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命運之輪(8)
星曆1892年2月3日。晚間。雪。
大湖市火車站。
「什麼!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克勞迪婭,要是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跟家裡交代!不行!現在馬上給我回來使館!哪裡都不要去!」電話裡頭,是佩洛德帶著怒氣的聲音。
「別這麼幼稚好嗎!哥哥!」對著電話那頭,克勞迪婭同樣是帶著怒氣,「咳咳……現在都走到這個地步了,我可不會就這麼回去的!母親的秘密我連皮毛都沒摸到,你想讓我就這麼放棄不成?」
「克勞迪婭啊,克勞迪婭。」佩洛德嘆了口氣,換了個口吻接著說著,「我理解你的心情。說實話,我也非常想要了解母親不為人知的過往。但事到如今,我是你的兄長,體恤我的妹妹的心情,你也應該是了解的才對。你莎拉姐同樣也是非常關心你的安危,已經有好幾天沒睡過一次好覺了。」
「謝謝你的關心,佩洛德哥哥,也替我向莎拉姐說聲謝謝。」
「這麼說……」
「到大峽谷州再給你電話。」克勞迪婭停了一停,又接著說,「別擔心啦!現在陽興陰盟和麥科琳都在附近,而且我也學到了一些防身的招式呢,安全是沒問題的啦!」
「克勞迪婭!先等等!」
「掛了。」
電話掛斷了,然而克勞迪婭卻久久不願放開話筒。直到下定決心轉身離開,額頭卻突然多出了一隻冰涼的手。
「這樣可不太行啊,大小姐。」麥科琳收回了手,「你這額頭還是燙的厲害,既然身體還沒完全痊癒,真的還能再堅持下去嗎?」
「沒關係,我可以的。」克勞迪婭嘆了口氣,隨後卻開始劇烈地咳嗽著,聲音也變得沙啞,「何況今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大湖市這裡已經不能再久留了。看起來似乎是有誰不願意讓我們前往大峽谷州呢。」
「沒想到主謀竟然是那晚那個穿著光鮮的老男人。」想起那天晚上的晚宴,麥科琳不免冷哼一聲,「那個馬修·帕佩特……想不到他真的是主謀。」
「這只是可能之一,我也不太能夠確定。」克勞迪婭搖了搖頭,又擺擺手示意麥科琳,「我們還是少談論這些事情,當心周圍的耳朵。」
「我疏忽了,抱歉。」麥科琳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儘可能地捕捉著周圍可疑的情況。「我們還是上車再說吧,這裡確實是人多眼雜。」
大湖市,從聯邦立國以來,一直都是白鷹聯邦最為重要的交通樞紐。無論是毗鄰湖畔,擁有內河運河的水運,還是西進開始,作為東西鐵路的交匯處。在這座樞紐一般的城市,白鷹聯邦各地各處的人從這裡進入,又從這裡離開。
而即使是晚間,大湖市火車站的大廳內,此時也聚集著不少想要搭乘火車的乘客,同白天的車站幾乎沒有不一樣的地方。為數不多的電話機后,不時有幾雙眼睛掃過,不免讓人懷疑那幾雙眼睛的企圖。
趁著人流並不算多,兩人登上火車,在連接處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我就開門見山了。既然統領有那個嫌疑。那麼那天晚上大小姐你和統領會面,當時你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什麼樣的?」麥科琳雙手抱胸,整個人倚靠在車窗前。
「那天……」克勞迪婭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沙啞,「馬修·帕佩特,雖然實際年齡已經年過半百,但我根本沒有在他臉上看到衰老。不,不止是衰老,我似乎也看不到他臉上的情緒的波動。就像是……就像是戴著面具一樣,從頭到尾都顯現著溫文和善的氣質。」
「該不會外面的氣質,只是他想要讓別人看到的一面吧?」
克勞迪婭停止了回憶,只是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回想起那天她所看見的那位一國最高者的面容,她反倒產生了一絲反胃的感覺。
「他知道我們在找本傑明議員……」克勞迪婭淡淡道出了一個猜測,「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才導致我們從出發開始,就處處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使館的襲擊也是,極地別墅的埋伏也是,甚至可以說當初在紅玫瑰小鎮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在他們的眼線中了。」
「……」
「但我不明白……我不遠萬里來到這異國他鄉,不僅是為了完成母親未竟的事業,更是為了尋找母親當年沒有能夠告知的秘密。本傑明議員是我現在所能夠找到的唯一的線索了,可……可為什麼就是這唯一的線索,還要受到那些政客的阻撓!」
話音未落,克勞迪婭卻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著,右手的繃帶上頓時開始滲出斑斑鮮血。因為吃痛,她不由得緊緊抓著右臂,整個人顯得愈發虛弱。
