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紈絝頭頭
「聽說了嗎你們?謝家的二公子被人給打了!」
「哪個謝家?」
「還能有哪個呀,就是梓州謝家啊!」
「我聽說被打了后還留了不少銀錢,連治傷的金瘡葯都有呢!」
「是嘛,還有這等事!真不知是哪個膽子肥的乾的,連謝家的人都敢動。」
……
酒肆的廳堂中人言嘈雜,什麼剛發生的八卦新聞,總會第一時間成為這裡人們的談資。來往的客人什麼三教九流的都有,聊天的內容也是天南地北的夾雜。隔壁桌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完完整整地傳入了楚鱗和封煦陽的耳中。
罪魁兇手正吃著小菜喝著小酒,津津有味地聽著別人的牆角。心下還頗為得意,的確是那個謝君修,沒有打錯人。
封煦陽扔了顆花生米朝楚鱗面門而來,楚鱗作勢就用嘴接住,沖他挑挑眉很是得意。
「嘿,你過來就是為了聽這些?」封煦陽壓低了聲音,湊到桌前朝對面的人說著。
「是啊,這不挺好的嘛!」楚鱗晃著翹著的二郎腿,端起酒杯虛敬了他一下而後仰頭乾淨。「小二,再溫壺酒來!」
「這不是很好吧?」封煦陽回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情就覺得還有些心有餘悸。
找到謝君修在房間並且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況下,將房中的兩人迷暈,有些驚險,但所幸都無險。本來只要楚鱗打他一頓,稍微出出氣就可以完事的,但她卻偏又有新的主意。
「我說楚,你這是又要幹嘛?趕快走啊!」封煦陽催促著,生怕待久了徒增事端。
楚鱗不急,在房間中的柜子箱子里翻找著什麼,「再等等,總得讓他知道為什麼。」
「找到了。」楚鱗舉起蘸好墨的筆就要在翻出來的一條手絹上題寫,被封煦陽及時握住了手腕。
「你這是幹什麼,實名打人嗎?生怕他查不到是你做的!」
楚鱗掙脫開他的桎梏,提筆飛快的寫上了幾個字:慕君多時,竟非良配。
「嘶……」地上躺著的謝君修突然抽搐了一下,就要醒了的樣子。楚鱗趕忙將手中的手絹扔在他臉上,然後又狠狠地給了一腳,將他踢翻,背朝著他們。
「快走!」楚鱗將剩下的迷藥全倒在了謝君修附近,而後拉著封煦陽就急匆匆地逃離了現場。
封煦陽短暫地回憶了一下昨日發生的事情,當時如果謝君修醒了的話,那他們倆算是攤上事了,而之後……。他趕緊搖搖頭,將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腦袋。
楚鱗咬著手指,順著封煦陽的思緒又想了想,「好像確實不太好。」她真的沒想到謝君修那麼快就醒了,亓官澈給的葯她向來是放心的,這迷藥她之前也用過,效果挺好。只能說謝君修這人,不簡單,以後還是少招惹為好。他們之間就這樣了結了吧。
他當時到底醒了沒?應該沒有看見我的臉吧?再說了,我易了容,和平日里看著的不大像,就算以後相見應該也認不出來吧。反正再過兩天就要去伏靈院了,應該不會遇上了。
楚鱗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分析推演了一大通,總算堅定了他認不出自己的信心。她和封煦陽一樣,每次做了虧心事都會在心中鬥爭頗久,時常還會自己良心譴責,不過下次依舊不改。
「你要不來我家住兩天吧?這兩天我出去的太頻繁了,萱兒都問了幾次了。再說了,萬一萱兒上街看到我和你一塊,你又是這個打扮,不好解釋的。」封煦陽為了心能安寧些,生硬的轉了話題。
「算了吧,少一個人知道為好吧。」楚鱗回想了下封煦陽那個歡脫的妹妹,如果她知道自己來了,就沒安寧日子過了,說不定還會迫不及待地拉著自己去見她的那些好姐妹呢。
「實在在街上碰見了,我就趕緊避開就是了。」楚鱗補充道。
封煦陽想著自己那個妹妹,以前他帶著她來找楚鱗玩的時候,總是鱗姐姐鱗姐姐的叫個不停,比麥芽糖還要粘人。他也是那個時候發現楚鱗也有玩不動疲倦的時候,封萱兒屬實太過鬧騰。偏偏她喜歡的都是些小女孩家的玩意兒,他們兩人都沒興趣還要耐著性子哄她,真的蠻費勁的。那時候也幸好有亓官澈在,有他帶著封萱兒,他們倆才有時間玩其他的。
「也是。」封煦陽點點頭,楚鱗沒說的話他也明白。「那我這兩天就不來找你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學院就好,免得節外生枝。你準備的東西齊不齊全,需不需要我再帶些上?」
