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重水複不知處
在遲清野一行人離開白虎莊園后,蘭凈珩對手機的關注度便日益頻繁。
可能是時刻注意著手機的關係,讓原本工作時間忙得沒空看手機的蘭凈珩,這幾天在收到信息后,都能做到無需旁人提醒就能及時回復對方。
作為助理的喬納森,對於總裁突然能秒回信息這件事,感到十分的震驚,甚至疑心對方的回復是否隱含著某種暗示。
因為擔心總裁會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不僅反覆進出刷足存在感,還時不時沖對方眨眼,投去試探的目光。
蘭凈珩眉頭微蹙,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行為怪異的助理,不明確所以地問道:「喬納森,你是有什麼事需要跟我彙報嗎?」
「總裁,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要交代我?」喬納森小心謹慎地湊近,刻意壓低聲音神秘地反問道。
「沒有。」蘭凈珩想了想搖搖頭,輕聲回答道。
喬納森懷疑對方是不好意思說,於是便一副不死心的樣子繼續問道:「真的,沒有嗎?」
「嗯……」蘭凈珩單手托著下巴,又仔細想了下,隨後莞爾道:「去幫我買一杯咖啡回來怎麼樣?」
「好的沒問題!」喬納森爽快答應的同時還抬手打了個響指,正要轉身出去似又有些不放心,遂退回來,略有些遲疑地再次問道:「呃……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事需要吩咐嗎?」
蘭凈珩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今天特別多問題,但還是耐心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加冰?」
「好!」喬納森態度殷勤地點點頭,眉眼間卻隱含擔憂,「真沒別的事了?」
蘭凈珩頓時按耐不住了,他將手機放下后調整了一下坐姿,眉頭微皺,口吻肅穆地問道:「你確定不是你有事要說?」
喬納森聞言,像學生被老師點名似的立馬站直了身子,認真道:「沒有。」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嚴肅起來的蘭凈珩渾身散發著清冷疏離的氣息,相比往日多了無分不可忤逆的威嚴。
感覺到自己做了多餘的事,喬納森忙岔開話題道:「呃……總裁,那沒事我去買咖啡了。」
看對方的樣子,可能就是自行腦補了些不存在的事,所以比較擔心自己罷了,蘭凈珩沉滯了片刻,並沒有要深究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去吧。」
望著助理遠去的背影,他又將視線移回到了手機上,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看來遲清野並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雖然自己確實具備解決兩人緋聞的能力,但就是想找個機會多見她一面,就這樣被撇清關係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始終記得幾年前在病房裡,遲清野對自己說的那段話:「無論出於什麼考量,將我無限期圈養在你的視線範圍內,都是不明智的舉措,至少……現在的你根本不具備這種能力。」
想要認識到自己的微不足道,並不是難事,只要想想東窗事發自己能否承擔後果,且還能事半功倍的解決問題就夠了。
為了擁有這種能力,蘭凈珩回到蘭氏跟著爺爺學習打理財團事務,接任空了三十多年的總裁之位,重新捲入了家族的權力紛爭之中。
也許,人的本質就是貪婪,能力越強,想要得到的東西就越多。
從初次見面對她產生的好奇,到被設計捆綁,再到心甘情願為她效勞,所有的所有都不是無緣無故及無所求的付出,明碼標價的回報全藏在了蘭凈珩的心底,是否索取,全憑心情。
他沉思片刻后,決定主動出擊,但不是直接聯繫遲清野,而是通過對自己一直都很友好的遲博川了解情況。
性格柔軟的遲博川對他從來都沒有敵意,反而很感激他總會在需要時,及時向遲氏伸出援手。
所以,當他接到蘭凈珩的來電時,沒有半分抵觸和戒備,反而是侃侃而談。
在問到遲清野回到玄武山莊后的狀態時,遲博川雖有些猶豫,但還是將她回到霄氏財團上班的事告訴了蘭凈珩。
因為老爺子走後,遲氏內部表面上雖是風平浪靜,但由於遲硯書和遲博川都不是指定繼承人,同時又是家族裡初出茅廬的晚輩,卻能成為代理主席掌管一切事務,財團里的那些個元老級人物多少有些不服氣,偶爾會使絆子刁難他們兄弟倆,這就是遲硯書很容易暴躁的原因。
財團事務繁忙,還要照看有心理疾病史的遲清野,實在是分身乏術,而家族裡的其他人又不想招惹她,下人們也不敢忤逆她,所以遲博川是打心裡希望有人能真心實意的搭把手。
尤其是她還打定了主意,要借用遲未晚的身份重回霄氏財團,此舉更是讓人感到迷惑。
雖說她的病情已得到有效的控制,但誰又能保證沒有個萬一呢?
