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年篇之燕奇(2)
「你是吃火藥了還是怎麼樣!怎麼這麼凶!」李曲明氣的「梆梆梆」錘門。
宋煙把門大大咧咧的打開,穿著一套印著小豬的睡衣可愛的不行,但那眼光如刀面帶兇相,比他還凶:「咋了,就你這熊樣還敢對我說教,昨晚我幾點回來的你曉得嗎?你叫我不睡我就不睡,你誰啊誰你?我昨晚幹了什麼你曉得嗎?敢朝我說教,還是想嘗嘗我的拳頭?你啊,跟上我還早一百年咧!」
這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不要和她吵,因為潑婦吵架從來比的都是語速氣勢,而不是內容道理。
「你你你——」李曲明吃癟地後退了幾步,瞧著她不修邊幅但依然漂亮的樣子,憋紅了臉這才出了一句:「你個潑婦!」
「哎哎哎!你有本事再給老娘說一遍啊,潑婦?你曉得啥叫潑婦嗎?那是你能說的嗎?你把潑婦這兩個字拆開來給老娘好好解釋一下,說不出來我打死你我跟你講!」宋煙怒氣沖沖地指著李曲明,一開口就停不下,衝上去就要動手。
燕奇溜著小步子,唱著小曲兒,手拎兩份外賣,瞧著兩人淡淡地哼了一聲,鑽進門裡了這才吼上一句::「李曲明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上啊,不就是煙姐嗎?上!干!」
「燕奇你給老娘過來——」
「燕子你個狗屎——」
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在戰火殃及到自己前鎖上了門,稍稍隔斷那些怒吼。
「啊哈哈哈嗝,哎?小丫頭,你在……」
「燕叔好,我給你打掃了一下,可以嗎?」
「啊哈哈哈!好丫頭,燕叔一看你就知道是個好的,真是個乖孩子!」燕奇真的是開心極了,那他就不用再不得不打掃衛生了,話說上次打掃是什麼時候?兩個月前吧?不記得了!
高籬垂下頭低低應了一聲,乖巧可愛的模樣真是讓燕奇越來越喜歡了:「吃面不?大排和雞腿,我還要了點雪菜,你吃哪個?」
「啊?那,那就要雪菜吧。」高籬愣了一下,隨後答道。
「哎呀,還是小孩子要長身體的,大排給你啊,乖。」燕奇叼著根煙,張羅著兩碗面,嘴裡說著哄小孩子的話。
高籬看著,怔怔地看著,忽的勾起一抹笑容,點了點頭。
飯飽后,一宿沒睡的兩人自然開始犯困了,高籬硬是要睡沙發,說什麼:大人睡大床,小人睡小床,只有小床,小人就睡沙發!什麼破歪理?燕奇無奈卻也沒多反對,便由著她,自個兒爬到唯一沒有大掃除的煙床上立馬就睡著了。
「燕奇,燕奇!起來!」臉上突然一陣火辣辣的疼。燕奇猛地睜眼,眼前是一張紅到嚇人的嘴唇,正一張一合著:「燕奇,房租呢?」
他猛地就向後竄去,驚疑不定地環顧床四周的五個壯漢,結結巴巴道:「馬、馬姐,有、有事咱們好商量,別動手……」
「商量?還商量?上個星期哪個孫子和老娘耍橫說,『哎呀,馬上就有錢了,不就是房租嗎?小意思!去摸兩個人或者干一票就行了。』結果呢?被人打個半死爬回來,醫藥費還是老娘出的。」張婷馬昂著尖下巴,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不停地在空中晃來晃去,一副悠閑的模樣。
隨後她一指,燕奇這才發現一旁乖乖坐在沙發上的高籬。她坐著的姿勢挺拔,靜靜地看著他,面色淡然,那模樣詭異的瞧上去乖巧極了。
「你女兒?怎麼都這麼大了?哪兒留的孽種?不過還挺漂亮的,但怎麼就攤上你這個爸呢?倒霉真是。」張婷馬那紅唇微張,笑意盎然:「燕奇啊,其實我覺得啊,為個房租鬧掰咱們長久的交情,嘖,實在不值得!」
燕奇連忙把視線收回,點頭應道:「是是是,不值得的不值得。」
「所以啊——」張婷馬一改悠閑猛地拍桌,強盜樣立馬露了出來:「現在立馬給老娘兩萬!房租加利息!不交你就準備和你這漂亮女兒交待在這兒吧!」
燕奇都差點要跪下來了,原本準備睡醒了就把珍珠給處理掉,得了錢就跑,誰知道剛剛睡醒會遇見這檔子破事啊!不就是半年房租沒交嗎?怎麼就偏偏抓著今天,他怎麼這麼倒霉啊!
