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
【送禮的姿勢】
蘇木很快猜到,這件事是何田露在搞鬼。
不得不說,如果放在原來的小蘇木身上,何田露這招還真是管用,即便是現在的蘇木,如果不是桂花大娘及時出現,肯定也得著實掰扯一番。
好在,蘇大娘本性不壞,只不過日子太苦,慣用尖利的刺來保護自己罷了。
想通這點,蘇木也便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她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對蘇大娘說:「就像大娘說的,那兩畝地您種得怪好,以後也是由您來種,平白無故的我也不想瞎折騰。」
雖然之前就猜到了蘇木話里的意思,此時被她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蘇大娘又驚又喜,不覺落下淚來。
她一邊抹淚一邊自責,「你看我這混婆子,活了大半輩子,這火爆脾氣卻是改不了,今兒個若不是小娘子嘴巴巧會來說話,指不定我又要做出什麼混事來了!」
桂花大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啐道:「你也知道?可不就是混嘛!」
蘇大娘立馬變了臉,「呸!我說我的,礙著你了?」
桂花大娘豎起眉毛,正要回擊,蘇木趁機說道:「大娘別忙著自責,我倒是好奇,這地我前幾日剛要回來,半句還沒往外說,大娘是如何知道的?」
兩位婦人一聽,雙雙愣了一瞬。
桂花大娘第一個回過味來,連諷帶刺地說道:「吆,有些人看著厲害,沒成想卻讓人拿著當了靶子!」
蘇大娘當然也不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臉一下子拉得老長,「天殺的李婆子,我跟她沒仇沒冤,她卻這麼擺弄我,看老娘不去撕了她!」
桂花大娘瞪了她一眼,「得了吧你,當著小娘子的面呢,說什麼混話!」
蘇大娘回瞪過去,轉向蘇木的時候,又變臉似的露出略帶討好的笑,「小娘子勿怪,老婆子說話粗。」
蘇木笑笑,並不在意。
之後,她又問了些地里的莊稼種類、成熟季節、收成如何之類的話,就像拉家常似的,並不刻意。
談到這個,蘇大娘瞬間自信起來,一條條一件件說得直白透徹,一聽就是勤快能幹的。
把外公的地交到這樣的人手裡,蘇木也便放了心。
她心裡也有自己的打算。
自從在小蘇木的記憶里看見過那片開滿嫩黃金錢花的山坡,不知怎麼的,蘇木就是念念不忘。
找個機會吧,找個機會跟蘇大娘說說,乾脆把那兩畝地種上藥材,蘇木默默地想到。
蘇大娘離開之後,桂花大娘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木丫頭,大娘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多說兩句,你可別怪大娘多嘴。」
蘇木笑著回道:「我年紀小,還請大娘多指點。」
蘇木說得真誠,桂花大娘自然受用,她嘆了口氣,開口道:「蘇老婆子性子是跋扈了些,種地的本事卻是一等一,就是命苦,一早沒了男人不說,還得自個兒拉扯大三個男娃。」
「家裡窮,小子又吃得多,整天累死累活的,這麼多年下來也沒攢下什麼,到現在家裡還有兩個小子沒說上媳婦。」桂花大娘說完,長長地嘆了口氣。
蘇木點點頭,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娘放心,那塊地只要她好好種我便不會收回來。」
「誒,那我就回去了。」桂花大娘得到她的許諾,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
蘇木一直目送她回了那邊的院子,心裡不由有些感慨。
這兩位大娘倒是有意思,面上吵得不可開交,背地裡卻各自顧念——大抵是有什麼外人不得而知的經歷和情分罷。
她站在柵欄門邊上發獃,並沒有注意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邁著穩健的步子,一步步走到她跟前。
直到頭上罩下一片陰涼,蘇木這才發現雲實這個大活人。
「你來了?」蘇木十分自然地露出笑臉,就像對等熟識的朋友那般。
雲實盯著她,面無表情,實際心裡卻在納悶——上回不是生氣了么,這麼快就好了?
