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修）

少女站在森林裡，垂著眼，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照下來，隨著風在地上變幻著模樣。

不遠處的男人屏住了呼吸，他在這裡已經觀察了一會了，這個少女擁有這樣的容貌，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不知道是從哪裡跑出來的，也有可能是被誰丟下的，她穿著單薄又奇怪的衣服，赤腳站在地上，可以看到她雪白的皮膚，纖細的腳踝，就連腳都長得很漂亮，男人一邊看一邊想。

他剛開始以為是妖怪，這個時代妖怪橫行，大家單獨出行的時候都比較小心。

妖怪不可能看起來這麼弱小無害吧，聽說狐妖都長得十分妖媚，這看起來和狐妖之類的妖怪也不沾邊。

他正在猶豫的時候，那個少女微微側頭，朝著他看了過來，「這裡是哪裡？」

男人聽到對方的聲音，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他笑了起來，朝著少女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這裡是京都附近，你是從哪裡逃出來的？」

少女抿唇，又問了他幾個奇怪的問題，問現在的天皇叫什麼之類的，因為少女的容貌，他都回答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少女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走吧，如果不想挨打的話。」

五條綾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來的，仔細想想上次看到那個男人也是穿著和服，所以她兩次都來到了一千年前？上次沒多大會就回去了，這次在這裡站了半天也沒見回去。

沒什麼危險，她真的懶得動，男人嘮嘮叨叨的不知道還在她身邊說些什麼，她不耐煩的說道，「把錢交出來。」

男人：「？」

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要不然這傢伙為什麼要讓他把錢交出來，這不是打劫嗎！

他說道，「你最好……」

剩下的話他都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少女微微蹙眉，「快點把錢給我，別逼我動手。」

男人冷笑了一聲，別逼他動手才是真的，這傢伙真是不識抬舉，他剛剛左右看了一下，附近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妖怪，她肯定是從哪個貴族家裡逃出來的。

片刻之後，男人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一邊哭一邊顫顫巍巍的把自己的錢袋遞了出去，這傢伙真的是強盜！

真是可惡啊！現在的強盜都張這樣？太具有欺騙性了！

先把人騙過去然後再打一頓搶錢的嗎！他剛剛話都沒說完就被打了，打得他暈頭轉向，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剛剛他才大喊願意把錢都給她，她才停手。

五條綾對打劫別人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她不可能去打劫路人，這人可是想把她賣了。

她拿到錢之後問道，「最近的村子在哪裡？」

男人顫顫巍巍的指了個方向，五條綾問道，「真的假的？要是假方向我會回來揍你。」

男人：……

這簡直就是惡鬼！好看的外表都是皮囊！

他憋屈的說道，「是真的！」

五條綾這才滿意收手，順著那個方向走過去。

這個時代，根本沒什麼水泥路柏油路，她走起來磕磕絆絆的，因為沒有鞋，踩哪裡都很紮腳。

沒走多遠她就抓狂了，她現在回去再把那個人的衣服脫下來當鞋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但是她又不想走回去。

水流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的時候，五條綾馬上就決定去那裡等夢醒了，她一步都不想多走了。

湖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風吹過湖面帶來涼爽的氣息，一個小男孩坐在湖邊，面前是已經熄滅的火堆，他身上披著一塊披風，正在笑著和身邊的鬼說話。

怎麼看都是讓人輕鬆愉快的氣氛，但旁邊那是鬼，就多了幾分詭異的味道。

五條綾慢吞吞的朝著他們走過去，小男孩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有些警惕的看著她。

她走到火堆前，猛的一把抓住了那隻鬼的頭。

咒靈是由咒力產生的，鬼是無法轉生的人的靈魂幻化而成，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很危險。

