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3章
村裡大紅的綢子、大紅的燈籠遠比魏冬想象的多,這一路走來,他發現每棵樹上都快掛滿了,明艷艷的,一派吉祥喜慶的氣息。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結婚,儀式也太隆重了吧。
他想著邊走近了些觀察,掛在樹椏的燈籠艷紅如火,處處做工精巧,表面還雕著鏤空花紋,底部大紅穗子隨風擺動。
魏冬越看越喜歡,從未見過這麼精巧漂亮的燈籠,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
手指還沒碰到燈籠,身後有人衝過來猛地一下拉開他。
「別亂碰!」男人神色慌張,還夾著隱隱的恐懼,呵斥道:「你這娃,不要命了。你家大人沒提醒過,這燈籠不能亂碰嗎?」
他說完才看清魏冬,臉上表情稍緩:「冬冬,是你啊,你回來啦。」
魏冬愣了瞬,道:「嗯,昨晚到的。楊叔,你剛那話什麼意思?這燈籠怎麼了?為什麼不能碰?」
楊叔四十多歲,皮膚黝黑,手裡扛著把鋤頭,應該正準備去地里。
他沒急著回答魏冬,而是先忌諱莫深地將他拉著離燈籠遠了些,看過去的眼神滿是忌憚。
「你剛回來不知道,這燈籠邪門著呢。一夜,就一夜之間,這些燈籠突然憑空出現。我們本以為是誰惡作劇,就把燈籠都取了下來,哪知道第二天,它們又好端端掛上了。你看這些燈籠,是不是紅的不對勁?大家都說,這是浸過血的鬼燈籠,活人不能碰,碰了會倒大霉的。」
他聲音壓的很低,說的話陰氣沉沉,怪嚇人的。
魏冬笑了笑,卻不信這套說辭,什麼鬼燈籠,他更樂意相信是有人惡作劇。
「奶奶說村裡要辦婚事,我還以為這些紅綢、燈籠都是新人家裡掛的。」
楊叔愣了下:「辦婚事?沒聽說哪家要結婚啊。」他也沒多想,拍拍魏冬肩膀:「總之,今後見著這燈籠,你就離遠遠的,准沒錯。」
魏冬點點頭,信是不信的,卻也沒非要唱反調,只是心頭添了絲疑惑,這些紅綢、燈籠究竟是誰掛的?那要辦婚禮的新人又是誰?
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
兩人邊走邊隨口閑聊,魏冬準備去後山轉轉,楊叔也正要去地里幹活,剛好順路。
「這麼多年,你奶奶挺不容易的,現在你長大了,等上完大學,找著工作,你奶奶也可以享享清福了。」楊叔感慨道。
他們這些長輩,從小都是看著魏冬長大的。
魏冬點點頭:「您放心,我知道的,奶奶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他們說著話,離村子也越來越遠。
魏冬回過頭,身邊是遍地金黃色的稻穀,綿延遠去。
天陰沉沉的,似被霧罩著,村子也若隱若現,襯得那滿目殷紅的燈籠更是突兀弔詭。
楊叔的地在西邊,兩人在岔路口分開,魏冬則徑直往後山走去。
說是山,其實更像山包,走小路爬上山頂,也就十多分鐘。
站在山頂,能將整個小黎村的風景盡收眼底。小時候,魏冬常和村裡同伴來這玩,當時覺得這山很高很高,現在再來,感受卻不同了。
不過下午四點多,天陰沉得像是七八點,周圍籠著層白霧,遠處事物也難看真切。
風從四面八方湧來,透著濕冷的寒氣,陰惻惻地。
魏冬摸了摸胳膊,九月的天,竟莫名起了身雞皮疙瘩。他沿著雜草叢生的小路往前走,眼前都是熟悉的風景,細看又變化良多。
走著走著,他忽然瞥到前方一棵粗壯的老樹下,竟站著個身穿白裙的女孩。
女孩約莫十七八歲,腳踩著凳子,正踮起腳努力將脖子往掛著的繩套上夠。
這分明是要上吊自殺啊!
