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柳央看她瘦白地手指往自己口罩頂上觸,那是眼睫下的位置,柳央覺得怪異,卻也沒繼續說話,她們此刻沉默,才是關係的正確打開方式。

聞遠沉默了很久才說:「我知道防不住你,柳央。」

聞遠沒想防。

在電梯門開的時刻,她提步走了出去。

柳央被留在了電梯廂里,她看著那道瘦削高挑的人影走遠。

聞遠擠進擁鬧的人群。

她本來不沾俗塵,脾氣桀驁,最討厭人潮擠擠攘攘。

偏偏為了一個人,好像沾染了一身灰塵。

醫院底樓就這家粥鋪生意最好,聞遠帶著口罩和鴨舌帽,平日里十分有距離感的影后藏起滿身光芒,一米七幾的高個子女生擠在人堆里。

柳央還是能一眼看見。

有人生來耀眼,沒有辦法。

柳央低頭往外面走,她不比專心演戲的聞遠,也比不上有個影后關心的歲歲,她得忙,得去為了手底下幾十個藝人奔走忙碌。

手機一震,柳央看到了手機上,歲歲發來的消息。

歲歲問柳央:「你好,你知道我爸爸或者媽媽的手機號嗎?」

柳央回她:「不知道。」

歲歲看著這個消息一愣,她本來想著,聞遠不說,她還可以問別人,可真的問了別人,別人又不知道。

難道……除了聞遠,誰都不知道嗎?

歲歲真的覺得古怪,又問:「我緊急聯繫人填的不是他們嗎?」

柳央理所當然回:「對啊,你填的不是他們。」

歲歲的父母,柳央一面都沒見過,她甚至……從醒后的歲歲嘴裡,第一次聽說。

歲歲驚訝,看來被她瞎貓逮著死耗子了,真的有緊急聯繫人這個說法。

歲歲想了想:「那我填的是誰?」

柳央鮮艷的指甲敲動屏幕鍵盤,她花紋詭異的美瞳罩著眼珠子轉:「你猜?」

歲歲滿腦門黑線,她稍圓的眼眸無奈顰蹙,糾結的像解不開的亂麻。

今天的柳央真的過分活潑了。

歲歲過了一下腦,有個神奇的名字浮在答案空白線上。

歲歲反正什麼都不知道,於是她亂答:「聞遠?」

過了一會兒。

歲歲看見了回復。

柳央眼睛彎了起來,她興緻很好的回復歲歲:「答對了。」

歲歲:「……」

她就知道。

這種奇怪的直覺真的是準的一塌糊塗。

歲歲被空調吹的冷,下床顛了幾步去調了調病房溫度。

窗外陽光很熱烈的樣子。

歲歲想,看來自己和聞遠真的很熟,不然為什麼連緊急聯繫人都是聞遠的號碼。

可是歲歲念著聞遠的姓名,內心卻一片平靜。

原來遺忘真的是……會讓人忘到連蛛絲馬跡都留不住的。

連情緒都不記得聞遠。

歲歲忽然覺得抱歉。

等到聞遠拎著熱粥回去的時候,歲歲已經把凳子挪到了床邊,窗戶打開,靠著窗檯坐,手臂交疊擱在窗台上,歪頭枕著。

窗外的風卷進屋裡,稍帶著撥動她長而細的黑髮。

歲歲在暖意融融中闔上了眼。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太陽了。

歲歲想笑自己,她又不是剛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鑽出來。

就算在她失憶之前,她應該也是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的。

這種久別重逢感詭異的像個笑話。

歲歲把荒誕的錯覺拋諸腦後。

聞遠見到的是那樣的歲歲。

歲歲其實無憂無慮,她高興了就又跑又跳,難過了就狂掉眼淚,自年少時,就像一輪小太陽。

可是聞遠看著這樣的歲歲,背對著她,整個人在光下,浴著一層淺淡的金輝。

聞遠眼中情愫沉澱,她笑了笑,唇角勾的笑容苦澀,她想叫歲歲一聲。

歲歲已經跳了起來,板凳凳腳在地上驟然發出很響一聲。

歲歲算是生氣的拍案而起。

她昨晚做的真的是個噩夢,方才不過稍闔一眼,就在一片漆黑中清晰的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

那個人幽幽的盪了抹笑容出來。

歲歲在她徹底笑開之前睜了眼,強制性的自己從夢境中拽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煩,聞遠已經走到了她身邊。