掃把星!就是你!燕奇狠瞪了高籬一眼,高籬則是一怔,垂下了頭。
「眼珠子瞪著么大幹嘛,嚇人啊!有沒有錢?一個字!」
「馬姐啊!你也知道,我最近狀態不大好,渾身上下就幾十塊,哪來的兩萬啊,是吧……」燕奇搓著手苦悶道,還想再周轉一下。這張寡婦最近真是越來越凶了,怎麼他們院里的女人都這麼凶,男人都這麼慫呢?
張婷馬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模樣,吹了吹昨天剛做的黑指甲:「可是啊,我聽李曲明說,你回來的時候特開心,都快飛到天上去了!肯定不是摸了塊大金錶就是名牌包!」
她笑眯了眼,明明是笑卻讓燕奇感受不到絲毫愉快,反而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此地不宜久留,道別以後再說,先溜了最要緊!
「哎呀,咱倆誰跟誰啊,你那東西還沒處理掉是吧?給我給我,我幫你換了,房租肯定給你抵了,我還保證不會讓你吃虧。」
「馬姐,你別聽李曲明那傢伙瞎吹,他嘴巴大,什麼都要說!千萬別聽!」燕奇恨不得給那傢伙的嘴巴給撕了,不就說了他兩句,這麼報復他!
「我知道他嘴巴大,但說的話都蠻準的。燕奇,你進去前一年,出來后一年多,哪次不是我罩著你的?咱們也都老朋友了,你用得著這樣嗎?我虧待你了?沒有吧!你半年都沒交房租,普通地方早讓你捲鋪蓋走人了,可我水電都沒給你停,你就知足吧你!否則別怪我不顧情面,偏要撕破臉了!」
燕奇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瞧了瞧今天偏要拿到錢的張婷馬,一旁乖巧坐著的高籬,感受著貼心跳的大珍珠,一個計劃成了!
「馬姐你,哎,我是真沒那麼多啊,不過昨晚還是摸到點東西了。」燕奇那鬍子拉碴的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嘆了口氣:「有兩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還有一個錢包,裡面有一張身份證還有兩千塊,身份證扔了。兩個手機我怕夜長夢多就直接送老崔那兒了,老崔你曉得嗎?鳳橋下的那個老頭,整天釣魚……」
張婷馬不耐煩地打斷他:「知道知道!」
看著燕奇害怕地瑟縮了一下腦袋,她明顯地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燕奇繼續道:「他做事一般都很快,估計待會就可以拿到錢了。」
老崔就是個跑腿的,也可以說是中介。去老崔那拿這些不正當的錢,有一個規矩,是要交東西的本人去拿,才會給。
於是她打了個響指,問後面的幾個男人道:「誰去陪他拿錢?」
幾人面面相覷,隨後站的與高籬最近的那個男人賈律道:「我吧。」
「幫我看好女兒,剛從鄉下來的,怕人,我一會會就回來。」聽到這個,張婷馬甩甩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別煩。隨後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如果他把跟著的大紅給甩了,沒關係,反正他女兒還在這兒,燕奇是個重感情的男人,雖然有時候有點瘋,但也不怕他會做出丟了女兒自己跑路的事情。
燕奇跟著男人打開門,心想著把這一小女孩做人質了,會不會不太厚道?哎!不管了,張婷馬這女人還算好,應該不會害小孩子。這一個理由讓自己感覺好受多了,隨後轉頭看了一眼,便要關門。
那轉回頭的一眼,讓高籬怔住了。
「爸爸你別走,今晚一起看電視,聊聊天好不好?我昨天翻到一個財經節目,講彩票說的可……」
「去!掃把星!別跟我說彩票!老子怎麼就生了你這個沒用的傢伙!都是你,那老傢伙才不給我錢,還說給你長大後用?你還是我生的,錢給我才行!」
「那、那我不要錢,都給爸爸……」
「滾啊你掃把星!我怎麼就養了你這個沒用的!你要是沒生出來該多好!」
爸爸回頭看了一眼,充滿嫌惡、怒氣、厭倦,彷彿瞧著的東西是多麼的面目可憎,又彷彿是他心底的最真實寫照,亦是如此。
燕奇回頭望了一眼,滿是憐惜、溫柔、歉意,除了爺爺和以前的爸爸這麼看過她,還有呢?高籬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里竟然有如此多的情感,而且她讀懂了。
「爸爸!」她不想讓這個人離開,離開她能觸碰到的地方。
「你為什麼不把那東西拿給馬姐姐啊?」兩年後的她無數次幻想她的爸爸能這樣看她,彷彿全身的傷都被治癒了,但是那一夜他不顧挽留而且打罵她,離開了家。
「就在你的衣服里,那值很多錢的!」從他離開的晚上開始,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動,齒輪製造了巨大的隔閡,將兩人隔開。美好的假象代替了殘酷的真相,事實總是如此。
「一顆很大的珍珠。」在燕奇驚慌失措、猛然瞪大的眸子里,她哭了,大哭起來。
爸爸永遠不會再出現,出現的永遠只是沒有感情,連敷衍都沒有的假禮物。爺爺,如果你要假裝爸爸很愛我,那好,我也來假裝,我很愛爸爸。
但是這隻有一天的爸爸夢,別讓她太早醒,她會很傷心的,好嗎?
