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王的對峙
加拉赫口頭上自稱臣下,但是實際的行為卻沒有面對國王應有的恭敬,他富有興味地打量著盤坐在地上的國王。
黑暗中猶如綠色熒光一樣的狼目毫無忌憚地掃視對方。
國王的頭稍稍抬起一點,精雕細琢的黃金面具寓意神之代行者,將對方的面貌完全籠罩在冰冷的金屬之下,潔白的長袍沾上了神廟內的灰塵,懸挂的金飾輕輕晃動著。
二者對視半天,死寂在神廟中蔓延。
加拉赫才輕笑一聲,走動間端詳著神廟的環境,「不知道王對這樣的環境感覺如何?」他一面走著,一面伸手去抹牆體上的灰,發出意味不明的嘖嘖聲。
對話的主動權被對方掌控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謝爾登的嘴角因為心情的緣故有些下拉著,唯一在面具中露出的雙目沉默地瞥著對方。
「這只是神對於我的考驗並不值得一提。」
聲線平穩而沒有起伏,「反而,你身份為何,有何目的,為何膽敢闖入神廟。」即使是謝爾登明知道對方是公爵,但也不該從他的口裡說出來,他要以神廟之主的身份自居。
「哦?」這時,加拉赫才裝作恍然大悟,步伐穩健而跨度大,健壯龐大的身軀霎時間湊近謝爾登,長長的鬍子甚至觸碰到了面具之上,目光幽深宛若盯著狩獵中的獵物。
「加拉赫·巴布。是菲茨帕特代代相傳公爵之位的第七十九世。」
說完,他站直了身,雖然語氣仍然囂張,但是用詞略顯表面的禮儀,「王,臣下可是關心你才來看看你的,你這樣讓臣下好是傷心難過啊。」
口中說著傷心,但是面上仍然掛著趣味的笑容。
謝爾登看著對方,沒有說話,平淡地站起來拍了一拍衣間的塵土。金色的長發被風颳起,像是與黃金面具相交融。
他算是明白了,並不是國王的身份不值一提,也不是國王的身份卑微如塵芥,不然對方也不用保持話語間的謙卑。
湛藍如蒼穹的雙眸對上綠色的狼目,沉靜靜謐若水。
「在我居於神廟的這段時間裡,有勞加拉赫替我處理政事了。」
而是對方擁有巨大的野心,這種野心使對方不甘居於人下,即使是只有虛名的國王之下。
謝爾登將自己擺放在理所應當的國王位置,這使他保持了自身的尊嚴,以至於不被對方羞辱。即便也許會觸怒對方,但這是他甘之若飴的。
嘭!
一聲巨響,手中的石劍猛地砸到地上。
加拉赫瞥了一眼被他故意丟到地上的石劍,卻又以微側的頭斜斜地睥著謝爾登,滿不在乎地說:「抱歉抱歉,手滑了。」
謝爾登還是站在那裡,古井無波的雙眸眨也不眨。
加拉赫氣極反笑,一字一句說地極慢:「當然了,能為王辦事是臣下的榮幸。」走動間身上披著的深色狼毛皮草就往後一甩,高高揚起。
「只不過,怕是臣下只能替王效勞一月不足了。」
謝爾登像是沒聽懂加拉赫的言外之意,「我也深表遺憾。」
叮噹。
身上的金飾搖晃輕響,少年的身材單薄瘦弱,面具之下的神情堅毅十足。
呼嘯的風如同刀刃刮在少年的身上,冰冷而凜冽,大開的石門旁,只留背影的加拉赫轉頭,嘴角抽搐,藏在狼毛之中的眼睛發出熒熒綠光,「臣下告退,希望王在這裡過得愉快。」
此時,大開的石門外出現一位少年僕從的身影,他是加拉赫的奴僕,少年僕從彎著腰向依靠在門上的加拉赫行禮,自身謙卑,態度恭敬。
加拉赫抬起下巴,對著少年僕從示意地上的石劍,黃髮的少年僕從立刻回應,小跑著進神殿,彎下腰就雙手捧起了石劍。
僕從的身高和謝爾登很像,距離也離的十分近,謝爾登甚至可以看見他彎腰時頭頂的發旋。
似乎是感覺到了謝爾登的視線,少年僕從起身的時候頓了一會,便又立即低頭連連後退。
謝爾登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少年僕從退到了加拉赫的身旁,緊繃的神經放鬆了很多,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徹底濕透了,衣服正黏黏糊糊地搭在身上,四肢的肌肉也同樣感到酸澀。
他撐著最後一點氣力等待加拉赫的離開。
只是,謝爾登恍惚的視線可以看見加拉赫從少年的手上接過的石劍,氣質如狼一般的狩獵者握上劍柄。
下一刻,鋒利的劍刃即將貫穿侍從的胸腹間。
謝爾登瞳孔緊縮,身體下意識地猛然竄出,一隻手握住侍從的手腕拼力將他往後撤,一隻手從腿間極速拔出黃金的短刀。
鏗鏘!
