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給九千歲當兒子15
此時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九皇子穿著紅色大氅坐在梅園深處，身體僵硬不自然。他正前面的畫師左看右看，擱下畫筆道：「殿下，休息一下吧。」
九皇子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不喜歡拘束地坐著，按他的性子沒掀翻桌案就算和平了。但現在嘛，他親娘在不遠處畫梅花，他只能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其他作罷。
「不行，要憋死人了。」他悄悄差事一個小太監，「去御花園找小粥公公和十一公主去。」
「殿下，說請他們來賞梅嗎？」小太監不覺得這兩位會賞他們皇子的光。
「哎呀笨死了。」九皇子聲音驟然提高，惹得貴妃看了他一眼。他連忙彎腰躲避視線，悄聲囑咐：「你就說救命用的！」
小太監一激靈，這麼嚴重！他快速跑著去御花園。
貴妃拖著長長的裙擺走到九皇子身邊，問：「這是怎麼了？」
九皇子低著頭：「沒什麼。」
貴妃看他這個樣子，臉上出現一絲慍怒，這孩子前些天還替太子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他什麼都不說，她又有什麼辦法。母子倆僵持了一會兒，直到周粥蹦跳地走來，好大聲的說：「好香的梅花哦！」
貴妃轉頭一看就笑了，因為他正在聞她桌案上的畫。
九皇子暗道：好高深的拍馬屁功力。
「參見貴妃娘娘、九皇子殿下。」周貞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貴妃抬手讓他起來，態度緩和：「中貴怎麼來了。」
「和周粥來看看梅花。」小太監過來叫周粥的時候，他正好在，就一起來了。
不一會兒，十一公主也來了，看到貴妃嚇了一跳，狠狠瞪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只好向他這位脾氣越來越大的妹妹露出一絲飽含歉意的笑，十一公主根本沒看他，走到貴妃跟前甜甜地說：「娘娘又漂亮了。」
貴妃很受用，直說還是生女兒好。
「對了，」她指著站在一邊的畫師們說，「本宮看梅花開得漂亮，特地帶長瑾來畫像，你們也一起入畫吧。」
眾人齊聲道謝。
周貞坐在燈掛椅上，兩腿分開，兩隻手擱在腿上，面無表情。畫師下不去筆，心裡想要是就這麼畫下去，這可能就是他的遺作了。
「開心點啦。」周粥站在他前面拍手，拿出攝影架勢，「很好看，看過來，對……笑一笑。」
周貞露出一個十分可怕的微笑，可怕到貴妃都被嚇到了。
可真不愧是血洗朝堂與宗室的活閻王。
周粥爬到他身上，用手摸摸他的臉，然後兩隻手指撐起他的嘴角，「這樣嘛。」又擺弄好的姿勢，盯著瞧了一會兒才坐回去。
眾人在梅園待了很長時間，等畫師說可以了才各自散開，貴妃有話和周貞說，周粥和皇子公主一起在暖閣等他。
「娘娘的小寶貝，你怎麼了？」周粥早就看出九皇子奇怪之處了。
「別這麼叫我。」九皇子雙手捧著臉，很苦惱，「她埋怨我替太子說話。」
太子羽翼漸豐，永寧帝不可避免生出防範之心。昨日太子辦事出了很小的岔子，永寧帝親自到東宮批評了一番。九皇子聽說后，對永寧帝說：「您不應該這麼對他，這不公平。他是您的孩子，然後才是太子。」
話說出口，九皇子才發覺他和太子之間的深深鴻溝，已經被他輕鬆跨過去了。也許這鴻溝一直都不存在，只是他的想象。
窗外一片熱烈的紅色梅花，在太陽下閃閃發光，襯的他們所在的房間有些暗淡，但不妨礙周粥來觀察九皇子：他長高了，也瘦了，整個人變得修長美麗。另外，他逐漸收斂起自己惹人厭煩的性格，即使依然急躁無聊，但富有同情心這一特質的顯現，讓他比之前受歡迎多了。
九皇子有些憂愁：「可是，我母妃不開心。」
十一公主辣評：「你不再想當太子了嗎？」
「要是你你怎麼想？」九皇子問。
「要是我……」公主幻想了一下皇子的生活，立刻被虛假的幸福擊中，「做什麼都好啊，比幾年後就出宮嫁人好。」
「說了和沒說一樣。」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虛假的換位思考並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兩個人面臨的困境是對方不能理解的。
在良久的沉默后，周粥給他們每個人遞了一杯茶。
「噗！」九皇子感覺被茶咬了一口。十一公主立刻放下，幸好她沒喝。
周粥咬了兩口空氣，「這叫小狗茶，喝了就不上火了。」
