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批龍鱗
()第二天天剛放亮,李棟就把王守仁和李響叫進宮中,把自己昨夜的想法和兩個人陳說一番,兩人聽得都是目瞪口呆,李響在軍事上是個半吊子,自然不知道此計是好是壞,而王守仁從小則是熟讀兵書史冊,對軍事這一塊尤其下了很大的功夫,自然知道李棟所說計策的出處,可那畢竟是書本上的東西,拿到現實來用,能不能行得通這不好說,他沉吟了很久,覺得李棟所想的計策雖然匪夷所思,膽大妄為,可細想之下,那還真是解決目前困境最好的辦法。
「陛下奇才,臣佩服不已,可是。。。」王守仁低頭猶豫了一下,抬頭時滿臉都是憂容「臣是文官,雖未曾直領過兵,但是臣知道這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勝,可若是光靠行險之道,一個不慎就是滿盤皆輸,雖然臣也覺得陛下此計甚妙,可是。。。臣擔心如果處理不當很容易反噬其身,致使我大明社稷動蕩,所以還請皇上慎之,重之!」
李棟微笑著點點頭,他聽到王守仁贊同的意見,知道自己所想不差,剩下的工作就是細細安排部署,儘可能的把事情考慮周詳,這下就需要李響了,李棟所想的計策要想成功施行,情報的準確性至關重要。
接下來的幾天,李響儘可能的根據李棟的要求把各種情報匯總到李棟那裡,李棟在把這些情報和王守仁一起細細分析,互相補足,雖然有些情報還需要李響派人再去探查一番,不過事情終於有了些眉目。
這一天,李棟在處理完養心殿那邊的事情之後,他坐上亮轎前往後宮。最近他和王守仁之間的一番籌劃很讓人滿意,但他心中的弦還是不能鬆開。唉,自從當了這個皇帝,令人頭疼的事太多了。和蒙古人的這一場大戰註定要打,而且這一戰不但要讓蒙古人元氣大傷,還要一舉整合北部各省的勢力為李棟所用,想到這裡,李棟低聲吩咐身邊的張虎,讓他給趙東旭傳令,近衛軍要加緊訓練,不得有絲毫怠慢,最後真正要出彩的地方還得靠近衛軍來完成。
打仗打的就是後勤,李棟經常和屬下們這麼說,這句話在他那個時代是軍隊的至理名言,而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卻也有一句話叫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過不論怎麼說,都是一個道理,還一仗沒開打,軍費從哪裡出好呢,難道又要李棟自己貼補銀子不成?若真是如此,這一次大戰恐怕就要把自己的老本都打進去了,不知道朝廷那邊能不能分擔一下。
考成法已經開始施行了,各州府都在清查以往的賬目,根據李響的回報,雖然表面上搞得轟轟烈烈,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錦衣衛送來的密折,說已經清出的各省官員拖欠銀子,共計兩百多萬兩,內閣已經下旨給各省,要求他們將清出的銀兩押解進京,可是各省州官卻以各種借口推脫,不是報天災,就是說要整飭河道,興修水利,更讓人可氣的是,劉瑾在收受了一些省份的賄賂之後,居然上書替他們說話,,這劉瑾現在還有用,動不得,李棟不得已也准了他的要求,所以朝廷現在的財政能不能指望的上還不好說。
亮轎在悠悠地向前走著,李棟坐在轎中東一下,西一下,任由思緒亂飛。突然,前面傳來一陣吵嚷,還夾雜著內務府太監們尖聲的喝斥聲、拖拉推打聲,亂成了一片。其中還有一個女子用更尖亮的嗓門大聲喊叫「放開我,快放開我,你們不要這樣拉拉扯扯的。我要見皇上,皇上,您在哪裡呀,我有話要問您。。。」
李棟心中一動,臉上含笑,嗯?這皇宮裡除了張清瑩之外,怎麼會有這麼潑辣的女人?而且聽聲音很生疏,到底是誰呀?難道說有人暗戀哥?他在轎里把腳輕輕一跺,轎子停了下來。李棟走出來一看,居然到了選秀宮的門口。他回頭向跟著的杜少華問了一聲「去看看,那邊幹什麼呢?」
不一會杜少華滿臉是汗的跑了回來「回萬歲爺的話,那邊正在選宮女。」
「哦,選宮女?沒見過,去看看。」禮部做事還真是有效率,這麼快就把宮女送進來了。看來那個侍郎方謙為是個考造之才。
李棟笑吟吟的向那邊走去,因為剛處理完國政,所以李棟穿著明晃晃的龍袍,他剛一出現,就在他面前跪了一大片女子,足有二百多人。這些都是待選的秀女,她們在這裡跪著等待皇上,已經跪了很長時間了。看見皇帝駕到,一個個嚇得面色如土,膽戰心驚,齊刷刷地伏地磕頭。
