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
【銀娘的勇氣】
兩個人濕淋淋地從水裡出來,即便是為了救人,也到底失了清白。
此時,濤拜正站在姚家的堂屋裡,等待著蘇木給裡屋內的姚銀娘看診。
姚貴看著這個高大的漢子,心頭火便一茬一茬地往外冒,若不是院牆外面圍了好幾圈人,他一準會把這個傢伙打出去。
桂花大娘在裡屋守著姚銀娘,一邊心疼閨女,一邊又忍不住數落她,「你說你,充得什麼大個兒?就你會水么?還是啞巴了不知道喊人?」
姚銀娘不服氣,想要分辨,卻被蘇木捏了捏手。
姚金娘抱著小荷,低聲說道:「阿娘,稍安勿躁,當著客人的面……」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桂花大娘就炸了,「他算的哪門子客人?若不是看著石頭的面子,我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濤拜在堂屋聽著,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雲實拍拍他的肩膀,送上無聲的安慰。
濤拜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叫人放心。
姚貴知道自家外甥和這個外族漢子早有交情,不由地嘆了口氣。
「幹啥呢幹啥呢,家裡沒活兒啊?做什麼圍在別人家門口,趕緊散了、散了!」
外面傳來蘇大娘中氣十足的聲音,不由地叫人精神一振。
桂花大娘從裡屋出來,到外面去接她。
「老婆子我可告訴你們,要是讓我聽到什麼爛嘴角的難聽話,一個算一個的,以後甭想用我家石頭做的農具,給個金山也沒用!」
人們聽了這話,頓時有些怕了,連忙灰溜溜在走了。
蘇大娘叉著腰,哼了一聲,這才進到院子里。
桂花大娘迎出來,抓著她的手,還沒說話,眼圈就先紅了,「莆姐姐……」
她不由地記起了曾經因為沒有兒子被人嘲笑被人欺負的那段日子,若不是蘇大娘護著,真不知道能不能過下去。
「行了,多大的人了,還能動不動就掉金豆子?」蘇大娘往她臉上抹了一把,反手拉住她便往屋裡走,「多大點事兒,說清了也就算了。」
不得不說,蘇大娘的洒脫性子的確給了姚貴夫婦莫大的支撐。
她往堂屋一坐,不必跟他們商量,便朝著濤拜,直接問道:「說吧,事情已經出了,你打算怎麼著?」
濤拜雖然來自西域,卻在中原待了不少時日,男女之嫌知道得並不少。關於姚銀娘的事,他並沒有打算矇混過去。
他沉吟片刻,沉聲說道:「若是姚娘子不嫌棄,我濤拜願意對她負責。」
不得不說,這樣乾脆的回答,著實叫三位長輩稍稍安心,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們願意接受。
桂花大娘急赤白臉地斥責道:「你負責?你負責得起嗎?怪好的閨女,為了救你家娃,竟遭了這樣的大罪,以後可怎麼辦啊!」
說著,便又哭了起來。
蘇大娘拍拍她的手,勸道:「行了,當著孩子們的面呢!」
轉而又對濤拜說道:「就算你想負責,我們也不一定稀罕。我問你,你家具體在哪縣哪鄉?家中幾門幾戶,可有髮妻?將來做何打算?」
濤拜被問得一愣一愣的,然而還是十分鎮定地一一答了,最後十分誠懇地說道:「我妻子死於戰爭,其他親人也下落不明,我很喜歡杏花村,已經買好了屋舍,過兩年銀錢多些還想再置些地……」
「老家還回不回了?」蘇大娘一針見血地問道。
「一年兩季,會販賣些東西。」濤拜誠實地說道。
蘇大娘聽了,皺了皺眉。
濤拜連忙保證道:「各位請放心,我決不會一去不回,既然說了對姚娘子負責,我便決不反悔。」
蘇大娘還想說什麼,卻聽得屋內傳來小娘子鏗鏘有力的聲音,「我不需要你負責!」
濤拜心頭一動,面上閃過複雜的神色。
姚銀娘繼續說道:「我救波塔是出於本心,沒奢望得到你的感激,更何況你之後也救了我,就算扯平了,我一沒掉塊肉,二沒少顆牙,不會因此賴上你,你走吧!」