蘇木撇撇嘴,這人怎麼像塊石頭似的,連個表情都沒有。
她正偷偷吐槽,雲實卻突然彎下腰,又迅速站起來,繼而大跨步地離開了。
蘇木下意識地低頭,看到地上的木雕,整個人都有點反應不能。
她下意識地提起裙擺,抬腳朝雲實追去,「喂,你等一下!」
雲實依言停住。
蘇木卻沒料到他停得這麼快,一個收不住腳,「咚」的一聲撞在了他身上。
挺翹的鼻子一陣發酸,明眸中頓時湧出淚花。
雲實輕輕地勾起唇角,雖然角度很小,卻不容忽視。
「笨。」
蘇木聽得分明,「到底是被誰害的!」她氣不過,抬腳踹了過去。
精緻的繡花鞋踹在粗布麻衣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印子。
雲實就那樣四平八穩地站著,臉上沒有絲毫怒色。
反而是蘇木,多少有些氣極敗壞。她指了指地上的木雕,質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喜歡。」雲實言簡意賅。
「我——」蘇木無語,我喜歡嗎?我怎麼不知道!
好吧,就算她喜歡。
「你如果想送給我直接交到我手裡就好,幹嘛扔地上?」
「男女授受不親。」
蘇木:……
她竟無言以對。
兩個人相對而立,一個氣定神閑,一個氣悶不已,畫面竟是意外的和諧。
這一幕分別落在兩家人眼中,各有各的思量。
蘇丫放下布簾,明亮的杏眼中閃過一道喜色。
另一邊,桂花大娘杵了杵姚貴,「誒,你說咱們家石頭是不是對木丫頭有想法?」
姚貴一愣,輕微地搖了搖頭,「別胡說,不合適。」
桂花大娘撇撇嘴,「我當然知道,就是跟你這過過嘴癮!」
姚貴往外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
再說蘇大娘這邊,她在蘇木這裡得了準話,又了解到了新東家的好性子,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便徹底放下。
她一邊大步流星地往村北走,一邊盤算著家裡的余錢,照這樣下去再攢上一年就能給老大娶上一房不錯的媳婦。
說起來,這也是蘇大娘心頭的一根刺,即使村裡人沒當著她的面說過,她也知道她們念叨得厲害——老二越過老大先娶了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個當娘的多偏心呢!
更有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竟然在傳她家老大有隱疾,所以才不能娶媳婦。
我呸!
蘇大娘狠狠地啐了一口,她家老大好著呢,就是心眼實,眼瞎!
蘇大娘一想到自家大兒子心裡就窩火,恨不得立馬去州府把人揪回來打一頓。
她推開家門,抬眼看到那個五大三粗的年輕漢子正蹲在棗樹下呼嚕呼嚕喝稀粥,蘇大娘瞠大眼,「老大,你啥時候回來的?」
「剛到。」蘇鐵抬頭,叫了聲「娘」。
蘇大娘立馬把打兒子的想法拋到九霄雲外,高高興興地指揮著老二老三,「快,給你大哥拿個凳子,這沒眼力的!咱家年根底下不是剩了個鹹菜疙瘩么?趕緊切了絲給你大哥下飯!」
老二老三連忙應下,熱熱鬧鬧地忙活起來。
蘇鐵三兩口喝完粥,把嘴一抹,「別忙活了,吃飽了。」
蘇大娘也不嫌臟,樂呵呵地盤著腿坐在地上,守著自家兒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閑話,「老大呀,這不年不節的你咋回來了?東家可答應?」
「我把活干妥帖了才往回走,明兒個一早就回去,東家允了的。」蘇鐵話鋒一轉,「娘,貴叔家有喜事,您隨禮了沒有?」
蘇大娘撇撇嘴,沒吱聲。
蘇鐵深知自家娘親的脾性,粗生粗氣地說道:「娘,您可不能這樣,咱家牛子過十二晌貴叔可是給了禮的,咱們不能讓人家笑話。」
蘇大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懟道:「我倒是想隨呢,他們也得給我這個機會呀!」
蘇鐵腦子通透,一下子便聽出了蘇大娘話裡有話,「娘,咋回事兒?」
蘇大娘自知失言,連忙住了嘴。
蘇鐵看向兩個弟弟,蘇大娘的眼神也緊跟著追了過去。
蘇老二、蘇老三一看形勢不對,一個個機靈地溜掉了,只剩下一個唯唯諾諾的二弟媳,就算問到她頭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蘇鐵乾脆把碗一放,抬腳往外走。
蘇大娘在後面大聲嚷道:「你幹啥去?我可告訴你,不許你去她家,人家早就嫁了人生了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蘇鐵彷彿沒聽見似的,踹開柵欄門,踏上坑坑窪窪的小路,頭也不回地往東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