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籠鳥
初夏。
海城音樂學院，音樂表演院畢業典禮。
或許是即將畢業的緣故，禮堂里的學生壓抑不住心中激動，亂到不至於亂，但始終鬧哄哄的。
各大領導致辭結束，台下學生都沒怎麼聽，直到優秀畢業生致辭。
演講台上，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蜂鳴，整個禮堂倏地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台上那位優秀畢業生手指指尖輕輕劃過麥克風，微微上翹的鳳眸中藏著恣意的笑，剛剛過肩的頭髮隨意紮成一個簡易的單馬尾，被學士帽壓得有些亂，但更襯得她神色張揚自信。
直至台下徹底安靜，她才撤回手指，開始演講：「尊敬的各位領導，親愛的同學們……」
明明打著官腔，清亮的女聲卻好聽得要命，她一開口，剛安靜下來的禮堂中，又爆發出一陣呼聲。
「葉——清——翎——！」
「葉清翎你是最棒的！」
「葉清翎我愛你啊啊啊啊啊！聽到了嗎！」
甚至有人啞著嗓子喊：「媽媽愛你——！」
這樣喊的人還挺多，聽不出是男是女。
禮堂上坐著的領導們紛紛捂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群一畢業就解放天性的學生們。
倒是葉清翎表情沒變，始終是淺淡肆意的笑，只是眉梢微微挑了挑，低聲道：「安靜。」
禮堂里一下子收了聲，沒人敢再起鬨。
葉清翎這才繼續演講。
台下人始終目光灼灼地仰望著她，雖然不敢再大聲起鬨了，但時不時就會有窸窸窣窣的討論聲響起。
那可是葉清翎啊，音樂表演院的院花兼女神！
毫不誇張的說，整個表演院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學生，都是葉清翎的迷妹或者迷弟。
畢竟葉清翎長得漂亮，冷白的皮膚，精緻的五官，尤其是那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眸，顧盼生姿。一米七幾的身高，在女生中已經算是十分出挑，再配上她一身張揚恣意的氣質，足夠讓大多數人為之傾倒。
再說了，除了長相，她的績點連續四年專業第一，大學期間不知斬獲多少獎項。還有知情人說，她是網上某知名唱見的皮下，好幾百萬粉絲呢。實打實的「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
完美的皮囊和優秀的靈魂融合在一起，如果她都不是院里的女神，還能有誰是？
「……」
「……最後，讓我們一起，迎接全新的、輝煌的未來。」葉清翎微笑著，後退一步。
台下掌聲雷動。
在所有人炙熱的目光中，葉清翎成功完成畢業演講，她始終淺淺微笑著向領導、同學們鞠躬，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全場，然後轉身離開。
連背影都是瀟洒無比的。
禮堂里又是一陣陣歡呼聲。
沒有人注意到，葉清翎轉身時，眼中的肆意笑容倏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頹然的失意。
她剛才掃過整個禮堂，都沒有看見那個人。
她的畢業典禮，那人沒有來。
她覺得有點失神，整顆心，整個身體，一下子，都變得空落落的。
就算整個禮堂的歡呼與掌聲，都只為她而來，也彌補不了期待落空的灼痛感。
葉清翎暫時沒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站在演講台後面，打開手機，點開微信。
置頂的那個聊天框中，最後一條消息，還是葉清翎昨天晚上發出去的。
【明天是我的畢業典禮，我會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發言，要記得哦？姐姐。】
被稱為「姐姐」的那人沒有回復。
前幾天，她們說好了的，她會來陪著她畢業。
所以今早葉清翎起床，看見她沒有回消息后，只是心底有點輕微的失落，又很快平復下來。葉清翎相信，她只是有點忙，沒看到消息而已，不會食言的。
葉清翎元氣滿滿地起床洗漱，甚至破天荒地畫了個淡妝，出門前在學士服領口處別了個JK裙的小領帶。
別出心裁，都是給她看的。
一上午，胸腔里心跳滴滴噠噠，如鼓點一般不規律地跳著，身體中每個細胞都雀躍又激動，也是因為她。
可是最終，她卻沒有來。
葉清翎靠著牆，頹然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禮堂中的吵鬧彷彿都離她而去，她深灰的眸子無神盯著前方的牆壁，迷茫搖搖頭，呢喃道：「時，雨……」
「姐姐……」
聲音細若蚊蠅，一吐出來，立刻被禮堂那邊的歡鬧聲淹沒。
葉清翎單手拿著手機，又發了條消息過去：【姐姐，我畢業典禮結束了，今晚回家嗎？】
