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月亮

「哥，今天的月亮好大啊！」

穿著小熊睡衣的女孩趴在窗台上，隔著厚厚的防盜窗仰望夜空。

清亮的剪水秋瞳里滿是驚喜，帽子上毛茸茸的小熊耳朵隨著著腦袋搖搖晃晃。

「我來這裡上學之後，都好久沒見過這麼大的月亮了，哥，你說是不是啊？」

語氣里滿是憨嬌，許久沒有聽到回應的穆青疑惑的回過頭，看見自家的傻表哥正獃獃的站在自己身後，一動不動，彷彿魔怔了一般。

隱隱約約的燈光照耀下，看不清表情。

「哥？」可愛的小手在穆禹眼前用力揮了揮，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

但著實沒有什麼威脅力，反而像虛張聲勢的小貓，萌的人一臉血。

作為一個資深妹控的穆禹第一次沒有配合著做出捂住胸口，滿臉我要被你萌死了的表情，只是木訥的漸漸收回視線，面容僵硬。

顫抖著的手不著痕迹的掐住了自己大腿的一側，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斜靠在陽台的門上，不至於癱軟下去。

他緩慢而用力的擠出一個笑容。

「乖，不早了，去睡覺吧。」

穆青疑惑的歪了下頭，這聲音彷彿不是用聲帶發出的，而是用盡肌肉里每一寸力量，聽起來一字一頓，微弱而擲地有聲。

「哥，你怎…………」

「對了，先去廁所解決下急事，別半夜尿床就不好了」

彷彿突然想到什麼，穆禹勉力用一種輕鬆調笑的聲調打斷了她的話語，雙手搭上了穆青纖若無骨的雙肩。

穆青回應的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哥，我都幾歲了，還尿床，你……」

話還沒說完，穆青就一臉小懵的被自家表哥從窗檯推進了屋裡。

「快點去，上次是誰半夜偷偷把床單放進洗衣機的，嘖嘖嘖嘖，還當我不知道。」

「哼(ノ=Д=)ノ┻━┻，還讓不讓人家說完話了」

被揭穿了的穆青傲嬌的跺了跺腳，回過頭，滿臉羞紅，但還是乖乖走進了廁所，沒有注意陽台昏暗燈光下，穆禹已經染濕了的後背。

明明才剛剛步入社會，沒想到就要一步到位進入墳墓了啊。

緩緩將陽台的門鎖上，穆禹腦袋裡不停的胡思亂想，

也不知道自己的墓志銘會寫些什麼，優秀的共青團員？護妹小能手？

但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想，剛剛哄騙穆青離開陽台，已經耗盡了他畢生的勇氣。

額頭緊緊貼在陽台冰涼的玻璃門上，此時已經入夏有一段時間了，每天晚上都會有呼嘯的風聲在大樓的縫隙流淌，夾雜著汽車各樣的鳴笛和世間特有的煙火氣。

但今天什麼聲音都沒有，世界彷彿在這一刻寂靜無聲，除了衛生間里隱隱約約溢出的女孩甜美的歌聲和淋浴聲，萬物都被扼住了喉嚨。

亦或是在低頭覲見一位古老的皇帝，他的龍袍破舊不堪，他的面容枯朽敗落。

但他重回於世間的時候，哪怕月亮都要垂下高傲的頭顱，俯首稱臣，不敢流露一絲光彩。

穆禹努力抬手，捂住了自己心臟的位置，那裡的器官因為極度的緊張而瘋狂跳動著，讓他一陣頭暈目眩。

但什麼都沒發生。

一切彷彿都是穆禹瘋狂的臆想。

穆禹遲疑不定，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十幾分鐘了，除了累的腰酸脖子疼，嚇得頭暈目眩腦抽血以外，好像也沒發生什麼事。

真的是我看錯了？

穆禹長長的舒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臉，一點點，一點點，遲疑的轉過身，四肢由於長時間的僵硬，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還是一樣的夜空，昏黃的月亮高高懸挂在烏雲流曳里，一切正常的過分。

「真是的，多大個人了，怎麼還自己嚇自己。」

穆禹苦笑的搖搖頭，凝滯的空氣在這一刻彷彿流通了一般，穆禹才感覺到身上黏糊糊的，被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害，走了走了」

穆禹抖了抖身子，感覺僵硬的四肢被抖活了一般，轉過身，一瘸一拐的打開陽台的門，向屋內走去。

「嘶，腿麻。」

穆禹蹲下搓揉著小腿，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回頭看了一眼。

或許是對自己幻覺的疑惑，亦或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他的瞳孔不自覺的放大，擴散。

祂似乎從遠古就佇立在那裡，照耀著每一寸土地，是夜裡唯一的光，是遠古先明謳歌頌讚的神明。

當代人類以靠近祂為目標，奮鬥了數百年。

當代人類在祂的目光下，努力繁衍生存了無盡歲月。

驀然，祂眨了下眼睛，窗外就只剩下黑暗。

昏黃燈光下，穆禹緩緩閉上了眼，耳旁是妹妹在廁所里輕快的歌聲。

「神啊……」

2021年5月26日。

月亮，在舉世矚目下，眨了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