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

【蘇鐵的心意】

經過打架事件,蘇木在杏花村徹底出了名。

人們對她的印象原本只是那個窩在何郎中懷裡漂亮又害羞的小娘子,沒成想再出現時小娘子突然長大了,甚至變成了這樣一副潑辣的性子。

李石榴或許真的被蘇木「反正也不想活」之類的話嚇到了,之後並沒有過來找麻煩。

倒是劉蘭,當時被蘇木潑了一頭一臉的水,她全部都算到了雲實身上,不僅添油加醋地向雲柱告了一通狀，還跑到雲實做工的葯園找麻煩。

雲實根本沒搭理她。有了蘇木的維護，他彷彿一下子變成了那種內心強大的人,面對劉蘭的叫罵不再憤怒，而是真正的無視。

這樣一來反倒把劉蘭氣得渾身冒煙，跳著腳地叫罵起來。

雲實盤著腿坐在葯田邊的涼亭里,就像在看雜耍。

後來,還是李家葯園的管事受不了，狠狠地把劉蘭說了一通,並放下狠話,「你若再鬧,我便回了李家老爺,不再讓雲實在這裡做工！」

只一句話,就讓劉蘭噤了聲。

殊不知,雲實每月賺得的銀錢並不過他自己的手，而是直接被劉蘭領走。嘴上說是攢著給雲實娶媳婦，實際上雲實的名聲早在幾年前就被她想法子搞臭了,就算後面有稀稀落落說親的,也被她隨便找個由頭給推了。

雲實的工錢不低，對於劉蘭來說根本就是白撿的，她又怎麼可能放棄？

她擔心雲實真的會被辭退，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雲實冷哼一聲，換了個姿勢，拿起腿邊的木頭一刀一刀地刻了起來。

***

蘇娃在豬圈旁趴著喂小黑豬，蘇木看著他落寞的小身影，糾結著要不要讓他繼續去李先生的學塾念書。

蘇鐵扛著兩大捆柴禾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蘇木後來才知道蘇鐵就是蘇大娘的大兒子，河坡上那二畝地就是租給了他們家。

說來也巧，杏花村只有兩家姓蘇的，一個是村東頭的蘇木家，另一個就是村西頭的蘇大娘，也就是蘇鐵家。

蘇鐵家條件不好，兄弟三人都到了年紀，卻只有老二娶了媳婦，因此一直沒分家。

按理說，蘇鐵若是回家的話，怎麼著也不該走這條路。

蘇木正在納悶，就見他推開了自家的柵欄門。

蘇木挑了挑眉，玩笑道：「鐵子哥，你莫不是迷路了？」

蘇鐵也笑，語氣中帶著善意的調侃，「光聽說了你性子辣，沒成想嘴上也不饒人。」

蘇木臉色一點沒變，理所當然地回道：「我辣不辣的得看對誰！」

「可不是么，只有這樣才不會叫人欺負。」蘇鐵笑著顛了顛肩上的柴禾，十分自然地問道，「放哪兒？」

「誒？」蘇木有點蒙，「我沒說要柴禾呀，莫非是二丫要的？」

「沒人要，我順手砍的，砍多了，給你送些。」蘇鐵不等她發話，徑自把柴禾卸下來堆到了南牆根下。

「正好家裡柴禾用完了，昨個兒還聽二丫說要去林子里撿些。」蘇木說著，作勢就往屋裡走，「鐵子哥，你等一下，我去拿錢。」

蘇鐵的臉立馬沉了下來，語氣也不太好，「你要這麼說，我還是扛回去得了。」

蘇木連忙說：「我也不能白佔了這個便宜，更何況，以後指不定還要麻煩你。」

蘇鐵面色稍稍緩和，爽快地說道：「你鐵子哥雖然窮，卻也不差這點柴禾錢，啥時候用完了吱一聲，不叫事兒。」

蘇木看著那兩大捆柴禾，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蘇鐵沉默了片刻，臉上露出幾分不自然，「那個……若是怕放久了朽掉，就給貴叔家送些……哥再給你們砍新的。」

蘇木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蘇鐵搓了搓手，轉身走了。

蘇丫從屋裡跑出來，沖著他的背影喊道：「放心吧，鐵子哥，一準兒送到！」

蘇鐵抬起右臂擺了擺，沒有回頭。

蘇丫捂著嘴，嘿嘿地笑。

蘇木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蘇丫沖自家阿姐眨眨眼，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