發完消息，葉清翎拿著手機的那隻手就垂在身側，修長漂亮的手指捏著，指尖輕輕敲打著。而她始終靠著牆壁，百無聊賴地發著呆，喉嚨中哼出清淺的歌聲，等待著那人的回復。
就這樣等了近一個小時。
最終，葉清翎放棄似的嘆口氣，再次點開手機屏幕，撥了個電話過去。
與此同時，禮堂中又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呼聲，畢業典禮結束了。學生們抱著一捧捧鮮花，無比激動地湧出禮堂。
葉清翎盯著手機屏幕。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無人接聽。
「清翎！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一道女聲從遠處傳來，葉清翎摁斷沒被接通的電話，想了想，關上手機屏幕，望過去，一瞬間又恢復了外人面前的恣意與張揚。
來人是她的大學同學李雨婷，手上抱滿了花兒，急沖沖地朝她跑來。
「我可找了你好半天，來，清翎老婆，你的花兒。」李雨婷將手中的一捧花兒遞給葉清翎。
中間是黃色的小向日葵，旁邊點綴著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兒，清新又好看。
「別亂叫。」葉清翎接過花束，目光停留在上面，語氣無奈。
葉清翎搬出學校住之前，和李雨婷一個宿舍，不止是她，宿舍里別的妹子也都是李雨婷的「老婆」。
「好好好，清翎老公，總可以了吧？」李雨婷笑嘻嘻道。
葉清翎眼神更無奈了些，在葉清翎一巴掌拍過去前，李雨婷靈巧地躲開，笑容賊兮兮地轉移話題：「好！我不喊了，不喊了總成吧？我們說正事兒，清翎，今天我們班和隔壁班一塊兒舉辦畢業晚宴，你有時間吧？」
「我看看……」葉清翎愣了片刻，又點開手機。
微信仍然沒有回復，電話也沒有。
葉清翎握住手機的手指，不著痕迹地緊了緊，心裡仍然是痛的，不過從剛才的灼痛，變成了難以察覺的鈍痛。
李雨婷好奇地湊過來，葉清翎條件反射般地，立刻鎖屏。
「可以去。」葉清翎將手機裝回包里，聲音淡淡的，「但我有個商單……」
可能吃不了多久就要走。
葉清翎還沒說完，李雨婷就歡呼一聲，蹦躂著跳起來：「去了就好！我們都知道你忙，也不耽誤你太多時間，就想和你一塊兒吃頓飯。待會兒吃紙包魚，你吃飽就走，怎麼樣？」
葉清翎點頭，又立刻問：「不是晚宴？」
「嗐，中午吃一頓，下午KTV，晚上再吃一頓，四捨五入就是晚宴啦。」李雨婷說得頭頭是道。
葉清翎：「……」
這四捨五入怕是捨得有點多。
李雨婷正要拉著葉清翎往外邊走，卻又被拉了回來。
「現在走，外面的人應該很多。」葉清翎無奈地搖搖頭。
李雨婷愣了愣，隨即恍然——今天畢業典禮，外面不知道堵了多少給葉清翎送花的學妹學弟，她們要是現在出去，不得被堵死。
李雨婷表情瞬間變得同情：「有些時候太出名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兩人玩手機聊天，等了接近半個小時，禮堂里人都走光了，她們才慢悠悠地從後門出去。沒想到這樣都還是被人逮著了，葉清翎懷中被塞了好幾捧花，如果不是她堅決不要禮物，那些眼睛冒著綠光的小學妹小學弟，恨不得把禮物往她脖子上掛。
折騰半天，葉清翎終於出了校門。
李雨婷的表情已經從同情變成了哭笑不得。
「清翎，你說你現在還沒出道當明星呢，就這麼受歡迎了，以後出道了還得了？」李雨婷玩笑道。
「出道？」葉清翎挑眉，反問。
「是啊，你天賦這麼好，自身條件也過硬……還是個百萬網紅呢，不出道當歌手可惜了。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李雨婷認真道，「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歡唱歌嗎？你要是隱姓埋名去當個聲樂老師或者隱居幕後，不知道多少人得傷心死呢。」
葉清翎眸光卻暗了一瞬。
但很快，她唇角又勾起一絲淺淺的笑，不甚在意道：「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呢？」
「誒……？」李雨婷一愣，一輛網約車正好停在她們面前，葉清翎將她推上車，笑著道：「我的車待會兒就到，你先回家換衣服吧，我們中午見。」
車門關上，汽車飛馳離開。
葉清翎一個人留在原地，抱著花兒，笑容盡數收斂，眸底只剩一片冷意。
未來……出道當歌手嗎？
她想是想。
可是她的未來，她的以後，根本不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也根本……不屬於她。
一輛車停在葉清翎面前，她面無表情地坐上去，最後又看了眼手機。
同學群里很鬧騰，時不時就有人單獨給她發祝賀的消息，可是她等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