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兩人同處一室,心思各異。
裴瑤眼睫顫顫,思量著太后的意思,「陛下將人迎進宮,沒有給位分嗎?」
「陛下只摘花,不給花擺放的位置,多是花兒自己求。」太后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裴瑤。
裴瑤神色懨懨地,雙眼有些空,不知在想什麼,那雙眼睛一直盯著太後頭頂去看。
太后順著她的視線去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皇后在看什麼?」
「看、太後娘娘的步搖很好看。」臨到嘴邊,裴瑤及時改了口,小臉微紅。
太后再沒說什麼,也沒有再問裴家二姑娘的位分,只裝作不經意間問一句:「忠義侯是不是喜歡二姑娘?」
裴瑤眨了眨眼睛,對上太后深淵般的眸子,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喜歡的。」
裴澤私心很重,為了自己的感情,將裴瑤找回來代替二姑娘成為皇后。
這些事情不難查,太后讓人去裴府一探就明白了。裴瑤是在尼姑庵里長大的,不染塵埃,乾淨無暇。
是塊可以精心打磨的美玉。
「與陛下搶女人,大逆不道。」太后輕輕說一句,語氣尤為散漫。
裴瑤沒聽明白,但她感覺太后是生氣了,在生裴澤的氣。她掂量了會兒,悄悄問太后:「您生氣了?」
「不生氣,你為什麼不生氣呢?」太后奇怪,按理來說,皇后應該會趁機報復裴澤。
生在裴家沒有享受榮華,卻要為裴家付出一生幸福,不該報復嗎?
裴瑤搖首,告訴她:「不值得,師父說人生短暫,需及時行樂,沒有必要為不相干的人浪費力氣。」
太后恍然,皇后性子高潔。這麼乾淨的人要被宮裡的污水玷污,真是有些可惜。
太后不免多看了皇后一眼,餘光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你沒有耳洞嗎?」
裴瑤摸摸耳朵,尼姑是不穿耳洞的,自己一出生就送去了尼姑庵里,師父也沒有耳洞,就一直沒有給自己穿。
裴瑤出於本能地看向太后的耳朵,潔白如玉,耳環也是白玉的,簡單雅緻。
「你為何不穿?」太后凝著呆萌的小皇后,略有幾分驚訝,女子都想著美貌,皇后就沒有這等想法?
裴瑤慢了半刻,回道:「我不知女子一定要穿耳洞,大婚的時候母親給了我一對耳夾,後來覺得疼,我就沒用了。不過太后這般,很好看。」
小皇后眯著眼睛去看對面的太后,眸色澄澈。太后察覺后不自覺地側過身子。
小皇后嘴巴很甜。
太后捏起百里沭留下的桃花做成的糖糕,輕輕放入嘴裡,桃花和蜜糖的甜味就將她的嘴裡填滿了,等自己感受到甜味的時候才告訴皇后:「女為悅己者容,皇后可以試試。」
裴瑤獃獃地看著太后,眸色恍惚。太后很美,如嫦娥一般的神女,明眸善睞,柔情似水,為何總有那麼多人說太后的不是。
「我回去試試。」裴瑤動心了。
太后將糖糕遞給皇后,「皇后今日待的時辰也不少了,該回宮去休息了。」
裴瑤摸著自己的耳朵,心裡空落落地,又捏了一塊糖糕吃了,皺眉道:「太甜了,不好吃。」
「確實,不好吃,若多加三分桃花,減去兩分蜜糖,口感就會很好。」太後接過話來,百里沭半吊子廚藝就喜歡來坑害人。
面對皇后真摯的眼神,她想起百里沭的言辭,裴氏長女鳳凰命格,定江山,安社稷。
她恍惚出神,皇后吃完了一塊糕點,覺得口渴,就向太后討要茶水喝。
宮娥端來兩盞茶,一盞琉璃,一盞白瓷。太后愛白瓷,宮娥將白瓷放在她的面前,將琉璃的奉給皇后。
等宮娥退下后,太后取了皇後面前琉璃茶盞,將自己的白瓷遞給皇后。皇后不懂,好奇問她:「為何要換呢?」
「哀家給你試毒。」太後端起琉璃茶盞飲了一口,白瓷的盞能試毒,而琉璃不行。
不過太后百毒不侵,也不懼怕有人給她下毒。
裴瑤沒有明白,但還是喝了白瓷茶盞的內的茶水,解了口渴后,她還是不想走,扭頭看向太後手畔的奏疏。
「太后在忙什麼?」
太后不避嫌,將奏疏擺在她的面前,「京郊圈地案。」