「我這的東西都不缺,出門幾月生活倒是簡單了不少,沒那麼多講究。」楚鱗估摸著,自己這三個月也算是體驗過風餐露宿了,要說缺,除了錢還真沒什麼缺的。不過錢還剩的不少,省著點用,還可以遊盪個十年八年的。等那時候老頭子的氣應該也消了,再回去應該就沒事了。
「你這幾日還住在福錦客棧嗎,那我後天早上來客棧接你?」
「行。」又省了一筆馬車費,挺好。
「那我走了。」
「回見。」
封煦陽離開后,楚鱗仍坐著喝酒,台上那位說書先生故事講得不錯,惟妙惟肖的挺招人喜歡。
一隻手白凈修長勻稱而不失力量,不知從哪裡伸過來拈走了幾粒盤中的花生米。楚鱗未出聲言語,那手又拿走幾粒,絲毫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的意思。
「這位兄台,這是我的花生。」楚鱗見著那人生得白凈,劍眉星目,一身絳紫的上等蘇綢衣裳襯得個貴氣逼人,不過舉止間不甚端莊,是一為家中有些錢勢的紈絝。這類人楚鱗見得多了,說起來她還算做辰州紈絝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我知道,待會我的僕人來了自會給你錢的。」那人滿不在乎,聽說書的聽得倒是入迷。
「這裡這麼多空桌,不妨請您移尊別駕,跟我拼一桌也不嫌擠得慌嗎?」楚鱗耐著性子,她不願多生事端,好聲好氣地打著商量,她實在不願意和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坐一桌。
那人猛地一拍桌子,引得周圍的人頓時聽了聊天的話語看向這邊。手掌拿走後是一片金葉子,大戶人家隨身帶著把玩或者順手賞人用的。
「你煩不煩,錢給你了,趕緊走!」那人惡狠狠地瞪了楚鱗一眼,然後指著說書人吼道:「愣著幹嘛?還不繼續!」
說書人忙作個揖唯唯諾諾地點點頭,醒木一拍,繼續講著龜相二女戰八方的故事。
楚鱗素來也不是個省油的主,出門在外三個月的時間雖說性子收斂了不少,但也不是說什麼冤枉氣都受得住。之前好言好語文鄒鄒地跟他客氣了半天,接過換來這傢伙如此囂張,看她今日不滅滅他的威風。
楚鱗從懷中摸出了些金疙瘩——這些都是自家帶出來的,一直沒用,又將剛剛那片金葉子撿過來一併扔在了那人的臉上,開口罵道:
「你又算個什麼東西?這位置是爺先坐這的,好言好語跟你講讓你走還聽不懂,不就是錢嗎,拿上這些,滾!」
那人顯然是平日間霸道慣了,哪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被金子砸了頭,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看戲的人倒是反應的快,皆是不嫌事大,胡亂叫嚷著瞎起鬨來。
肉眼可見地,那人的臉到耳根唰一下紅了,順手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過來,楚鱗微微一閃就躲了過去。杯子砸中了旁邊的柱子,碎了。酒肆中的無聊人看有新的熱鬧,紛紛叫嚷地更大聲,一時間店中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那人見楚鱗那般輕易地就躲了過去,更是氣憤,上來就要用拳頭錘她。楚鱗眼疾手快,一手架擋著另一手快速地給了他一拳。那人吃痛,就要用另一拳打來,楚鱗一個轉身躲過並給了他側面一腳,拉開了距離。那人氣急,兩次攻擊都落空反而中了對方一拳一腳,打法也逐漸無章法了起來。楚鱗應付得也算從容,力氣雖不如對方,但勝在一招一式精準靈活。她也看得出來對方練過武藝,不過應該是並不精通,想是學的時候沒有認真。
楚鱗一腳踢中那人腹部,飛了出去砸壞了一張桌子和一桌酒菜。
「服了沒?」楚鱗不慌不忙地走近他的身邊,撣了撣衣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人捂著肚子,吐出了口瘀血,臉上也是青腫了幾塊,是剛才楚鱗打了兩拳,全然不見剛才的俊逸。
「服了服了,大哥手下留情!」那人舉著手擋在臉前。
楚鱗笑了笑,笑話!別的不說她打架就是少輸的,這些年的打也不是白挨的。轉身便回到自己剛才的座位上,還剩下半壺酒,剛剛打架時她刻意迴避了這裡。
那人也跟了過來,頂著個腫臉笑嘻嘻的,摸樣滑稽地不行,像是肉鋪上掛著的豬頭咧嘴笑了。
「怎麼,還不走?還沒挨夠?」楚鱗綳著臉,盡量裝出一派高人的姿態。不過有些難就是了,對著這樣一張滑稽的臉。
「不不不,我叫顧藺夏,大哥怎麼稱呼啊?」顧藺夏自覺地拿過酒壺為楚鱗斟滿了一杯。「先前的事確實是我錯了,被大哥你一打我那是醍醐灌頂啊,想同大哥交個朋友。」