「沒事吧!大小姐!」麥科琳急忙上前攙住。「該不會是排異又複發了吧?」
「我沒事……」克勞迪婭伸手擋開了麥科琳,「恐怕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座城市。要是我們的行蹤被他們廣而告之的話,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我明白,火車還有五分鐘就開動了。我們先回到車廂休息一下吧。」
「我知道了……」克勞迪婭苦笑道,「也許我應該聽你的,現在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這就對了,身體是你自己的,要是搞壞了可沒有人會心疼你。」
正準備攙扶克勞迪婭回車廂時,麥科琳卻感覺兜里似乎被誰塞進了什麼東西。伸手掏去,抓到的卻是克勞迪婭的手。
「大小姐?」
「要是中途有停車的話,請把這個信件拍成寄回使館。」克勞迪婭在兜里摸索著取出一封信封,「很多東西一時在電話里說不明白,何況是……隔牆有耳。」
隔著車窗望向車外,克勞迪婭只感覺全身上下,似乎被無數雙眼睛給看了個乾乾淨淨。
……
五天之後。隨著汽笛聲的響起,縈繞著乾燥的沙漠氣息的鋼鐵長蛇,緩緩駛入了沙漠之中的一處綠洲。就在這綠洲之上,名為雲杉的城市拔地而起,作為連接著西部荒漠與東部平原的中樞,為來往的旅客提供著一處歇腳的去處。
這一天是2月8日,從她們從新約市出發開始,到現在已經度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同樣是坐在窗邊,同樣是看著外面飛速變換的景象,在克勞迪婭·特洛爾的心裡,卻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小的變化。
「咋了?有心事了?大小姐?」精神空間內,居陽興背著手款款走來。
「快一個月了……」克勞迪婭輕輕嘆了口氣,「這段時間以來,除了結交了安貝莎並與她一道同行之外,母親的線索一點都沒有頭緒。即使我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問問她,可她總是隨便找個理由在搪塞我。我現在真的在懷疑,對我母親,安貝莎她到底是不是知情者?」
「……」
「說話啊!居陽興!你愣著做什麼呢!」
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克勞迪婭衝上前去揪住了他,迎面卻對上了居陽興的一雙深邃的鮮紅眼睛。他眨了眨眼睛,嘴裡卻在念叨著什麼。
「太陽……原來我是太陽嗎?」
太陽?那是什麼?克勞迪婭剛想發問,身邊的景象卻突然天旋地轉。腳下地面碎裂,她的身體直直向下墜落。失重的眩暈在她身邊環繞,直到座下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觸地感。
她回到了現實,右手正緊緊捏著一張描繪著太陽的卡牌。
「19的……太陽牌?」
早年沉浸在各種經典古籍的她,第一眼就認出了卡牌的來源,正是可以作為占卜之用的塔羅牌。而卡牌的含義,正是在塔羅牌中,序號排名19的太陽。
「沒想到大小姐居然是太陽,我還以為這張牌應該是給居陽興那傢伙的。順便一提,居陰盟是月亮。」耳邊是麥科琳滿是遺憾的碎碎念,似乎她對抽牌的結果並不滿意。克勞迪婭接過一看,麥科琳所抽到的,居然是序號為0的愚者之牌。
「愚者?你難道要從頭走一遍愚者之路嗎?像這張牌所預示的?」克勞迪婭問。
「胡說什麼!我好不容易擺脫了家族的桎梏,現在還要再讓我回去嗎!」
不過說歸說,麥科琳還是拿起卡牌一陣端詳,不時低頭思考著其中的含義。
「哦!看來你們都抽過卡牌了嗎!不錯!真不賴我在路上買來的這副塔羅牌。」說話的是安貝莎,此時她正收起了自己的卡牌,將它悄悄放在了自己懷裡。「本來我是想用來占卜未來危難的,沒想到上來就讓科洛奈爾抽到了『塔』……後來我又想讓各自抽出一張屬於自己的卡牌,想不到沙展抽到了『世界』這張21,這可真是……」
「是嗎?那你抽到了什麼?」
「我?秘密,秘密!到時候就會告訴你的?」安貝莎有些信心滿滿,旋即開始與那兩位護衛開始攀談起來,一時間車廂內的氣氛開始熱烈起來。
挑著安貝莎尚未察覺的時機,克勞迪婭伸出手去,悄悄抓住了一張卡牌。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她慢慢收回手,在她的心口前緩緩張開了手。
「序號3,EMPRESS,女皇?」
……
火車到站前十分鐘,就在眾人從沒有預料到的角落,連接在火車最後一節的貨物車廂。在這昏暗而又悶熱的,鋪滿著各種乾草的,擺放著木頭的金屬的箱子的車廂內,就在那最為黑暗的角落內,隨著一聲悶響,其中一個無人問津的箱子從裡面慢慢張開了蓋子。
名為琥珀的原住民少女收起了她那隻布滿鱗片的爪子,慢慢從裡面探出了頭。光明與黑暗的交相閃爍下,在她那雙眼睛之下,似乎變化出了形同蛇類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