按她的性子來看,即使遇到阻礙,也一定會另想辦法去實踐。
所以在這種時候接到蘭凈珩的來電,遲博川的心中自是如釋重負,就算被遲硯書責怪,都可以找個借口說是對方上趕著要幫忙,實在是盛情難卻才勉為其難接受下來的。
遲博川還向他透露自己安排人調查了霄胤商的行程,確認過對方這段時間似乎在忙別的什麼事,沒去霄氏財團大廈里露過面。
所以霄胤商跟遲清野碰面的可能性相對來說也比較低,希望有人能在發生重大事故之前,幫忙說服她改變主意,回家養尊處優。
遲博川支吾其詞地將情況說明,字裡行間都透著對外援的渴望。
面對這樣含蓄的請求,蘭凈珩自然是不會拒絕,反而樂意之至。
於是,他把手頭的事情安排妥當后,便驅車來到了霄氏財團大廈附近。
先前他來這裡,就隱隱感覺有人在監視自己,這次也不例外。
由於不確定對方是誰的人,他決定當做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按原計劃行事,準備通過遲博川發來的照片,到停車場里尋找遲清野的車,然後靜待被製造出來的偶遇發生。
但很不巧,他的車還未駛入停車場,便與一輛黑色的轎車交會而過,通過對方搖下來的車窗,他清晰的看到了後座上霄胤商冷峻的側臉。
黑色轎車緩緩開向大廈門口,看樣子霄胤商應該是有什麼事需要處理,所以臨時讓人送自己回來一趟,因為他平時都是自己開車的。
這個時間點卡的非常微妙,距離員工下班還有五分鐘,對於那種提早把工作完成坐等下班的人來說,一乘電梯下來就能遇見自己的大BOSS,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
如果是遲未晚的話,沒有提前約飯,基本上是不會那麼準時下班的,總要磨蹭個半小時才能走。
但遲清野就不好說了,畢竟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而且員工下班到停車場拿車,不像霄胤商有專屬電梯能直達停車場,員工們還得到大廈一樓換乘其他電梯,所以這偶遇指數可以說是直線飆升。
擔心發生意外的蘭凈珩當即改變原行駛方向,決定跟隨黑色轎車,開往大廈門口。
他的車還未停穩,就看到霄胤商已經下車款款進入大堂。
輕瞥了一眼後視鏡,等不及黑車轎車開走,蘭凈珩便決定靠邊停車,沒有絲毫遲疑地下車,快步走進大廈。
一進到裡面,就看到遲清野站在通往員工停車區域的電梯口邊上,眼睛死死地盯著霄胤商,再次被情緒支配的她,已經看不到其他的人事物了。
而霄胤商也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頭看向了她,神色頗有些複雜,是詫異,是狐疑,更是帶著鋒芒的警惕。
即即便過去了那麼多年,無論是遺憾還是仇恨,放不下的東西永遠都會被記掛在心上,這當中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絲情愫反覆拉扯。
想要保護她的衝動,更像是一種本能,牽動著蘭凈珩的身心,穿過來往的人群,急切地趕到她的身邊,伸出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想給予她安全感。
遲清野猛然抬頭看向身子一側,像極了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局促間準備亮出利爪,卻發現是熟悉的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蘭凈珩?」
將溫柔待人當成一種習慣的蘭凈珩,在聽到她輕呼自己姓名的這一刻,已經按耐不住自己的保護欲了,遂順勢拉進兩人間的肢體距離,溫和且包容。
他略微清淡且乾淨的五官與眉宇間的疏離恰到好處,確認當下局勢可控后,便微微抬眸看向霄胤商,莞爾道:「霄主席,好久不見。」
幾年前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就發生在這裡,相信對方一定有調查過自己的身份,而且最近上了本市頭條的緋聞報道更是愈演愈烈,蘭凈珩認為已無需自報家門。
「這畫面,還真是似曾相識。」霄胤商那深邃不見底的眼眸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睥睨。
蘭凈珩聽到這話,眉梢瞬間染上了淡淡寒意,笑得有些漫不經心,「所謂緣份,也不過如此。」
「呵,這是什麼新把戲,可否請蘭總裁介紹一下。」霄胤商嘴角噙著抹輕笑,似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
他深覺有趣地輕挑劍眉,不由得笑道:「那,這就得問問你的首席秘書冷知秋小姐了。」
左肩輕抵著他胸口的遲清野聞言微微仰頭,頗有些意外而又迷茫地望著他,身邊的這個男人,熟悉中透著股難以言喻的陌生。
在自己成為遲未晚那麼多年裡,他都不曾出現過,分明都過著各自安好的生活,為什麼又突然回來摻合自己的事?
