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

長公主

八月酷暑,炙熱的太陽烤得人心焦,地面被照得白花花一片。

京城東部太清湖畔,綠樹成蔭,水波流蕩。湖岸北頭一座富麗風雅的莊園,佔地千畝,水榭樓閣延綿不絕,盛夏的時節依然涼風習習。

一個英武俊逸的年輕人正站在莊園待客的偏廳中,等候著主人的傳喚。

他站在窗前,身姿筆直,縱然未穿甲胄,也難掩天生的肅殺之氣。

廳內服侍小丫頭好奇地瞧著這人,已經等了足足一天了,臉上竟然無一絲不耐,甚至連垂下的視線角度都沒有變化。

都說年輕武將血氣方剛,受不得氣,見了這位,傳言也不能一概而論。

不過轉頭想想,任你是什麼孤傲脾氣,在這莊園的主人面前,也得乖乖放低姿態。

攝政長公主蕭景祺,可是如今大齊皇朝真正的掌權人。

賀挽其實是有些心焦的,任誰枯等三個時辰,都不會有好心情。從清晨就抵達了,先說是去游湖,讓他稍等,之後又是用膳,繼續稍等,再接著是午休……

這個稍等,不會要熬到晚上吧?

他譏諷地想著,從敞開的窗戶遙望出去,莊園的前庭是一方極大的水池,明凈剔透,宛如搖動的水晶,裡面金紅色的游魚蜿蜒遊動。水上架橋為廊道,四通八達,整個莊園宛如建在碧波蕩漾的湖上。

聽聞這處山莊是那個女人手繪了圖紙,今春剛建成的,想必不久之後,京城權貴之家,都要爭先恐後圍湖造田,建築這般避暑清涼的山莊了。

那個女人,本來就是京城,乃至天下權貴競相攀比模仿的對象。

平心而論,這莊園確實設計地靈巧萬分。只是這樣靈巧的心思,卻是那般惡毒心腸。想到這個女人對他們王爺種種,賀挽只想冷笑。

日暮時分,終於一個中年管事匆匆走過浮橋,來到偏廳,沖著賀挽行禮道,「殿下召將軍入內覲見。」

賀挽長吸一口氣,起身道:「請帶路吧。」

穿過迴廊,踏入大殿。

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鼻而來,帶著絲絲甜膩。

大殿並未如想象中的華麗,甚至稱得上素凈。所有奢靡的色彩,只有四面擺放的各色鮮花,嬌嫩而艷麗。

鮫綃帷幕如輕煙薄霧,後方那個纖弱的影子更顯神秘朦朧。

賀挽單膝跪倒在地,「臣驍騎營車前尉賀挽叩見攝政長公主殿下。」

「你叫賀挽?」等了半響,那人才低笑了一聲。清麗的音調中帶著些微慵懶之意,彷彿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怎麼今年來的不是溫少乘?」

柔柔的音調傳入耳中,賀挽不敢抬頭,只看到深紅的裙裾蜿蜒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等執掌帝國最高權柄的女人坐在了正面的座位上,才回道:「溫將軍奉命駐守白岸口,無暇分身,正巧屬下調回京營任職,王爺就命屬下一併向公主問安了。」

高座上的女人嗯了一聲,

「許久不見,孤倒是有些想他了。」

一個女子,竟然能夠堂而皇之稱孤道寡,在歷朝歷代都是僭越。偏偏眼前這位,極為特殊。

七年前,先帝驟然駕崩,她扶持自己弟弟登基稱帝,彼時她只有十三歲,而皇帝不過七歲。

十三歲的公主臨朝輔政,在天下人眼中,這對姐弟勢必要變成權臣勛貴的掌中玩物,誰知道,這位公主卻天賦異稟,數年間斬殺謀逆的肅王一黨,收攏政權,培養新軍,廣開財路,將大齊皇朝整治地蒸蒸日上。七年過去,如今長公主在朝中威望極高,天下權柄集於一人。皇帝對這個姐姐也極為依賴,甚至下旨長公主一概起居儀仗等同於皇帝。

還是長公主自己覺得不妥,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自請退讓了一步,一應依仗,皆比照太子。所以才有眼前女子稱孤道寡的奇景。

賀挽發愣,也不知道剛才那句話說的是自家主君,還是溫少乘,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長公主也沒讓他回答,笑問:「王爺在北疆可好?」

「承蒙公主關照,王爺一切安好。命屬下帶話給殿下,下月初即可返京。」

「唉,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他在邊關征戰殺伐,孤在深宮朝思暮念,這般日子,真是苦啊。」

什麼無定河邊骨?王爺還沒死呢!!!賀挽黑線。

「夫妻多年,王爺未曾回家,幾次返京,都是過家門而不入。每年兩節四季只安排你們幾個小輩回來報一聲平安,卻不知深閨之人相思入骨……」語調柔軟,彷彿真的是一個思念著丈夫的痴情妻子。

聽著酥麻麻軟綿綿的話語,賀挽再也按耐不住,抬起頭。

他目光從綉著金線牡丹的緋紅裙裾一路向上,落在豐滿隆起的腹部,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他驟然低下頭去。

他害怕,自己繼續看下去,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殺意,將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就地格殺!

於公,這個女人是攝政長公主,是自己理應效忠的皇室主君,與私,她是王爺的妻子,是自己的主母,但是這般放蕩無恥的女人……

賀挽強迫著讓自己低下頭,動作過於僵硬,以至於脖頸的骨頭髮出細微的聲響。

蕭景祺瞥了跪在廳中的年輕人一眼,露出笑意。

看來眼前是那人的心腹,否則不會知曉,自己與那人之間詭異的關係。

仔細想想,賀挽的憤怒也能理解,畢竟,丈夫離家三年未歸,妻子懷胎九月待產,是個人都會覺得不太妥當。

但是有什麼好憤恨的呢?