說完又恐皇后聽不懂,就細細講解:「陛下兄弟多,李家兒郎不少,惠明帝去時有十幾個兒子,如今還有五六人,有兩人和陛下同母,是昭和宮太妃的親生兒子。他們利用自己王爺的權勢,壓迫商戶強買強賣,以低價買了不少良田。」
裴瑤聽得仔細,眼裡盈著一汪水,眸子里也是乾乾淨淨的,「重罰嗎?」
太后慢悠悠開口:「皇后覺得該不該罰?」
「該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這麼一來,會得罪太妃。我若是太后,就將此事交給陛下去辦。」
「你、你很聰明。」太后略有些驚訝,不知怎地就對百里沭的預測有些感興趣了。
「這是很淺顯的道理。」裴瑤脫口而出,沒有半分遲疑,她看向太后,認真道:「太后也想這麼做,對嗎?」
太后沉默,對面的小皇后憨而不愚,她的眼底依舊很乾凈。
乾淨到太后羞愧。
太后垂下眼睛,手開始摩挲著琉璃杯盞,眼底迅速攀上一抹冷意,「陛下會同意嗎?」
裴瑤反問:「他為何不同意呢?」
太后覺得對面的小皇後有些置喙,思緒轉動得很快,她盯著小皇后的眼睛,企圖找出一絲迷惑。
裴瑤睜著明亮的眼睛,沒有半點茫然,甚至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十歲那年,庵堂里換了住持。原來的住持有三個弟子。新住持是老二,後來一年裡,老大和老三就不見了。我問師父她們去哪裡了,師父唉聲嘆氣不說話。」
這一刻,太后笑了,學以致用。
太后覺得自己找到了深宮裡的樂趣,裴瑤就是她的樂趣了。
「皇后很聰明,哀家很喜歡。」太后毫無吝嗇自己的誇讚。
裴瑤無動於衷,因為太后不是真心誇讚她,泡泡都沒有變色,她輕輕哼了一聲,端起白瓷盞喝了一口,「太後娘娘,裴二姑娘在哪裡?」
太后垂著眼睛,低低地笑了一聲,「哀家若是你,就去見一見忠義侯。」
裴瑤愣了一下:「為何?」
太後接著抬眼,海棠紋的袖口裡伸出白皙的玉手,指尖纖細,指甲染著丹寇,是牡丹花的汁水染就的。
太后的手落在裴瑤白嫩的臉蛋上,光照在小皇后的臉上,就像是冬日裡罩著一層暖陽的的雪山,細細去看,又覺得不像。因為太后感覺到了一陣柔軟,她是第一次摸著少女的臉蛋,心中有一股奇妙的感覺。
她不明白,但也沒有深思,摸了就是摸了。
「臉不要了嗎?」太后告誡皇后。
裴瑤感覺被一雙冰冷的手摸過,冷意浸過骨髓,心中一時多了些懼意,再觀太后,眉眼溫柔。
太后的手就放在她的臉上,心忽而跳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得以舌尖抵著牙齒,「要、要的。」
少女肌膚柔嫩絲滑,太后摸了兩下就撤了回來,尾指不慎掠過皇后櫻紅的唇角。
沾了些濕意。
剛剛說話的時候,皇后舔了舔唇角。
太后凝視著自己染著皇后口水的尾指,腦海里掠過些記憶,當年也有一個孩子愛舔唇角。
她很快斂下回憶,抬首看向皇后,神色漠然:「想要臉就需去見忠義侯。」
裴瑤想起裴澤那張討厭的臉就不高興,喪氣道:「這個臉不想要了。」
太后詫異,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與剛才的摸法不同,她抬手輕輕拍了拍,「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蛋不要了可惜,給哀家吧。」
裴瑤的臉很白,輕輕拍了拍,就浮現了紅暈。太后皺眉,看了眼自己的手,旋即又收了回來。
「太嫩了,哀家不要。」她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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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瑤: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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