但見到他那張和煦的笑靨,卻能讓自己原本因悲憤而顫抖的身子,感受到沁人心扉的溫柔和寬慰,從而一點點的平復了下來。
也許是多年前的朝夕相伴,在無形中產生的信任與獲取到的安全感,潛移默化的對其身心起到了安撫作用。
遲清野看著近在咫尺正暗暗對峙的兩個男人,眼底掠過幾分晦暗難明的光華,緊接著心中又忽生出幾分不可與人道來的悵惘。
「……」霄胤商的臉色不禁又冷了三分,沒有接話。
因為在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在找尋能將遲清野打入大牢的鐵證。
根據自己對她行為習慣的了解,做了那麼多事,肯定會有什麼紕漏有跡可循,可從賓鶴的死到冷知秋這次的事故,霄胤商除了那兩份鑒定報告,便再無有利的證據指控遲清野。
畢竟改名是公民的權利,她完全能找到說辭來為自己的行為開脫。
為避免節外生枝,他便派人到遲未晚家附近進行暗中監視,唯一的發現就是遲未晚這段時間根本沒在楓林小區里,遲爸遲媽也幾乎沒怎麼出門,可能性太多以至於重陷迷霧之中。
而今日聽聞遲未晚來上班了,他才決定臨時趕回大廈一探究竟。
見霄胤商沉默不語,蘭凈珩微微低頭望著遲清野那張精緻的小臉,粲然一笑,道:「下班了吧?」
「嗯?」她眉頭緊蹙,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突然沒頭沒尾地問出那麼一句話來。
蘭凈珩看出了她的困惑,似旁若無人地摸了摸她的頭,略顯親昵地說道:「我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沒見你出來,現在可以走了么?預約的餐廳要超時咯。」
周圍人都在看著他們,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遲清野雖然對此感到詫異,但還是十分配合地回應道:「當然,民以食為天。」
「嗯。」蘭凈珩對她溫柔一笑,扭過頭來看向面色鐵青的霄胤商,「那麼霄主席,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行告退了。」
她雖然早已冷靜了下來,也恢復了平日里該有的理智,但看霄胤商的眼神,依舊隱含著不可磨滅的悲憤情緒。
為將戲演足,蘭凈珩在說完話后,便輕輕挽起了她的手,準備將她從該修羅場帶離。
走之前,遲清野鬆了鬆緊咬的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對霄胤商點頭道:「主席,再見。」
隨後,他們二人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廈。
看著他們挽手離開的背影,感覺受到了羞辱的霄胤商暗暗用力地捏緊了拳頭。
在他看來,遲蘭兩家應該已經是達成了合作意識,這對霄氏財團並沒有任何好處,尤其這當中還涉及到自己與遲氏的恩怨。
而且,這是他們第二次安然無恙的從自己眼前大搖大擺地離開,凡事不過三,無論心底對遲清野還蘊藏著怎樣的情愫,都不能成為心軟的理由,以及成就野心的阻礙。
也許,在別人看來這不過是金錢與權力的對弈,可對霄胤商而言,那是生存與尊嚴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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