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阿璃是被簌簌雨聲驚醒的。
下雨對她而言是恐怖片,裹著被子都能感覺皮膚起了一層小疙瘩。想起還沒問二師兄借無香丸,她睡意全無,爬起來尋紙筆。
火燭的光亮溢滿房間,少女趴在床邊唰唰寫了張借條,表明會儘快歸還。寫完后疊成一張紙鶴,用硃筆在鶴身上畫了避水咒和飛翔符,在翅膀尖尖寫了二師兄的洞府地址。
天已微亮,阿璃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小心地避開窗欞上的水漬將紙鶴塞了出去。紙鶴頓時如活了一般,扇動著翅膀飛入雨中。
不大會兒紙鶴領著一隻更大的紙鶴飛了回來。大紙鶴嘴裡銜著一個紙包,丟進阿璃懷裡便碎成紙沫。小紙鶴在阿璃頭頂快速繞著圈飛,催促她打開。
阿璃將小紙鶴展開,臉上立刻浮出沮喪。
二師兄不借。
他認為她又要下山狩獵,苦口婆心勸了一堆話,著重渲染炸塔的大妖多凶多可怕。讓她最近都不要想著下山了,好好留在山上修習紙術。估摸怕她生氣,附上一包飴糖哄她開心。
阿璃打開油紙包,裡面果然躺著五六顆乳黃色的糖塊。
她開心不起來,聽著屋外淅瀝瀝的聲音,愁容滿面。
隔壁傳來開門的吱拗聲,她忙拿起立在牆角的長竹竿。不等木門被敲響,手腕輕巧一翻用竹竿將門栓挑開。
少年望著突然打開的門微微一怔,一眼瞥到拿著竹竿的少女。他略一思索,黑眸溢出一絲興味,「我見過上萬雜修,沒有一個像你這樣怕水。」
阿璃用竹竿將門懟好。
這傢伙心思簡直通透的可怕,見她拿著竹竿,就知道她不敢開門怕被雨水濺到,繼而推出她怕水怕得厲害。不過一個動作,就能想通背後的原因,真不好搞。
「我謹小慎微嘛。」少女笑眯眯地說,「對啦,你昨晚睡得好嗎?席子薄不薄,抽空我砍棵樹給你做張塌。」既然已經決定了感化這個崽崽,她立刻進入角色,就差用老母親的手憐愛地掐掐少年的小臉蛋了。
睡得不好,緋羽的目光投向糖紙包。他是神,無需睡覺。但她給他鋪了床,他便乖乖躺在上面。躺到半夜時下起了雨,沒多久后便聽到隔壁點蠟燭找東西的聲音。
再後來一隻紙鶴被放了出去,領回一隻更大的。那隻更大的渾身散發著雄性的氣味,他便知道是成年男子派來的。現在看到糖紙包也散發著雄性的氣味,他更不好了。
「你想吃糖?」阿璃注意到少年的目光,立刻捧起飴糖遞過去。
緋羽一點也不客氣,連紙帶糖全抓過去,「想吃。」
「那就全拿走吧。」阿璃說,「這是我二師兄給的。既然給了我,想必他也不會在意我如何分配。唉,說來學紙修的人可真少,我只有一個師姐和一個師兄。師姐閉關未見過,師父便囑咐二師兄多照顧我一些。」
二師兄?緋羽只聽到這三個字,旁的什麼都聽不到,微翹的瑞鳳眼裡湧出一絲陰霾。
「你餓不餓?我這裡有些棗子。」阿璃夠下吊在房樑上的竹筐,「外面下雨,去食舍要走好遠,你要不就湊合吃點這個吧。」趁著遞棗子,她用指尖輕輕拂過他的手背。碰觸肌膚的一瞬間,昨天還是全灰的花,現在有一片花瓣變得漆黑。
靠,什麼時候刺激到了?少女和系統同時變臉,難道他不愛吃棗子?
