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那一天白天,他帶著一群東南亞客戶去參觀實驗室,一路行走,一路和客人談笑風生,她在一旁遠遠看著,他看到了她,穿過很多人頭,從那頭看著她,沖她彎起嘴角一笑,令她當時心跳就停了一拍。她看著他,就感到他頭上有聚光燈在照耀,以至於他全身上下都有一種閃閃發光的氣質,他一笑,她差點給閃暈。
一群年輕的東南亞客戶裡面,頗有幾個身著貴价西裝氣質出眾的精英男,可和他站在一起時的場面,令她突然想起紅樓夢中寶玉會秦鐘的場景,明明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若一比較,卻仍有高低之分,所以王熙鳳笑著說寶玉:「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可能是她濾鏡,反正任何一個人都比不過她的不華哥。
然後那天晚上,他在外面跟客戶吃好飯,回家很晚了,一到家就脫了西裝襯衫,拿著球跑到小區隔壁的小學操場上去踢球。她洗好澡,吃好西瓜,追了兩集韓劇,他外面小學操場上踢球結束,也回家了。
出去替他開門時,看著他一手抱著足球,一手扯起T恤下擺蒙在臉上擦去滿臉汗水的樣子,她心裡咯噔一聲,毫無來由的,心臟開始狂跳不已,莫名心虛,一直低著頭,沒有再對上他的眼睛。
她猜想他出汗太多,可能口渴,便去冰箱里替他取冰鎮西瓜,他丟下球,單手提著后衣領,一把扯掉后心濕透的T恤,光著上身走到她身後,伸手去冰箱里拿礦泉水。她沒有回頭,都嗅到他身上大量運動后所釋放出來的令人發暈的荷爾蒙,心怦怦亂跳,拿到手上的西瓜又放下,轉身想躲開,一回頭,就趴到了他光著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強勁有力,她的掌心被他皮膚明顯高出自己一度的溫度給燙到似的,趕緊抬頭看他,在她頭頂上方,他正全神貫注看著自己,眼神幽深曖昧,她再次發暈。
視線相交的一瞬間,他感知到她不同尋常的溫柔與害羞,輕聲噗嗤一樂,然後把汗水濕透的前額亂髮撩起來,再大力甩了兩下,頭髮梢以及額上的汗水甩她一臉。她沒了平時的聰明伶俐勁兒,也忘了和他鬥嘴,竟然就沒出聲,只是默默後退一步,他跟著向前一步。她後退一步,他就向前一步。她再退,他再向前。不過兩三步,她的後背便抵在冰箱門上。然後他伸出手,輕易將她困住,眼睛望著她,稍稍側頭,親吻了下去。
***
兩個人短暫地相愛了一段時間,又很快面臨別離。後面一段時間,她就默默看著他準備留學事宜,辦理各種手續,從未試圖出言挽留,也未問過他一句「你是不是可以留下來?」
二瑞各方面資質普通,卻貴在有自知之明,不會傻到認為他會為自己放棄美國留學,而留在上海。他人帥又多情,又有學歷能力和家境加持,何時何地,都不會缺桃花。
單位里好些同事都在為瓜少捨棄鐵飯碗,突發奇想去留學一事而惋惜,無人不說他傻。二瑞每每聽到,不過一笑。他們其實都不了解他,這是一個充滿野心和慾望的男人。從小到大,他只走上坡路,從不做無用功。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更快地出人頭地,更早地成為站在金字塔頂層的那一群人。
瓜少是什麼樣的人,二瑞心裡其實都清楚。無論是他揚在臉上的自信,還是刻在骨子裡的野心,都表明了自己這樣的平庸女孩不會是他的終極追求,現在這家中藥大廠亦不會是他的目標和歸宿。他嚮往著更遠更寬闊的世界,而那裡等待著他的,將是更遠大的前程。
所以二人之間,瓜少沒有明確說分手,二瑞亦不出言挽留,他們自然也不會談及將來,因為沒必要。他們之間不會有將來。基於對彼此的了解,兩個人心中都明白,他喜歡她喜歡到可以做戀人的程度,但卻又認為她達不到做他妻子的要求。
在出發之前,瓜少和二瑞去淮海路吃了一頓飯。席間,他語重心長對她說了一段話,他跟她說,國企里混,情商高和會說話比什麼都重要,對別人,話不說透不說滿不說絕。另外就是要時常和上司溝通,要及時彙報工作進展,有推進要彙報,遇到問題更要及時彙報。有時候會說話會彙報比只會悶頭做事情更受領導看重。最後就是,工作不分大事小事,一定要留一手留個心,防止被甩鍋。
二瑞就一邊聽著,一邊好笑,想道,這個男人都算瓜的話,那世界上也就沒聰明人了。
一頓散夥飯吃完,二瑞都沒去機場送他,肚子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狀態不好,還是因為混喝了紅酒和生啤的緣故,就感覺作嘔欲吐,一個人忙跑回了家。到樓道口,一樓作孽叔在自家門口小板凳上坐著,問她身上有什麼吃的沒有,她從包里翻出一個早上忘記吃的香菇菜包遞過去,和他一起在門口坐了坐。
作孽叔回家找出番茄醬,往菜包上擠了兩大條,順口問她哪裡回來的,她順口告知餐廳名,作孽叔沒聽說過,追著問:「吃了什麼?」
