女人,性格沉穩,思維清晰,怎麼看也不是精神或者身體擁有缺陷、需要監護人的病人。最多是受了情傷。
「你的家人——」華生遲疑地問。
夏洛克傷感地搖搖頭:「不,他們不會在乎的。從我拒絕他們給我訂的婚約,離開那棟房子起,我們之間就已經不剩多少親情了。」
華生內心大為撼動,噢,多可憐啊!
正直的他無法拒絕這種請求,看了一眼斯坦福。
「咳,如果你說的那棟房子確實不錯的話,我正好也有合租的意象……」他說到這裡,困惑地停下來,「是他告訴你的?」
斯坦福堅定地搖頭。
「我猜的。」夏洛克眨了下眼睛,露出微笑,「希望沒有冒犯你,華生醫生,我只是恰好對觀察人類有幾分心得。」
華生也搖搖頭。
他並不覺得冒犯,反而覺得這種感覺有點新奇,看著那樣一雙眼睛,就感覺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我能請教一下么,」他突然問,「剛才如果那位服務生沒有承認自己是幫凶,你怎麼確定兇手就是伊文斯夫人呢?」
「她大衣口袋外側的呢絨上沾了花生碎。」夏洛克回答得言簡意賅。
在她看來,對方破綻太多了。就連蘇格蘭場那幫人稍微花點時間都能查到真相,根本不需要她費什麼勁,唯一的意外是莫名被指控,為了給未來的合租對象留一個好印象,她才打算早點脫身的。
華生深吸一口氣。
「……去看看房子吧。」
如今是新時代社會,和異性朋友當室友也不很算很罕見。何況貝克街的地理位置的確很好,房東赫德森太太給出的租金也很划算,華生參觀一圈后,幾乎沒有怎麼猶豫,就拍板決定要了。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能隔天就有陌生男人氣勢洶洶找上門來,勒令他交出自己的妻子,而他為了保護弱勢方,勇敢地與黑惡勢力做抗爭……但什麼也沒發生。
貝克街221B始終很寧靜。
當然,用「寧靜」這個詞來形容不算很準確。他的室友福爾摩斯小姐喜歡在起居室里拉小提琴,或是來回無意義地踱步,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訪客上門找她,偶爾也會鬧出不小動靜,但總的來說,訪客們的態度都很友善,沒一個是來找她麻煩的。
華生想起斯坦福的描述——她有一個神奇的交友圈——對此,他非常認同。
他對夏洛克的身份進行了各種猜測,或許是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太明顯,赫德森太太一邊煮咖啡,似乎漫不經心地開口:「親愛的,不管你想什麼,我可以拍胸口跟你保證,她為人絕對正派,不是那種在外面亂搞的女人。」
華生微微尷尬地乾咳一聲。
「我並沒有……」
他對夏洛克的初印象並不壞,長得漂亮,又擅長打扮。
這樣優秀的女性肯定不缺追求者,可她卻遇到了一段失敗的感情,從此心灰意冷……華生微微嘆息。
正胡思亂想著,赫德森太太突然撲哧笑出了聲,補充說:「其實我知道她見過很多裸-體男人,不過都是在法醫的解剖台上。」
「……」
「你嚇到了?」房東捂嘴偷笑。
華生愣了下:「不,我只是在想,或許我們還算是半個同行?」
華生很快找到了一份診所的工作,開始穩定朝九晚五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下班準備回家,好心的同事幫他預約了一輛計程車。
意識到司機偏離路線后,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
華生終於回到了貝克街,推開客廳的門,餘光瞥見一道黑影晃過,迅雷般地從視野中竄了出去。
危機感在腦內敲響警鈴。
那一瞬間,華生的腦海里閃過無數個驚心動魄的畫面。
「夏洛克!」他驚呼一聲,衝進客廳里,警覺地環視一周。
然後他在靠牆的沙發上發現了她,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懶洋洋地陷在柔軟的抱枕里,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挪過位置了:「怎麼啦?」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華生想起什麼,猛然回頭,指向敞開的窗口縫隙,「窗子開了!」
「別大驚小怪,當然要通風透氣了。」
「不,我是說剛才有人從這裡跳出去了,絕對是一個人。」他十分肯定。
夏洛克看了他一眼,這才慢悠悠地坐起來。
「你受了驚嚇。」
「沒錯,你不知道我剛才經歷了什麼,」華生心有餘悸地說,「我差點被計程車司機打劫了!他肯定不是普通的司機……」
「嗯,的確。」她的目光從他衣領的褶皺中掃過,微微一笑,「看來你的體術不錯,華生。」
「先不說這個,剛才那個影子到底怎麼回事,他沒對你做什麼吧?」華生急匆匆問。
「沒什麼,只是一個找不到女友的可憐年輕人。」
夏洛克慢吞吞地嘟囔著,給自己換了個姿勢,在迷你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
「呃,你是說,他的女友失蹤了?」
「沒錯。」
華生依然疑慮不減:「可他那個身手?真的不是什麼為秘密組織效力的特工或是殺手——」
「不。」她的語氣很肯定,冷靜的眼睛注視著他,裡面充滿著讓他放棄追究的堅決。
華生點點頭,正欲轉身——
「你報警了嗎?」
「什麼?」他回過頭。
「剛才那個試圖打劫你的司機?」
「哦,對,我去做了筆錄。」華生擦了把冷汗,「他們已經在調查那個車牌了,告訴我一有進展就會通知我,但我還是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嗯……」夏洛克緩緩點頭,讚賞地說,「沒錯,遇到事情就要找警察,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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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哥嘗試聯繫的第一次,華生:報警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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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展太慢了,下一章一定要寫到第一個案件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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