緋羽接過了紅棗,捻在手指間轉了轉。以前他也吃過她給的紅棗,但都是從空中突然射過來,像暗器一樣,這樣溫和的方式還是第一次。
他低頭咬了一口,棗子甜脆溢滿汁水,眸中的陰霾立刻散了些。
系統擰著眉,「昨天好不容易消除一次怨氣,現在怎麼又有了?」
阿璃一臉接受現實的表情,「變色崽崽嘛,就是這麼敏感脆弱,需要溫柔的呵護。別急,我想想一會兒怎麼呵護他。」
「雨小了。」緋羽抬頭道。
阿璃轉頭聽了聽雨聲,「應該過會兒就能停,停了就能出去了。」中午太陽把落水蒸發得差不多,她就去獵幾隻小妖獸換靈石。現在她已經擁有一環實力,狩獵起來應該不難。
盤算的正高興,天空突然響起巨大的雷聲。接著「嘩——」的一聲,暴雨傾盆而下,敲擊著屋頂就像馬上打穿一樣。
阿璃:「......」
緋羽鬆開捏訣的手指,又取了一枚棗子。
阿璃臉白了一下,就算現在有一打無香丸,她也不敢出去挨澆。無計可施,只好坐下來跟緋羽一塊兒吃棗子。
緋羽見她伸手拿棗,微不可查地把籃子往她那邊推了推,方便她取用。
「昨天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懸崖附近啊?」阿璃隨口問。
緋羽緘默了一下,「不知,醒來就在那了。」
對於答案是什麼阿璃並不在意,她只在意怨氣的顏色。趁著拿棗,她不死心地再次拂過他的手背,想確認一下剛才是不是眼瞎。
還沒等她看清,就見少年將手伸過來,眼裡流轉著一絲好笑,「你今天摸我兩次了。給你,想摸就摸個夠。」
「嚯,」系統捂眼,「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到的嗎?」
阿璃見他語氣溫和,不像生氣的樣,毫不猶豫地將手蓋過去。
溫潤手心碰到手背的一瞬間,少年細長的睫毛微顫了一下。但他沒有動,安安靜靜地任她摸。
阿璃盯著他的頭頂,令她驚訝地是,剛才還是黑色的花瓣現在又重新變成了灰色。這變來變去也太隨意了吧,有沒有個原則?
「有是有,需要靈石,」系統慢吞吞地說,「兩個靈石,不用你上手摸我就能幫你看怨氣顏色;五個靈石,可以知道當下怨氣產生或消失的原因;」
「五十個靈石,一整天都能看到怨氣變化;一百個靈石可以購買崽崽貼紙,這相當於一個CG,可以讓你知道崽崽當天印象最深刻的事。購買這些服務,你就能慢慢歸納出原則了。」
阿璃有些無語,「你掉靈石眼裡了。」
系統攤手,「沒辦法,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我的功能需要靈石的力量才能開啟。」
阿璃心裡有了一點譜,回神再看少年,低垂著鴉羽,依舊一副很乖的模樣。
這麼看變色崽崽其實也挺不錯的嘛。雖然易變,但是也好變啊。
「我還不知你叫什麼?」緋羽突然道。
「蘇幼璃,你可以管我叫阿璃。」阿璃將手拿開,緋羽頭頂的小花立刻消失。
「阿璃...」緋羽輕聲重複。他的聲線不似少年人清脆,反倒似溫酒般低醇。簡單的名字在他舌尖滾了滾,就像沾染了微醺醉意,聽的人骨頭都要酥麻。
阿璃摸他的手時沒反應,聽個名字臉頰卻莫名發熱。
窗外金光大作,一道道鐘鼓聲從天外傳來。阿璃蹙眉起身,「是仙門金鐘在響,掌門師尊召集眾人去大殿門前集合。」金鐘敲響,必有大事。但這麼大的雨,她怎麼去啊?