這個人走路真的悄無聲息,歲歲再一偏頭,就直直撞上了那雙漆黑淡漠的眼球。

被嚇得後退了一小步的歲歲:「……」

那一句「哎呀媽呀」來不及脫口,聞遠伸手搭了搭歲歲,她怕歲歲摔著,只是歲歲看著不靠譜,其實穩得一批。

歲歲沒讓她碰到自己,擺了擺手改口說:「沒事沒事。」

聞遠收回了手,她看歲歲的眉眼和眼底的情緒,問她:「你在想什麼?」

歲歲之前煩擾的時候就看著聞遠嘆氣,一連嘆十幾口氣。

歲歲嘆完之後說:「我其實不應該嘆氣的。」

聞遠當時不懂。

歲歲接著解釋道:「我媽媽說,嘆氣會把人的福氣嘆掉的。」

歲歲好迷信的,她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聞遠問:「那你現在為什麼嘆氣?」

一連串嘆氣,嘆的福氣都要虧空了似的。

歲歲拖著長調,眼尾耷拉:「我好惆悵啊!」

當時的歲歲什麼都跟聞遠說,笑了說,哭了也說。

歲歲那時候跟她說:「我最近老做噩夢,夢見我被一個穿紅旗袍的女人追。」

歲歲躲進了衣櫃里。不知道為什麼,她小小的一個家繞城了迷宮似的。

歲歲躲的很艱辛,紅旗袍的女人追的不緊不慢,從容又胸有成竹。

像貓鼠遊戲。

歲歲是那隻鼠。

可歲歲再一睜眼,是她穿著紅旗袍被人誆騙,聽見了關門聲音,匆匆往門外趕。

高跟鞋噔噔噔,踏在木質地板上,歲歲心都停跳了。

她推開防盜門,追著追逐的人往樓下走,卻頓在樓下鐵門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鮮紅而獠長。

樓梯轉角的防盜門口有輕微的闔門吱呀聲。

有人在闔門。

歲歲抬眼一看,那個悄悄關門的人和她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烏黑的長發綁著馬尾,額前的劉海碎發弧度與她一般無二。

季歲歲探了半個身出來。

歲歲驚愣。

此刻,她才發現,她置換了身份。

那個輕手輕腳闔門的季歲歲馬尾盪著,她見被發現了,無所忌憚似的一笑。

唇角彎彎,眼眸也跟著彎。

像有恃無恐。

歲歲呆在原地,心裡猛跳,看著那扇烏黑髮重的防盜門慢悠悠闔上。

夢就停在這一刻,歲歲就醒了,睜眼是漆黑的房間。

不透光的窗帘將窗外天色擋的一乾二淨。歲歲幾乎不知道眼前是幾點。

歲歲覺得心底空洞,她去摸手機,時間跳在凌晨兩點。

歲歲白天還要去上學,她得繼續睡,可她闔著眼,任憑心跳咚咚撞擊胸腔。

開了燈之後,心跳才漸平。

歲歲頂著刺目的燈光,頭往軟枕里栽,才好。

她見到聞遠后才心安,心下繃緊的弦一松,就像倒豆子似的什麼都跟她講。

眼前的歲歲卻不會,她當然不好直說,還支吾了一下,敷衍聞遠:「沒想什麼啊,就是覺得這樣好的太陽,應該躺在躺椅上睡一覺。」

其實……也不全是敷衍,歲歲至少有一半是真心的。

歲歲家陽台有個小花圃,她父母都愛花,種滿了綠植,梔子茉莉飄香的季節,隨風滿屋沁脾。

她死去的爺爺留有一架藤木躺椅。

歲歲會把藤椅推到陽台上,在日頭正好的時候蓋著薄毯,側著臉睡過去。

現在不是夏季了,日光熱烈柔和。

聞遠站在歲歲身側,看她。

成年人大都能藏住眼底的情緒,聞遠也能,她甚至算得上是佼佼者。

歲歲真的餓了,聞著米的清香看到了粥盒,一雙眼眸被點亮似的:「……給我的早飯嗎?」

聞遠說:「對。」

歲歲歡快撲過去拆包裝。

歲歲記得要轉賬,摸出手機給聞遠轉賬。歲歲問聞遠:「我有你的微信吧?」畢竟她們關係聽上去那麼好。

聞遠點頭。

歲歲卻找了很久,她搜的是「聞遠」全名給聞遠的備註是「聞聞寶貝」。

歲歲一眼沒敢認。她真的怔了很久,迷茫似的抬眼看看眼前的冷漠獨立的聞遠。

雖然她清黑的眼底總有能觸動歲歲的某種東西,可這句「聞聞寶貝」,歲歲真的叫不出口。

她生的一張疏離面相,這個寶貝稱呼怎麼看怎麼違和。

歲歲試探性的發了一句:「在?」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驚現,那句「對方不是您的好友」刺目荒唐。

歲歲:「……」

她麻了。

這是什麼塑料情意?

歲歲把手機屏幕攤開展示到聞遠眼前,本意是叫她好好看看那個紅色刺目的感嘆號。

聞遠卻盯著屏幕最頂端的備註微微彎了下眼。

笑的弧度很小,如她面色一如既往的疏離清淡。

眼底卻笑的真情實感。

實感到歲歲一眼看出了她冷漠面具下的淺淡笑意。

歲歲:「……」

拉黑了我她居然在笑?

歲歲氣呼呼:「我不給你轉錢了!」

她要吃白食!

聞遠目光才從歲歲的臉上又挪回到手機上,然後順著屏幕往下看,看到了那個鮮紅的感嘆號。

聞遠才記起,她拉黑了季歲歲。拉黑了那個言語多少露骨,不像歲歲的季歲歲。

聞遠笑意沒散,目光凝在歲歲有些氣得鼓起來的臉頰上。

她食指屈起,去勾了勾歲歲的鼻尖,試探性的,帶著自己都沒壓住的好心情。

歲歲一讓沒讓開。

她也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反應敏捷、身手靈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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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白蓮穿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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