燕奇蒼白的躲閃和掩飾中,那一顆只比櫻桃小些的珍珠還是被紅了眼的張婷馬給搶走了。
房門關上,房間內霎時寂靜了下來,他深深嘆了口氣,無力地耷聳著肩頭,坐在地上一副心如死灰、我不活了的模樣。
半響,燕奇這才開口道:「你怎麼突然會說這個?」語氣竟是很冷靜,高籬以為他會跳起來,怒氣沖沖地打罵她。
「你不生氣嗎?」高籬不答他的問題,徑自問道。
燕奇無精打采地躺倒在地上,蠟黃老成的臉上有些無奈:「做我們這行的,不容易生氣,應該來說是沉得住氣,因為一沉不住,就容易輸。讓我猜猜你為什麼不讓我走,你怕我走了就不回來,丟下你?」
她白凈的小臉上滿是淚珠,也不抹,輕輕一搖頭便滿地甩,恰巧一滴落在燕奇青筋直爆的手背上,晃晃顫顫地,瞧上去可憐極了。
他抬手,仔細端詳著這滴淚,突地失笑道:「不會那顆珍珠有什麼詛咒,你怕我中詛咒最後變成了個殭屍或者直接翹辮子,然後把它弄給別人了?」
「噗……」高籬笑出聲來,又搖了搖頭。
聽著她笑,他竟也是微微勾唇,大聲道:「猜不出來!你直接說好了!」
高籬歪頭輕聲道:「燕叔,因為現在你還是我的爸爸,你對我好,所以我也要對你好。珍珠拿出來給她就好了,為什麼你就不肯呢?」
燕奇奇怪地瞧著這小妮子彆扭的模樣,點點頭還沒多想,後半句則是讓他又無力沮喪,道:「你個小孩子,不懂。」
高籬想了一下,又仔細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這才道:「缺錢嗎?」
「廢話!要不是缺錢我能窮酸成這模樣嗎?我早就住別墅開寶馬泡模特了!」燕奇一改淡然,猛地怪叫起來。
「……你要是不窮我們也遇不到,算好事嗎?」
「好事個屁!」燕奇咬牙切齒地開始在房間里轉悠:「你肯定是故意的,把珍珠給我,然後又讓別人搶走!你就是故意的,想看我怎麼崩潰的,太壞了太壞了,世界上怎麼會有你怎麼壞的小孩子……」他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高籬挑眉,躺倒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輕輕說道:「燕叔我和你說,我剛剛想到爸爸了,你猜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我怎麼知道!」燕奇重重一哼就撲倒在床上,終於不再動彈。
她看著天花板,卻是無神:「他是一個好爸爸,又是一個壞爸爸。好爸爸的時候老天爺也好好的,壞爸爸的時候老天爺就壞壞的。」
燕奇疑惑:「你爸跟老天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她笑著,卻紅了眼眶:「他對我和爺爺好的時候,老爺爺就對他好。不好的時候,老天就讓他壞,變成植物人都快死掉了吧?爺爺還瞞著我,說是出差不容易回來,回來的時候我也不在,要不就是不見我,卻總是給我帶禮物。我才不喜歡那禮物。」
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她卻是不管,淚珠從眼眶裡無聲息地滑下來,自顧自的說道:「但是爺爺要我愛爸爸,我只能裝的很喜歡,很期待下次。爸爸會給我帶禮物?不給我一頓打就算好的了。爸爸啊,人在做天在看,變壞了就應該被老天爺懲罰,可這是不是還輕了一點?躺醫院裡讓爺爺來付醫藥費,爺爺沒有錢,很傷心呢。」
燕奇轉頭,陽光下,她稚嫩尖尖的臉龐,矮瘦的身材被鍍上了一層金邊,亮眼柔和極了。這樣的高籬只有十歲,心智卻比同齡人要高出好幾倍,是因為什麼呢?因為生活環境的迫不得已嗎?
「高籬。」燕奇突然出聲:「你才十歲,有些事情你不用太操心。」
「不操心我就活的太蠢了,人不能這樣,我更不能這樣。」高籬吧唧一下嘴,肚子也配合地咕嚕咕嚕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