話才剛落,屋外的雨應聲而停。
這雨來的詭異,停的也詭異,少女驚訝不已,沒發現緋羽掩在袖中的手指輕輕鬆開。
「你在家中等我,我去去就回。」阿璃道,抬起眼發現少年一臉古怪,她這才想起在姑臧城時也是這樣說,一去便不回來。
阿璃笑著說,「這回再不哄你。」
緋羽勾唇一笑,眉眼粲然。
阿璃拿起帷帽戴在頭上。雨雖然停了,但積雨會從樹葉房檐滴下,甚至被風帶起吹到臉上。一會兒是仙門聚集的場合,漏了陷可就慘了。
緋羽將她送到院里。
等少女背影看不到后,他臉上笑容緩緩消失。伸出左手,一個散發著甜味的油紙包出現在掌心裡。
緋羽用力握住,「唰拉」一聲連同裡面的飴糖捏的粉碎。
*
雨後的天山清新怡人。頂部還是皚皚白雪,但是從上半部開始逐漸發綠,就像漸變色的翡翠。
一路上遇到許多剛從洞府出來,往大殿去的人。帷帽本就源於胡人,這裡又是西域,帶的人很多,所以阿璃的扮相併沒引起人注意。
大殿在半山腰突出的平地上。一共三座殿宇,像三塊並排的白色糕餅,中間高兩邊低。從台階延伸往下是青石鋪就的場地,非常寬寬,足以容納萬人。
阿璃趕過來時,這裡已經人山人海。因帶著帷帽,她比別人突出一塊,很快帽檐就懟到了人。
她慌忙道歉,卻被轉過來的那張臉驚嚇到。
陰鬱冰冷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丹鳳眼,是她捏的。
季幽低頭瞥了一眼被帷帽遮的嚴嚴實實的人,黑眸中閃過一絲戾氣,沒有說話便又轉了回去。
阿璃忙縮著身子朝另一邊跑去。
嚇死老娘了。
系統哈哈笑,「你捏的崽崽怕什麼?不是說都是你的好大兒嗎,快去認個親。」
「那也要看對方是不是良善的崽崽。你看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分明是瘋批紙片人的配置,我哪裡敢招惹他?」
少女邊走邊四處張望,終於在一片樹蔭下看到了熟悉的人。她跑過去摘掉帷幕喚道,「師父,二師兄。」
「嗯,」姚白仙頷首,「近日事多,你不要亂跑。」他對這個小徒弟向來溫和,很是同情她的遭遇。明明是千年難遇的水靈根,師門被滅後有了心魔,再也習不得水系功法了。
阿璃知道師父的同情心又開始瞎泛濫了,「大師姐還沒出來嗎?」
姚白仙道:「螢惑正在重要關頭,我允她繼續閉關。」
「原來如此,」阿璃有點失望,「我還沒見過大師姐呢。」
姚白仙笑著說:「以後有的是機會。」
掌門師尊沒出來,主持集會的是長老青陽子。
他一臉嚴肅地告訴大家,「炸塔的大妖還在西域,而且有可能潛入了天山。有人在仙漾崖的底部發現了大妖和一名修士殘留的蹤跡。」
「鎮妖司的天命大人算出大妖和修士一直沒分開。那修士是故意送大妖進鎮妖塔的。現在鎮妖司把蹤跡分給了各仙門。」
「大家在這兒稍待一會兒,我派了人拿著蹤跡去核驗各人的洞府,只要蹤跡沒有反應,就代表我們天山派與這件事沒有關聯。」
長老說一句,阿璃臉色就白一分。她哪裡還需要用什麼蹤跡探測哦,大妖不就在她那嗎?說不定還在院里溜達呢,一眼就被人發現。
「你在想什麼?」孟十方見她眉頭緊鎖,好奇地問。
「沒什麼,」阿璃忙道,「就是奇怪隔壁金靈峰的人怎麼比平常多?」
「哦,最近加入了一批人,是石堡城的小仙門。前不久被妖邪滅了門,僥倖活下來的就到了咱們天山。」孟十方說。
「咦,這不是跟我一樣嗎?」阿璃道,「那些妖邪怎麼成天滅人門啊?」
「妖邪就是妖邪嘛,哪裡有道理可講?」孟十方理所當然道,「阿璃,碰到妖邪一定要離遠點,這些妖邪雖長著漂亮皮囊,卻不是真正的人。尤其是妖族太子,據說少時受過創傷後來精分了,性格時而冷漠時而甜蜜,嗜血殘忍。他的皮囊就是一頂一的好,但是有什麼用呢?」
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嘀咕聲,一玄衣男子稍稍側頭,懶散地朝這邊瞥了一眼。
阿璃嚇了一跳,這不是剛才那個很兇的崽崽嗎?