說實話,在這個短短的時間內,姚銀娘心裡也做了一番掙扎,她最後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固然不舍,心裡卻踏實。
她想要的會自己爭取,而不是期待對方的憐憫,整個後半輩子都在討好與猜疑中渡過。
整個屋子裡,只有蘇木最理解她的想法,她抓著姚銀娘的手,鼓勵般點了點頭。
蘇大娘搖搖頭,直說這丫頭太直正,太傻。
桂花大娘的心彷彿分成了兩半,一半放下,一半懸著,一半不必擔心閨女所託非人,一半又怕村裡的流言會讓她將來的日子過得艱難。
原以為濤拜會順著台階下,沒成想對方沉默片刻,再次開口道:「姚娘子,我濤拜想要負責,也不是僅僅因為你救了波塔我又……救了你……」
實際上,濤拜起初對姚銀娘的印象就不錯,這幾日來的相處,更發現了對方身上熱情、直爽、潑辣的一面,以及她對小波塔的耐心和愛心。
夜深人靜時,濤拜有時會忍不住想,若是再娶妻的話,便找了姚娘子這樣的。他卻從不敢想,自己一個帶著孩子的外鄉人,真能有機會娶到姚銀娘。
所有人都聽出了濤拜話里的意思,姚銀娘自然也不例外。
她心頭一喜,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你說的是你的,你對我也有意?」
濤拜剛剛說出那話之後,整個人輕鬆了許多,此時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意識到小娘子看不到,便又朗聲答道:「是,我濤拜傾慕姚娘子,想娶你為妻。」
「阿爹阿娘,你們聽到了嗎?」姚銀娘的聲音中透著濃濃的驚喜,「女兒不必湊合,也不要任何人負責,我若是嫁,便和阿姐與小木姐姐一樣,嫁個兩情相悅的!」
這話說得乾脆而雀躍,在場的小輩們都不由地替她高興。
桂花大娘卻是皺起了眉,姚銀娘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對方的小心思她並非沒有覺察,原本只是想著儘快給她說門親事,斷了她同外鄉人的來往,沒成想,還沒採取行動,便出了這檔子事。
心裡越想越氣,她忍不住厲聲教訓道:「兩情相悅?哪裡聽來的腌臢話?不知根不知底,你知道他說的有幾分真幾分假?倘若他家裡有妻子你當如何?倘若有朝一日他一去不回,你又當如何?」
「他若騙我,我便同他和離!」前面這一問姚銀娘答得乾脆,後面這一問,她卻著實考慮了一下,才咬牙回道,「有朝一日,他若想離開,我便同他一起走!」
桂花大娘一聽就急了,三兩步進到屋裡,指著炕上的小娘子罵道:「我看你是瘋了,爹娘不要了?命不要了?!你跟他走,他若對你不好怎麼辦?」
姚銀娘咬著下唇,眼中閃著淚花,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道:「阿娘,我想賭一把,贏了,便是兩相扶持的好日子,輸了,大不了埋骨他鄉,來年投胎轉世重新來過,我不能試都沒試,便自己認輸了!」
所有人心裡都咯噔一下,因著小娘子的魄力,更因著她的勇氣。
桂花大娘嚎啕大哭,「你當真是要剜了娘的心哇!」
姚銀娘掙扎著從炕上爬下來,跪到桂花大娘跟前,哭道:「阿娘,阿娘別傷心,我就是那麼一說,他不會走的,不會走的,對不對?」
小娘子揚著一張憔悴的臉,期待地看向濤拜。
濤拜和她一同跪下,堅定地點了點頭,「嬸子,請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待銀娘!」
姚銀娘臉上掛著淚,欣慰地說道:「阿娘,您聽到沒有,女兒不傻,您也說過,女兒有福氣,女兒定然能把日子過好……」說著說呀,又哭了起來。
桂花大娘心酸難耐,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一屋子的人,都跟著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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