於私,自己年華正好,成婚當晚,老公就一去不回,獨守空房三年,怎麼能守得住呢?

於公,他身為駙馬,幾次三番入京,都避而不見,已經是不敬之罪了,只是給他戴個綠帽子,什麼好憤恨的。

唉,這些男人啊!

蕭景祺看著跪在那裡,竭力想要掩蓋憤怒情緒卻只是徒勞的年輕人,突然生出了作弄的心思。

她曼聲道:「抬起頭來。」

賀挽遵循著命令抬起頭,目光避開高聳的腹部,落到了她臉上。

入目的曼妙容顏讓他不禁失神。從小在軍中打拚,他不會那些富麗堂皇的辭藻,但本能地感覺,傳說中的傾國傾城大概也就是這般美色了吧。

而且出奇地年輕,對了,自己前來拜見,正是為了恭祝她二十歲生日,為王爺送來賀禮。

他低下頭,壓住急促躍動的心神。

景祺眨了眨眼睛,挺俊的,雖然沒有溫少乘那般亮眼,卻也是個極出眾的年輕人了。

「多大了?」

賀挽悶聲道:「十九。」

「這麼年輕就身居這個品階,想必在北疆立下了不少功勛吧。不如跟孤仔細說說。」

「都是蠻夷血腥之事,不敢污了貴人之耳。」賀挽現在只想趕緊將禮物交了,麻利兒地滾蛋。

「何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賀挽眼睜睜看著赤紅的裙裾離開了寶座,一直走到自己面前。

然後一雙瑩白如玉的手伸出來,下巴一疼,他只能順著力道抬起頭。

賀挽臉頰猛地漲紅,因為這種羞辱的姿勢,更因為憤怒,這個女人……竟然在調戲她。

他偏頭錯開手指,卻壓不住眸中的憤怒。

調戲起來,比溫少乘那傢伙有意思呢。景祺暗暗好笑,正要再接再厲,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

對上身邊總管李芮的眼神,景祺想了想,收回不老實的手指,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孤就不耽擱將軍正事兒了。」

賀挽如蒙大赦,立刻告退。

待人走遠,景祺無聊地伸了個懶腰,難得來個小帥哥調戲一把,還不能多說兩句。

「殿下,您現在的身形,接觸太近,可能會被他看出破綻。」李芮一板一眼地提醒道。

景祺聳聳肩,解開松垮的腰帶,從腹部抽出一個物件來,高聳隆起的小腹瞬間消失。

將枕頭扔到長椅上,景祺揉著肚子,真不應該選擇這個季節行動,酷暑的天氣戴著這個勞什子玩意,簡直熱死。

幸而也不必熬多久了,馬上自己「臨盆」,就是行動的時刻。

只要能殺掉自己這位駙馬,順帶除掉那幾個不懷好意的世家,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麼迫不及待殺夫證道,因為她知曉,自己這位丈夫,將是皇朝最危險的敵人。

景祺是穿越的,還是胎穿。

想當初,發現自己穿成公主,她欣喜地給自己的投胎技術點了個贊,可惜很快發現,公主也不是好當的。

大齊皇朝立國不久,開國皇帝就是景祺的便宜老爹。本來以為是躺贏的人生,五歲那一年,她發現自己竟然是穿越進了一本書裡面。

人家穿書,都是當女主,當女配,她卻當了個女炮灰。

隔了這麼多年,書里的情節都模糊了,只隱約記著,是講述一位少年帝王所向披靡,一統天下,開創盛世的故事。

因為權臣篡位,身為前燕遺孤的主角被忠臣救出皇宮,自幼改換身份,忍辱負重,憑藉軍功步步高升,終於推翻暴君統治,重登皇位。

這一出《趙氏孤兒》精不精彩?

好死不死,那篡位的反派權臣,就是景祺的便宜老爹。

也就是說整個大齊皇朝,tm的就是一個反派!

這坑爹的短命皇朝,只有二十幾年壽命。前皇朝復辟之後,大齊皇族被屠滅一空。

甚至景祺覺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到主角上位的時候。

因為按照記憶,自己便宜老爹駕崩后,一場宮變席捲京城。最終登上皇位的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而是傳說中禮賢下士的王叔——肅王。

肅王登基之後,大肆屠戮先帝血脈,橫徵暴斂,窮奢極欲,原本大齊建國不久,人心未定,哪經得起他這麼敗壞。一些心向前朝的餘黨便趁勢而起,最終在主角帶領下,撥亂反正,復辟前朝。

意識到這件事,景祺整個人都不好了。

為保小命,她只能趕鴨子上架,憑藉所剩無幾的對原書的記憶,逆天改命。將原本準備篡位的皇叔肅王一黨誅滅,然後扶持親弟弟登上皇位,自己干起了攝政長公主的活兒。

興修水利,輕薄徭役,開拓商道……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勞心勞力將皇朝整治地蒸蒸日上。

甚至為了除掉原主主角,她捨身喂狼,下嫁於他。

可惜對方不上鉤,成婚三年愣是沒見到真人,她想弄個床上行刺都無處入手,生生熬到現在。

天可憐見,穿越之初,她夢想中的公主生活,是每天吃喝玩樂,樣樣不愁,等長大了找一位情投意合的駙馬,若是找不到也算了,可以多養幾個面首,小日子美滋滋。

轉眼二十年過去,面首是別想了,駙馬有一個,至今沒見過面。

不過好在夢想中的吃喝玩樂養面首的日子不遠了。

只要這次除掉那人,她的駙馬,容王黎縝……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穿到死對頭家當海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穿到死對頭家當海王
上一章下一章

長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