「說實話,你捏的臉真沒話說,」系統讚歎,「當然還是緋羽寶寶最好看,但這個也沒得說。人群中就看他閃閃發光了,好像明珠落在了瓦礫里。要不要我幫你看看他什麼色?萬一是個粉的呢?」
「別浪費我最後兩個靈石了。」阿璃道,「我想看我會自己摸的。」
眾人等了兩個時辰,等到中午的飯點都過了長老這才一臉欣慰道,「果然與我們天山沒關係,散了吧。」
「就是說嘛,我們天山是最正直不過的仙門,怎麼會有人跟妖邪勾結?」
「是啊,是啊,倒是那些小門派應該查查。」
各峰的人說說笑笑四下散開,就連姚白仙和孟十方都離開了,阿璃還猶自站在樹蔭下疑惑,跟天山沒關係?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系統道。
阿璃臉上憂愁更重,「緋羽會不會認為是我告密派人去抓他了?」
「不會吧?」系統嚇了一跳,「那你馬上要擁有一個純正的非洲崽崽了。」
阿璃憂心忡忡地往回趕,離老遠就看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與她離開時沒甚區別,就是門口多了些紛亂的腳印。
這些腳印定是長老派來的人留下的。
阿璃細眉蹙得很緊,上前一把推開門。
兩扇木門「砰」地敞開,少女瞳孔中映出了銀杏樹、石桌、三間瓦房。什麼都沒變化,就連旱符都老老實實在自己的位置上。
阿璃走進雜物房,昨日她收拾出來的空地如今又堆滿了東西。沒有席子沒有氈子也沒有寢具,絲毫找不出住人的痕迹。
「灰崽還是很機靈的嘛,」系統道,「他一定察覺到不對,為了不連累你把這裡恢復成原先的樣子。至於那些蹤跡,我想作為炸塔的大妖解決起來應該很容易。」
是嗎?阿璃有些悵然,那麼他到底去哪了?
*
阿璃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回緋羽。她困得不行,合衣睡在榻上。
半夜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忍人心煩。
阿璃起來給窗戶上拴,透過竹篾紙隱隱看到外面閃著光。她不顧有雨一把推開了木門,一襲紅衣的少年就站在院中,手裡撐著油紙傘,正在對著旱符施法。
緋羽聽到動靜轉過身,看到阿璃站在門邊也不怕被雨濺到,抬手召出一道結界阻擋住雨水紛揚。
「你在做什麼?」阿璃問。
「哦,」緋羽嗓音散漫,「我見你的旱符今早淋了雨已有些軟趴趴了。現在雨水又至,怕它們徹底碎掉,正在挨個施加結界。」
「原來是這樣啊,」少女眼中湧出璀璨笑意,「恐怕你還得施道大的擋住雨水,我好到雜物間替你重新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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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系統偷偷告密,「緋羽緋羽,阿璃她又要入一個新的崽。」
緋羽眉眼驟冷,「公的母的?」
系統不嫌事大煽風點火:「你最討厭的那種。」
緋羽默了須臾,冷冷道,「捏死就行了。」
系統:哇哦~上古大神和凶獸燭龍,真是舊恨又填新仇。打起來,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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