蘇木心下大囧——她果然錯過了什麼！

蘇娃喂完豬便跑過來，放倒一捆柴禾，吭哧吭哧往後扯。

蘇木忙走過去阻止，「你自個兒可搬不動，待會兒吧，吃完飯咱們一起弄。」

蘇娃並不聽她的，鼓著一張小臉一步步往後退著，繼續扯。

蘇木還想再勸，卻被蘇丫攔住了。

小娘子故意提高了聲音，脆生生地說道：「阿姐不必攔他，他也老大不小了，既然不想去念書，自然要多做些活，總不能整天待在家裡吃白飯！」

蘇木看著「老大不小」的小男娃，滿頭黑線。

蘇娃大概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一聲不吭地搶著幹活。

蘇木默默地嘆了口氣，心裡五味雜陳。

***

吃過晚飯，蘇木到桂花大娘家串門。

剛一進門姚金娘便開啟了調侃模式，「我可聽說了，某人耍了大威風！」

蘇木在炕沿上坐下，臉不紅氣不喘，反而頗為自得地應道：「我若不那樣，還不讓人給欺負到家裡去？」

「誰說不是呢！」姚金娘嘆了口氣，不由地想起自己的糟心事，「我若有小木妹妹三分心性，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姚金娘說著，眼圈便不自覺地紅了。

蘇木拉住她的手，溫聲勸道：「要我說，金娘姐姐現在這樣就好著呢，你就安心在家裡住著，誰還能比大伯大娘對你更好？」

姚金娘不想破壞氣氛，連忙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順勢說道：「可不是么，阿爹阿娘自然是好的。」

「咱們的小娘子也好。」蘇木彎下腰，逗弄著襁褓里的小女娃，「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看到自家女兒，姚金娘臉上的笑真實了許多。

堂屋裡，桂花大娘和姚貴坐在木椅上，雙雙紅了眼圈。

姚貴揚起臉，努力收回眼中的濕意，「我去灶上看看地瓜熟了沒。」

桂花大娘應了一聲，拿衣袖擦擦眼角，「正好，我給孩子們送進去，順便叫小木常過來，多陪陪金娘。」

姚貴點了點頭，佝僂著背走出門去。

片刻之後，蘇木一邊啃著烤地瓜，一邊抓著娃娃軟軟的小手揉捏，「她可真乖，就沒聽見她哭過。」

姚金娘嘆了口氣，「自覺唄，知道自個兒不招人待見，哪裡還敢哭鬧？」

蘇木橫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得了吧，你要不待見就給我，我巴不得占這麼個大便宜呢！」

姚金娘嘆了口氣，「要個小娘子有啥用？」

蘇木這下真的拉下臉來，嚴肅地說道：「小娘子怎麼了？你不是小娘子？我不是小娘子？多念點書，多做些活，照樣能頂門立戶！」

姚金娘愣愣地問：「小木當真這麼想嗎？小娘子也能頂立門戶？」

蘇木哼了一聲，乾脆地說道：「金娘姐姐若是不信，不如拿眼看著，看我一個小娘子能不能行！」

姚金娘被她堅定的神情感染，眸光閃動，心中不由地多了些許期待。

蘇木拍拍她的手，放緩了語氣，「姐姐還在月子里，可不能胡思亂想。」

姚金娘紅著眼圈點點頭，「你看我，還要你這個做妹妹的安慰。」

蘇木揚起嘴角，裝模作樣地說：「那你就拿出個做姐姐的樣子來，不然的話，咱倆就換換。」

姚金娘被她逗得「撲哧」一笑，伸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塊軟滑的布料，遞到蘇木跟前，「你瞧瞧這個，可是做姐姐的樣子？」

蘇木接到手裡一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精緻！」尤其是和蘇丫蹩腳的手藝比起來。

至於她自己……蘇木根本不想提。

姚金娘看出她是真心讚歎，這才鬆了口氣，「喜歡就好。」

蘇木眼睛眨了眨，不確定地問：「送我的？」

「不然呢？聽二丫說你喜歡素色，我便找了塊白料子，綉上了這枝並蒂蓮，但願能合你心意。」

蘇木捏著手裡軟軟滑滑的肚兜，心情略為複雜——她怎麼好意思說，她根本沒想起來古代女子要穿這個。

所以說，這些日子……她裡面……是什麼都沒穿的。

蘇木隨手扯過另一件半成品，掩飾住微紅的臉色，貌似好奇地問道：「這個也很好看，是給誰的？」

姚金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點了點小女娃的鼻子尖。

蘇木看著上面的圖樣，不由說道：「我覺得得配句詩，『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怎麼樣，應不應景？」

姚金娘笑笑，「詩我不懂，倒是小娘子的名字剛好有了。」

蘇木眨眨眼，要不要這麼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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