特別是陪在小男孩身邊，誰知道他要幹嘛，就算它長得小小隻，全是白色，還穿著紫色小肚兜，三隻耳朵比身子還長，額頭上有小小的角，像只小兔子一樣可愛，五條綾也不會手軟。

「你幹什麼！！」那邊的小男孩看到她抓住了鬼，瞪大了眼睛丟下了手裡的東西，「放開他！！」

說著就衝過來對著要對她動手，她伸出另外一隻手來按住了小男孩，「冷靜點，這可是只鬼。」

「就算是鬼那又怎麼樣！！！」小男孩的眼神都快殺死她了，不顧一切的想要從她手裡奪走那隻鬼。

那隻鬼也在她手裡瘋狂掙扎，「放開我！！」

五條綾：「……」

這種拿了壞人劇本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她可是咒術師好嗎！

……

小男孩警惕的坐在一邊，他身形瘦弱，披著一塊白色的布，整個人都裹在布里，頭髮就這麼披散在肩膀上。

坐下來的這麼半天，她聽懂了。

這小男孩叫麻葉童子，母親被人誣陷成妖殺掉了，他無依無靠的時候遇到了這隻叫做乙破千代的鬼，乙破千代教他寫字，帶他找東西吃，所以他活到了現在。

在不說話的時候，小男孩看起來冷漠又警惕，好像害怕她又忽然暴起抓住乙破千代。

五條綾撓撓臉，她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是朋友，我以為他會傷害你。」

麻葉童子抿唇，不說話。

剛剛差點這人和鬼就要和她魚死網破了，還好他們都打不過她。

她把自己口袋裡的錢袋拿了出來，遞給乙破千代，「那這錢給你們，就當賠禮了好不好？」

乙破千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錢袋問道，「你是陰陽師？」

雖然他已經死了上百年了，但在這個充滿了污穢的世界，普通的鄉下，幾乎沒有真正的陰陽師來這裡，普通人是看不到鬼的。

五條綾想了想回答：「不是。」

她是咒術師，不是陰陽師，不過她不打算說太多，人家是朋友，她肯定不能隨便就殺掉那隻鬼。

她問道，「你們還吃魚嗎？」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她幹什麼都得趁天亮，天黑了之後她可能就要回去了。

小男孩不吭聲，五條綾對這種小孩很苦手，她從小就沒有帶小孩的經驗，也沒有哄過小孩子，所以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好在乙破千代雖然小小隻，但也是一隻成熟的鬼了。

看出了對方想要做點什麼道歉的意思，他勉為其難的問道，「你抓嗎？」

五條綾立馬說道，「當然啦，我幫你們把明天的魚也抓好吧。」

她站了起來，湖邊的草地長得比較厚實，不怎麼紮腳，走到湖邊，她垂下眼，手指輕輕觸碰到湖面，幾條魚就從湖裡蹦了出來，水花四濺，就這麼蹦到了草地上。

她扭頭露出一個笑容，「怎麼夠吃了嗎？」

夕陽打在她臉上，她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彷彿沐浴著陽光，從來沒有和正常人類相處過的麻葉童子因為對方的笑容微微一愣。

乙破千代瞬間飄了過來，「你沒有藉助鬼的力量，你是自己辦到的？你還說你不是陰陽師！」

五條綾擺擺手說道，「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陰陽師有能力，我這是天生就有的。」

在她說話的時候，水裡浮起了幾條冰刃，朝著不遠處的一棵枯樹斬了過去，那棵樹瞬間被斬成了一段一段的，落在了地上。

乙破千代有些疑惑的問道，「天生就有的？你是貴族嗎？」

有些人確實是天生就擁有通陰陽的能力，看她柔嫩的白皙的手指，他覺得對方肯定沒有干過活，在這個時代，有這樣白皙的皮膚，柔嫩的皮膚，八成都是貴族。

五條綾搖頭，「我以前是孤兒。」

兩個人一問一答的時候，她已經拿著冰刃利落的把魚給處理好了，柴也堆在一起了，剩下的魚丟在了湖邊的一個小水坑裡。

麻葉童子覺得她看起來什麼都會，那處理魚的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什麼時候消失的，他都不知道，也沒有看清楚。

他坐在那堆柴面前，有些期待的看著五條綾，想看她是怎麼點火的，他看著金髮少女沉默的盯著那堆柴，眼睛一眨不眨，就怕錯過了什麼精彩的片段。

然後他聽到了五條綾困惑的問，「你們是怎麼點火的。」

麻葉童子：「……」

五條綾：「……為什麼一臉失望，我不會點火很奇怪嗎！」

她去哪裡學徒手點火啊！她又不是火系的咒術師！

……

天色晚了下來，五條綾還沒有回去，火光印在她的臉上，她收斂了所有的咒力，抱著腿，靠著樹坐著。

因為一起吃了個晚飯的關係，一人一鬼對她也沒那麼有敵意了，他們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從天黑了之後，五條綾就保持著那個姿勢，幾乎沒有動過，也不再主動說話了。