暖閣的另一處，周貞和貴妃飲茶。
貴妃穿了一件墨綠色的比甲，氣質沉靜威嚴，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輝，她問周貞：「這水是今年的梅上雪，周中貴可嘗得出來？」
周貞回答：「臣是粗人，多謝娘娘告知，果真奇香。」
「這還算不上好水。」貴妃笑道，「中貴名字里的貞字可是皇上賜的。」
「是。」
「不知中貴原先叫什麼？」
「賤名恐污聖耳。」周貞不打算說，他抬頭問，「娘娘還有什麼事要吩咐？」
「不敢吩咐中貴，只是喝不出梅上雪不算什麼，要是看不準未來天子，就出大事了。」貴妃臉上笑意全無，「你可決心助太子上位？」
「是。」周貞把飄起的亂髮撥開，「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意思個屁！」貴妃掀翻茶碗，「謝五郎一貫會騙人，當初說立我為皇后，景兒為太子，現在都當成屁放了。」
周貞聽著她左一句屁又一句屁，眉頭都不皺一下，「那也是陛下的考量。」
這可把貴妃氣笑了，「周貞，你這麼幫太子，是想讓太子登基后像謝五郎一樣重用你嗎？」
「一朝天子一朝佞臣。」周貞笑了，「難道九皇子就能容我？」
「你現在可不是佞臣。」貴妃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身上的香味像毒素一樣入侵到他的大腦，「而且，我可沒說想讓瑾兒登基，我的景兒才是真龍天子不是嗎？」
周貞仰頭：「二皇子纏綿病榻，只能細心保養以延長壽數，他若是當了皇帝，光是政務就能活活累死他。」
貴妃步搖上的垂珠落到周貞臉上，她輕輕說：「不是有我這個太后和你這個九千歲嗎？」
【啊！】偷摸探聽的透明泡泡尖叫起來，連忙跑到周粥身邊，看著周粥和他一起喝小狗茶的傻白甜夥伴欲哭無淚，再回想一下隔壁正在框框冒妖氣的兩位，【這就不是一個維度的戰爭……】
九皇子一口喝乾小狗茶，臉上擠出兩坨紅，「我決定了，我要和母妃好好談談，我不想和太子爭了。」
「好耶！」周粥和十一公主鼓掌。
【爭什麼？】透明泡泡有些憐憫地看著他，這孩子連入場券都沒拿到，【崽，別鼓掌了，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小炮灰。】
然而九皇子是極其有決心的，這個決心構築出一個希望的圖景，保護住他的腦子，阻擋住現實生活中的悲傷情感。他甚至開心地拿出腰間的長笛，吹了一曲他剛學會的曲子。
「不要著急。」周粥安慰透明泡泡，他很短的人生里悟出了道理，大多數時候人們都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但人們卻能逐漸和問題拉開距離，因為生活早就拽著他向另一個方向跑去。等他回頭看時，那個山一樣難以跨越的障礙已經小得像個黑點。
笛聲同樣傳到周貞耳朵里，他拔下貴妃的步搖，換個角度插進她的髮髻，「貞早已志不在此。」
貴妃呆愣住，似乎沒想到他會拒絕。
周貞繼續說：「聽得出來九皇子殿下很高興，您應該和他談談。雖然時常言不由衷，但據我的經驗，做父母的要時常和孩子談談才好。」
「……你有哪門子的經驗。」貴妃聽了一下笛聲。
「我覺得您也需要和陛下談談。」周貞繞過她起身，將要出門的時候說：「我依然支持太子，也有把握在權力的鬥爭中勝利。」
周貞走後，貴妃把他碰過的步搖摔到地上，恨恨說：「謝五郎這是從哪找的屁。」
她的大宮女從屋外進來，見著步搖連忙撿起，「娘娘，這是御賜之物。」她察覺到這話可能會讓貴妃生氣，只是多年的奴才生涯讓她早以把趁亂小小刺痛主人的習慣養成。她絕對是個忠僕，願意隨時為主人獻上生命，但這不妨礙她有時會拿主人的痛苦取樂。
果然，貴妃聽到后怒罵：「御賜個屁！」
「娘娘身體要緊，喝茶。」大宮女確定過茶水溫度適宜才遞給貴妃，「周貞不識好歹，總有時機把他除去。」
「把瑾兒給我叫來。」
「是。」
「等等……」貴妃覺得九皇子來絕對會說讓她生氣的話，「我記得淑妃有一隻同樣的步搖，去把她叫來，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商。」貴妃在對皇帝失去愛情后，逐漸恢復了與淑妃昔日的主僕情誼。
大宮女出了房間，正好碰上抱著周粥的周貞。
「周中貴這是要去哪？」大宮女皮笑肉不笑打招呼。
「想起陛下讓我帶太醫去給淑妃娘娘診脈。」
大宮女心頭一跳，懷疑周貞監視她，面上仍鎮定：「巧了，我們娘娘正要請淑妃娘娘一敘，同行吧。」
周粥在周貞懷裡發困，並不知道戰場正隨著他自己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