石劍與黃金相接。
加拉赫反倒是沒收手,加在石劍上的力度越發的大。
謝爾登的手在發抖,但仍然穩穩的架住對方的劍,從黃金面具的洞里可以看見湛藍色瞳孔透出的狠意。
「加拉赫。你清楚知道你在幹什麼嗎!這裡可是神明的居所。」
「我是菲茨帕特的王!」
加拉赫如同狼一眼的眼睛平靜無波,裂開的笑容殘忍血腥,「當然了。」
「區區一個下仆,性命如奴隸一般低賤,又怎麼可以觸碰代表著公爵的石劍。」
一邊手上加著力氣,一語雙關,「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嘣!
石劍在與黃金的小刀再一次用力的碰撞。
加拉赫收起石劍放在身後,看似恭敬地對謝爾登說:「你說我的話對嗎,我的……王。」
謝爾登的手臂有些發麻,他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加拉赫。
只是用很小的聲音對著身後的侍從輕語:「快跑。」
侍從被嚇懵了,一副不知所以的樣子,在聽到謝爾登的話是才緩緩回神,一雙眼睛看著將他護在身後的謝爾登,又看看前方收劍的加拉赫。
「我……公爵大人……」
加拉赫輕蔑一笑,「王,看來你的好心沒有被受領呢。」
「嘖,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謝爾登怒斥,燦金色的髮絲在面具之後飄揚,落在侍從的眼裡,謝爾登的聲音喚回了侍從的理智,「我叫你快跑!否則你只會被他殺死。」
謝爾登不希望有無辜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雖然這裡已經不再是秩序井然的現代社會。
「這可是加拉赫公爵!」侍從跌倒在地上的動作已經有些掙扎著起身,但他的眼睛無法從謝爾登的背影上離開。
為什麼,要做出冒犯公爵的行為來保護他,他明明只是一個低賤的侍從奴僕不是嗎。
「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短刀在謝爾登的手裡轉了一圈,雙手交錯,做出進攻的姿態,聲音有些低壓,目光凌厲若風。
「我說……王,你自己都要自顧不暇了,為什麼還要瞎操心。」加拉赫略略掀起眼皮,顯然不是很在乎謝爾登的舉動,反而像是看鬧劇一般。
「這種事情,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加拉赫公爵。」謝爾登說,「你都稱呼我為王,那就應該有下臣的覺悟。」
腳下一蹬,整個人竄出,竄出時簡單隨意地套在身上的金飾順著動作一甩,恰好掉在了身後侍從的手上。
侍從下意識地捧起掉在手上的飾物,耳邊似乎響起傀儡一般的王者的話語。
快跑!
他抬起眸,看向與巨山一般的成年男性纏鬥在一起的少年,眼眶一熱,止不住就要流下淚來。
口中語言低顫:「謝謝……」
他不願意讓謝爾登的功夫白費,如同矯兔一般從間隙之中竄了出去。
淚水在奔跑時飄灑在半空,在地上濺開水印。
如同傀儡一般被當作祭品的年輕的王者啊,他願以他的全部奉獻給太陽神,藉此為您祈禱,祈求太陽的神靈保佑您。
「砰!」
小刀再次與石劍相擊,加拉赫面上的表情有些抽搐,「我說叫你一聲王,你就真的把自己當成王了嗎,像你這樣的王,我一年就會殺死一個!」
「你在說什麼啊,加拉赫公爵。」謝爾登完全了解了加拉赫的痛處在哪裡,毫不猶疑地狠扎他的心窩。
「我頭頂上的王冠可是在神明的見證之下所加冕的。」
謝爾登的手臂在連續的撞擊之下已經徹底麻痹,只剩下自己的意念去揮動手臂。手腕一轉,在加拉赫的下顎前刀光閃過。
密集的黑卷鬍子在空中炸開,散作一團無力地跌落在地上。
「加拉赫·巴布,認清楚你自己的地位!」
「你!」加拉赫被連番刺激之下,目眥欲裂,伸出肌肉遒勁的手就要抓住謝爾登的手臂,將他狠狠甩在地上。
卻突然抓了個空。
謝爾登靈活的身體變得透明,左手上的傷口滴出鮮血,右手手背上的太陽印記上被抹上鮮血。
他臉上掛著笑容,「加拉赫·巴布,我們有緣再見吧。」
透明的身體徹底消失不見了蹤跡,只留下一個聲音。
「下次見面,我希望可以公爵真心誠意地拜見我。」
看著一片漆黑的神廟內部,加拉赫的心臟從未如此強有力地跳動,眼睛如同猛獸一般到處搜刮著,他簡直覺得自己要氣炸了。
那個傢伙到底是誰!怎麼會有這樣的巫術,到底是誰。
一定要讓他死!!