麻倉童子則是控制不住的一直朝著那邊看。

乙破千代覺得她晚上整個人都比較謹慎，彷彿在警惕著什麼，他們平時是不在森林裡睡覺的，怕下雨。

所以他問道，「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村子里？」

五條綾沉默著搖了搖頭，她的臉一直朝著火堆的方向看著，她搖搖頭說道，「不用了，你們去吧。」

聽到了對方的拒絕，乙破千代也沒什麼遺憾的，他說道，「好吧。」

五條綾可比他們兩個都強，一個人在這裡也沒什麼，這附近沒有厲害的妖怪，也沒有厲害的鬼，更沒有厲害的人。

他說道，「那麻葉童子我們走吧。」

麻葉童子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著乙破千代站了起來，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坐在火光里的少女，看起來格外孤獨。

直到完全看不到五條綾之後，乙破千代兩隻手枕在頭后說道，「她眼睛看不見，不知道她白天是怎麼做到和正常人一樣的，晚上了她的眼神就沒有移動，明顯不正常。」

他還特地和她說話了，無論說什麼，對方的眼睛都沒有挪過位置，再加上她晚上謹慎的樣子，他覺得十之八九是眼睛有問題。

麻葉童子瞪大了眼睛看向乙破千代，「真的嗎？」

他完全沒有看出對方有哪裡不對勁的，他腦子裡又想起了那個孤獨的坐在火光中的少女，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如果五條綾是孤兒，眼睛也看不見的話，他也想要讓她加入他們一起去旅行。

加入他們晚上就不用那麼孤獨了。

他一邊想一邊停住了腳步，乙破千代看向了他，沉默了一下說道，「我聽不到她的心聲，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還是假。」

乙破千代第一次遇到聽不見心聲的人類。

麻葉童子輕聲說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她也沒有想要傷害我們。」

雖然一開始她抓住了乙破千代，但她是害怕作為鬼的乙破千代傷害作為人的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維護他，村裡的那些孩子也只會一邊追著他打，一邊說他是鬼之子。

他手裡還拿著五條綾剛給他賠罪的錢袋。

如果所有的錢他都拿走了，那五條綾怎麼辦，等他們明天早上再過來，那個少女會不會已經離開了。

這麼想著，他就再也沒有辦法往前邁步了。

乙破千代無所謂的說道，「那就回去找她吧。」

他待在麻葉童子身邊，是因為他喜歡麻葉童子，他擁有純凈的靈魂，五條綾也是一樣的。

聽到乙破千代這麼說，他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正準備轉身，身邊忽然就傳來了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

「往左邊躲開！」乙破千代大喊道。

兩個攻擊他的武士手裡拿著刀，因為沒有刺到他而遺憾的咂嘴，幾個人拿著火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圍了過來。

「你沒事吧？」乙破千代在他身邊轉了兩圈，確認了一下他的安全。

「我沒事。」麻葉童子盯著前面的人，聲音有些發緊。

這些人，就是衝進他家，把他母親燒死的人。

拿著火把的幾個人後面走出了一個和尚，他長得很胖，但是衣服的材料看起來就很考究。

「他在和空氣說話，他果然是鬼之子！」

「真可怕啊！之前就應該一起燒死他。」

「有鬼之子存在，大家怎麼能安心的在家睡覺呢。」

打著火把的人左一句又一句的說道，這個時候和尚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因為妖魔，人類才會墮入黑暗，給其他人帶來不幸。」

「今天我們一定要除掉鬼之子，不然大家都會敢感染到這份不幸的。」

和尚臉上帶著虛偽又慈悲的笑容。

麻葉童子則整個人都冷了下來，因為仇恨，他抑制不住的發抖，想要殺掉眼前這些人。

那些聽了和尚說話的武士，頓時興奮了起來，他們握緊了手裡的武器對著麻葉童子，朝著他沖了過去。

「先把左邊這個放倒，搶他的武器！」乙破千代著急的說道。

作為鬼，它觸碰不到人類，沒辦法幫麻葉童子打人，剛剛就不應該走，應該待在五條綾那邊的！

破空聲響起的時候，慘叫聲也響了起來。

一個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扶著樹站在了不遠處，她有一頭金色的長發，讓人移不開眼的美麗容貌，身上穿著單薄又奇怪的衣服，纖細白皙的腳踝，讓她看起來美麗又脆弱。

她側了側頭說道，「把錢和衣服留下。」

「不然我就把你們腿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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