楚鱗見著這人挺上道的,覺得多交個朋友也不錯。
「林儲秋。」不過在外交的朋友自然不是真名,之前旅途中那些當然也是一樣。
「那我以後叫你儲秋吧。」他倒是自來熟,好似忘了他們之間剛打了一架,忽略掉他紅腫變形的臉,還以為他倆是多年的朋友呢。
「顧藺夏?」楚鱗覺著這名字耳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酒肆中的其他人自剛剛看完了熱鬧,又恢復了先前的樣子,自個兒聊自個兒的。遠處似有人在議論,不過鬧哄哄的,也聽不個清楚。
「是。」顧藺夏點點頭,「我是酀州人」
楚鱗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酀州顧氏?」
「沒錯。」顧藺夏當然知道自己家世背景如何,父親是當今天子重臣,參政事握兵權,雄踞一方。他這樣直報家門也是希望給自己找點面子回來,嚇嚇對方也好。
不過事情並未讓顧藺夏如願,楚鱗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知道他是酀州顧氏后,也沒露出出太過驚異的表情。
我打了顧藺夏?那個酀州顧家嫡系的寶貝獨苗苗!楚鱗綳著臉,內心卻在咆哮。這才兩天,我就把顧家和謝家的寶貝兒子都打了!完了,再過二十年在回去吧,要是老頭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修理我呢。
「是這樣啊。」楚鱗維持著一種和善但不怎麼真切的笑容,「今天我也有錯,下手不該那麼重的。」
「沒事!你我兄弟之間不提這個了,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嘛!」顧藺夏豪氣地摟過楚鱗,端起酒杯,「來,兄弟我敬你!」
楚鱗笑著將顧藺夏的手臂移開,幹了他遞過來的酒。「算了吧,打都打了,有事再說吧。」楚鱗暗自想著。
「少爺!您怎麼了少爺?」一聲尖銳的驚呼伴著一個球狀的身影滾到了顧藺夏的身邊。
來人一身褐色錦緞長袍,四十歲上下,保養得不錯,皮膚白嫩細膩,應是顧家家僕,地位還不低的那種。
「薛管家你怎麼來了?趕快回去吧!」顧藺夏不耐煩地沖他擺擺手,催促著他離開。
胖管家拿手帕揩著汗,見著顧藺夏臉上的傷就要去摸,被他擋了回去。胖管家的聲音打著顫兒,「少爺啊,您這是怎麼弄的,才這麼一會子怎麼叫人給打了?那人是誰,老僕這就帶人來為您出氣。這要是讓老爺老太太瞧見了該如何是好啊!」
「我不小心磕了的,什麼被人打了,顧爺我什麼出過這虧?」顧藺夏瞟了一眼楚鱗,見她自顧自地喝著酒沒理會自己,繼續道,「我爹和奶奶那用不著你擔心,你別亂說就行了。快回去吧,既然找見我了,回去吧,待會我自己回來就是了。
薛管家顯然不信顧藺夏的說辭,怎麼看也不像是自己磕的。他得在這保護少爺,不然待會歹人又來了怎麼辦?
剛剛只顧著問少爺的情況,竟不曾發現桌前還坐著個人。
「這位是?」薛管家俯身詢問著楚鱗。
顧藺夏雙手握住薛管家的兩臂,將他翻了個面,邊推邊說:「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老薛你快走吧,這沒你什麼事了。不然我就跟爹說這傷是你找人打的。」
薛管家奮力轉頭道:「怎麼能是老僕呢……老僕心疼少爺還來不及……」
顧藺夏力道大,薛管家拗不過,也就離開了。不過是出了門又偷偷回來,躲在個遠遠的地方,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嘿,你真不走啊。」楚鱗偏偏頭用眼神示意他薛管家的位置。
薛管家發現顧藺夏正看向他,忙是低下了頭,欲蓋彌彰。
「唉,要放平時還好,現在帶著一身傷,他肯定是不會走了。」顧藺夏湊近楚鱗,用著兩人耳語的音量說著,「我喝完這一杯就走。」這句話是故意說給薛管家聽的,果不然他伸長了脖子,直勾勾地盯著顧藺夏手中的杯子。
顧藺夏似是有心逗他一番,搖晃著手中的杯子怎麼也不肯飲盡,看得薛管家著急得不行,恨不能自己幫他喝凈。
「對了,你住哪啊,等有空我好找你玩去。」顧藺夏問道。
「遊歷至此,無固定居所。」楚鱗答道,她並不太想他來玩。
「那這樣吧,你可以來顧宅找我,我會在這邊住上一段時間。」
楚鱗默不作聲,輕微地點了點頭。顧藺夏當她是答應了,一口飲盡了杯中酒,道了聲「再見」,便很利灑地離開了。
楚鱗為自己斟滿了最後一杯酒,感嘆道,這酒沒多少,要喝完它還真得費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