*
純白的空間已經大變模樣,宛若太陽一般的投影掛在天邊,腳踩的是如同水鏡一般的大海海平面。
金髮藍眸的少年半跪在地上,左手的鮮血緩慢地滴出,匯入大海徹底消失不見,謝爾登胸腔急劇地起伏著。
如果不是突然知道系統的用法,差點就要死了。
但是,謝爾登不後悔可以救下別的性命這件事。
【滴。】
溫潤的女聲將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謝爾登召喚回來。
【請你抽取你的卡牌。】
右手手背上的太陽印記散發令人難以忽略的光熱,順著謝爾登的抬頭,小小的一顆太陽脫離他的手背。
剎那間分裂成四張卡牌圍繞在謝爾登的身周,只是觸手可及的距離,背面如出一轍的金線流淌,金紅色的太陽身處中心光芒四射。
「……我還能抽到什麼?」謝爾登恢復了一點氣力,想要向系統的女聲詢問。
【請你抽取你的卡牌。】
雖然聲音如同人類無二,但好像完全沒有思考能力,只會重複上一句語言。
「居然沒有智能嗎。」謝爾登斂眸,眼上的睫毛掃落下一片淺淡的陰影,沉默片刻他才從半跪的狀態起身,定睛去看那四張一模一樣的卡牌。
根本就感覺不出有任何的差別,謝爾登只能隨著自己的心意去抽取一張。
手指朝著某張的方向一指,那張卡牌就好像脫離了固定的漂浮軌跡,直直地朝謝爾登的手指靠近,當卡牌落在謝爾登的手心之後,金紅太陽的卡面爆出一陣破碎的白光,如同玻璃四濺。
卡牌的背後重新浮現新的圖案,蛇皮製成的筋道皮鞭在四周圍繞,卡面的中心是鐵質的粗重鐵鎖。
謝爾登心中產生不妙的感覺,當他翻轉卡牌去看它的正面時,他內心的不妙化作了現實。
只能看見一隻手從邊緣伸出,手上的蛇鞭高揚,即將擊打在卡面正中的青年身上,青年的脖頸上拷著沉重的鐵鏈,衣著破爛,正搬運巨大的石塊。
【恭喜你,抽到了『奴隸』體驗卡。】
「……」謝爾登氣笑。
誰想要這種體驗卡。國王好歹是待宰的羔羊,那奴隸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正在為你載入程序,請稍等。】
謝爾登一握拳,那奴隸的卡面就破碎成金光,連帶著漂浮在半空的卡牌一同破碎,萬千金光滲入了右手的手背,光潔的手背上又重新浮現金色的太陽印記,而剛剛的鮮紅已然消失。
他寧願不載入程序算了。
白光乍現,破舊的神殿被白光覆蓋,等謝爾登再次睜眼,眼前的就是巨大的石塊,他的雙手正握著鐵鎬快速地敲打著石塊,石塊在劇烈的敲打之下爆出細碎的石子。
哐。
謝爾登手上的鐵鎬砸在石塊上,他的動作沒有之前那麼快速了,眼睛隱晦地四掃著,觀察四周的環境。
此起彼伏的敲打聲,聲音尖銳十足,簡直就是在折磨在場的人的耳膜。
謝爾登聽了一會,還以為自己會接受不了這樣的噪音,但實際上他的內心絲毫沒有產生波瀾。
手上的鐵鎬明明重量十足,但是謝爾登揮動它的時候卻一點也不感到吃力。
心中有一些瞭然,這是奴隸身份所附帶著的屬性嗎,就像是遊戲那樣,每個身份的屬性都不一樣。
而這張奴隸卡,所擁有的屬性大概是力氣以及粗糙的皮肉。
「啪!」
急促短暫的蛇鞭鞭打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礦場內響徹,一時之間礦場內的敲打聲都霎時停止。
謝爾登站直了身,向著傳出鞭打聲的地方靠近了一點,他的身周並沒有看守的人,他藉助著高大的石頭遮蓋了自己的身體,稍稍露出了一點眼睛注視著那個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