魏冬嚇了跳,不敢耽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過去,將女孩迅速從上邊抱了下來。
女孩被救下后,睜大眼滿臉震驚看著魏冬,好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你、你怎麼能……」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魏冬猛地打斷:「你幹嘛呢?有什麼想不開的事,非得來尋死?我跟你說,弔死后可是很難看的,不僅臉發紫發黑、雙眼凸出、舌頭掉出來,還會大小便失禁……」
女孩氣呼呼瞪著魏冬:「你是瞧不起弔死鬼嗎?」
「這是重點嗎?」魏冬沒料到她腦路這麼清奇:「重點是,你死了,想過父母親人會多傷心嗎?他們辛苦養大你,你就這麼回報他們?你讓他們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他語氣嚴厲,女孩一下也被嚇住了。
她恍惚坐在地上,短髮襯著臉圓嘟嘟的,臉頰有些雀斑,皮膚極白,看不到半點血色,脖頸處還有明顯的勒痕,看著十分單薄虛弱。
似是被魏冬的話勾起回憶,女孩癟癟嘴,抱著膝蓋「哇」地一下大哭起來。
她哭的傷心,卻一滴眼淚沒流下來,只剩蒼白無力又絕望的哀嚎。
魏冬見個女孩哭這麼傷心,也挺於心不忍,輕聲安慰道:「好了,知道錯就行了,以後千萬別再做傻事,開弓沒有回頭箭,真要出什麼事,後悔就晚了。人這輩子長著呢,有什麼事多和家人溝通商量,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女孩低垂著頭,半天沒說一句話。
冷靜下來后,她告訴魏冬,她叫林艾,今年十八歲,來這自縊是因為沒能考上理想的大學,一時想不開。
「就為這個?」魏冬一臉匪夷所思:「按你這邏輯,我也得去死一死。」
林艾:「?」
「你是高考沒發揮好,我是高考超常發揮,運氣卻不好。你知道涼城大學嗎?按我平時的成績,根本考不上。結果好不容易考上了,填的幾個專業還都提前錄滿,只能被調劑到什麼宗教學。我一個無神論者,去讀宗教學,我說什麼了嗎?人生就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魏冬感慨完,又隨口問:「對了,你高考多少分?」
林艾:「685。只差幾分,我就能上清華了。」
魏冬眼神怪異:「你的目標是清華?」
「嗯,我平時成績是能穩上的。你呢?考了多少分?」m.
勉強夠著一本線,全憑運氣被涼城大學錄取的魏冬:「打擾了。」
學霸的世界原來都這麼可怕嗎?
他被這凡爾賽式的發言給弄不會了。
林艾沒注意到他的神色,沮喪道:「除了讀書,我什麼都不會。高考前,大家都覺得我肯定沒問題,我……我對不起爸媽,也對不起老師。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
魏冬心頭百般滋味,一時不知該怎麼勸她:「沒事,以你現在的成績,也能上很好的大學。」
林艾沒說話,她表情苦澀站起身,定定看著遠處。
「魏冬,謝謝你。」好一會,她又轉過身道。
魏冬搖搖頭:「沒事,但你以後可千萬別再做傻事了。」
「晚了,都來不及了。」林艾慘白著臉,笑著搖了搖頭:「不過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現在還被困著。魏冬,你是個好人。」
魏冬沒聽明白,這怎麼還發起好人卡來了?還有,來不及了又是什麼意思?
他正想著,手忽然被林艾用力抓住。她手冰涼,一點溫度都沒有,猶如冰窖里凍過般。
「你手怎麼……」
「這不重要。」林艾緊張打斷他的話。她神經綳得很緊,邊恐懼環顧四周,邊神經質說道:「魏冬,你不該回來。他不會放過你的,這整個村子都是他專門為你設的牢籠,一旦進來,就再也出不去。沒有獵人會輕易放過心儀多年的獵物,他對你勢在必得。」
魏冬聽得一臉茫然:「你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什麼獵人、獵物,你說的他,又是誰?」
「他……」提及那人,林艾便恐懼到骨子裡,渾身都失控地顫慄著,語調也陡然尖銳:「他能主宰一切,誰都逃不掉,誰都沒法反抗。被他抓住的話,誰都救不了你!」
她說完沒給魏冬反應的機會,拉著他飛快往前跑:「你幫了我,我也得幫你。我們現在就走,我帶你離開這裡——」
魏冬滿腦袋問號,被她拉著一路狂奔。他想停下來,卻發現林艾力氣特別大,他完全反抗不了。
「嘭!」林艾話音未落,整個人忽然被撞飛幾米遠,狠狠跌落地面。
魏冬睜大眼,愕然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們前方空蕩蕩的,根本什麼都沒有,那是什麼把林艾給撞飛出去的?
「林艾?」魏冬轉過身,發現林艾滿眼恐懼地盯著自己,渾身瑟瑟發抖,彷彿看到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林艾到底在害怕什麼?
魏冬環顧四周,卻什麼都看不到。
他帶著疑惑,準備問問林艾怎麼回事,卻發現周圍空空蕩蕩,哪還有林艾的身影。
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憑空就消失了?
魏冬緊蹙眉頭,仔細打量著山頂,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也就是這時,他突然發覺有什麼在悄然靠近。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又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魏冬神經緊繃,屏住呼吸,拳頭也悄然攥緊。
他感覺對方越來越近,旋即聽到聲低低的笑,猶如響在耳側。
魏冬頃刻頭皮都炸了,攥緊拳不假思索狠狠朝前砸去。
這一拳穿透空氣,沒能砸著任何實體,反倒使魏冬因為慣性猛地往地上跌去。
他大驚失色,都做好結結實實摔一跤的準備,還是臉著地的那種,哪知下一瞬,整個人就落入了個微涼的懷抱。
他被一片虛無穩穩擁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