「烤肉呀。」
「啥烤肉呀?」
「M12,日式和牛。」
「要幾錢?」
「不知道,瓜少買的單,大概兩千多塊吧。」
「兩個人吃掉那麼多?要兩千塊?啊呀!」作孽叔聞言咋舌,繼而頓足,一臉不可思議和惋惜,「你們兩個被人當蔥頭斬了呀!牛肉牛排要去豪享來吃呀!豪享來的菲力不嫩嗎?丁骨牛排不香嗎?鐵板一端到跟前,把調好的黑胡椒汁往上一倒,滋滋滋地冒熱氣,牛味一下子就上來了!老老嗲!」
二瑞不停揉胸口,藉以壓抑嘔吐的感覺。雖然烤肉店的和服小姐姐溫柔又漂亮,和牛的大理石花紋絕美,但也許還是清美鮮食門店裡打折的豬後腿比較適合她。半天,嘔吐的感覺終於壓下去,她從包里找出一包白盒萬寶路,跟作孽叔討來打火機,點上一根,深吸一口。
「買了煙?還是萬寶路?哦喲,小姑娘你絕對可以的!」作孽叔眼前一亮,激動地把塗滿番茄醬的菜包一口塞進嘴裡,二瑞手上的煙盒一把給抓過來,一下子揪出十來根。
二瑞警告他:「好意思嗎?別這麼黑心,放回去,放回去。」
「別這麼小氣嘛!」作孽叔看她臉色,一點點的試探,把揪出來的煙支一根根放下去,最後只被允許保留兩根。訕笑著點上一根,和她一起吞雲吐霧起來,「瓜少還會回來的吧?」
「誰知道。」
「他是獨子,爸媽在國內,房子也在這裡,總不見得不回來咯,不回來他爸媽怎麼辦?別傷心,幾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切,我傷什麼心?你以為我是王寶釧?還得苦守寒窯,等他回來?幫幫忙,分就分唄,有什麼大不了,早就分習慣了。」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和他分著分著就習慣了的意思。」
一回生,二回熟,分著分著就習慣了。這一次,是他們人生當中第二次的分手了。
***
兩個人第一次好上,還是在讀書那會兒。二瑞初中時,瓜少念高中。兩家人家住在同一個家屬小區里,兩個人的爹是上下級關係,瓜少爹是一家央企招標部負責人,二瑞爹是司機,為瓜少爹開車。二瑞媽則是瓜少班級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帶他整三年,因為這兩層關係在,兩家大人比小區里其他同事鄰居們的關係更為親近些。不過兩家孩子就很一般了,瓜少人學霸,只混學校里的學霸圈子,從不帶二瑞這樣的學渣玩。
二瑞這個小姑娘從小就深受小區大媽阿姨們喜愛,因為可愛,眼睛大大,臉蛋圓圓,長著一副聰明面孔,其實不然。她頭腦不及她媽三分之一。她智商隨爹。她媽很能幹,業務能力非常之強,一口英語發音不要太正宗,聽上去像是美國回來的正宗美國人,而她爹,做了半輩子專車司機,後來淪落成為看門大爺。
二瑞媽年輕時心高氣傲,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生生把自己耽誤成了老姑娘,最後被鄰家司機大哥,也就是後來的二瑞爹撿了漏。她感覺被丈夫拖了後腿,未免灰心喪氣,認為自己一輩子只能這樣了,到頂了,就一心想把自己兩個孩子培養成才,奈何姐弟倆資質太過普通。二瑞偏科嚴重,成績常年保持中等偏下水平,她弟則三門功課倒數,僅完成每天作業都要靠武力。
二瑞媽天天嘮叨抱怨,甚至體罰打罵,姐弟倆也無所謂,照樣玩,一點心事也沒有。兩塊朽木著實難雕,再怎麼逼,也逼不出成果來。二瑞媽失望透頂,遂放棄這兩個親生的,轉而將目光對準別人家的孩子,工作之餘辦了個免費輔導班,無償為親戚朋友乃至同事家的孩子輔導功課,鐵了心要培養幾個棟樑之才出來,以施展平生抱負。
瓜少他爹正好在這個時期在單位被捲入派系鬥爭,最後以失敗告終,不得已下了台,轉到後勤部門去養老,待遇自然也一落千丈。他的司機,即二瑞爹為領導打抱不平,在單位里發了不少牢騷,因此受到牽連,也被踢到保安科做看門大爺去了。瓜少爹呢,因為此次失敗大受打擊,隨後身體出了生病,後勤部門還沒去報道,就直接住進了醫院,瓜少媽既要工作,又要照顧丈夫,家裡亂了套,就在這個時候,二瑞媽趁虛而入,跳出來跟瓜少媽商量,把瓜少接到自己家裡照顧,順便督促他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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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wb發過,但是改動了。
因為我每天會從頭看一遍自己所寫的文,然後會忍不住這裡改改,那裡動動。
如果不發出去,就會一直改一直改,一直改到面目全非。
幾篇文裡面節奏最快的一篇,註定字數不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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