內務府的太監們見聖駕來到,急忙束手退到一邊。堂官職司所在,一邊擦汗,一邊沖著那個大喊大叫的女孩子說「你這不識抬舉的賤蹄子,皇上來了,還不趕快跪下,想招打嗎?」他回頭又對身邊的太監們怒斥「一個個沒眼力價的東西,別傻杵著,快過來把她按倒,讓她跪下!」
李棟把手一擺制止了他們「不要這樣,把她叫過來,到底什麼事呀?」
那女孩子被帶過來了,可是,還倔強地站在那裡不肯下跪。李棟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宮女的打扮,圓胖的臉上雖然稚氣嬌憨,卻又滿帶怒氣。大概是剛才和太監們撕打過,衣服都被扯破了。
李棟柔聲問「怎麼了?」
那女子還未回話,旁邊內務府的堂官上前插口回答說「萬歲爺,這孩子是翰林院編修徐景輝家的。本來看她家世清白,禮部才選了讓她進宮代選,可是她在這裡哭鬧得太不像話了,奴才已經派人去傳她的父親了。」
李棟不耐煩地一揮手「我問你話了嗎?滾一邊去。」他扭頭露出大灰狼式的笑容繼續問那女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徐春花。」
「唔,春花呀,這名字很好啊。家裡有幾口人,你排行老幾呀?」
徐春花一愣,沒想到皇上居然如此和藹可親。
「五口,爺爺、奶奶,父親、娘還有我。」
李棟點頭笑笑,把語氣放得更加的柔和「春花呀,這裡可是內宮禁苑,自然有一套規矩約束,可不準隨便喧嘩?剛才我來的路上,離得老遠就聽你在這裡大呼小叫,還屢屢提到我,我倒是沒什麼,可是我今天若是不來,這可都是犯禁的,被人抓了可是要殺頭的喲。」
明秀掠了一下散亂了的頭髮,毫無怯色地說「殺頭便殺頭,萬歲爺,我想問您一件事。」
李棟一愣「哦?好啊,你問。」
「請問萬歲爺。您知不知道挨餓是什麼滋味?」
她抬頭看了看李棟,見李棟正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便向跪在地上的秀女們一指又說「萬歲,您知道我們這些女孩子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嗎?您知道我們跪了多長時間了嗎?您知道我們從天不亮就被帶進宮裡,至今連一口水都沒沾唇,一直跪在這裡苦苦地等著您的傳見、您的挑選嗎?今天您如是不來,難道還想活活餓死我們不成?」
「萬歲,我們雖然是窮家小門小戶的女兒,可也都是父母熬著艱辛把我們拉扯大的。如今不是新朝嗎?萬歲爺您今天一道聖旨,說要「刷新吏治」,明天又是一道詔諭,說要「與民休息」。又建設了自由園,開民化。您這些話大概不是為了說著好聽,或者是哄著百姓們高興的。可是,萬歲您又做了些什麼呢?您剛登基這才幾天哪,就急急忙忙地要選秀女,要充實後宮!是的,萬歲既然坐了天下,不選幾個美人來陪陪,也真是說不過去。可是,萬歲爺您想過沒有,山東去年遭了災,山西、大同邊關年年鬧蒙古人寇邊,最近安化王叛亂又把陝西禍害得夠嗆,正是哪哪兒都要錢的時候。您可好,偏偏在這種時候要選美,要選秀女,您這麼做,你要百姓心中怎麼想?」
李棟怔怔地瞧著這個只有十五六歲大的女孩子,他不明白,這孩子怎麼懂得這樣多?她說的話又為什麼這樣尖刻呢?他很想發作,可是想了想卻又辯無可辯,自己選宮女確實不是時候。
看到李棟沉思,杜少華這樣的太監怎麼能看不出李棟的為難呢,他大聲的為李棟分辨「大膽刁民,怎麼和皇上說話呢?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麼?皇宮這麼大,貴人又這麼多,沒有人侍候怎麼能行呢?」
徐春華用眼睛夾了杜少華一眼「好,您說得真好。貴人們金枝玉葉的,沒人侍候怎麼能行啊!可是,您想過沒有,像俺們這樣的貧寒人家,俺們就沒有親娘老子嗎?俺們的爹娘就不要人來照養侍候?誰不知道,只要被宮裡選中,就一生一世再也見不到親人了。進到後宮里的人成千上萬,有幾人才能見到皇帝,又有幾人才能得到皇帝的恩澤?剛才我就在這裡親眼看見了幾個老宮女,她們的頭髮全都白了,可還得在這裡侍候人!皇上,您想過這些嗎?您懂得我們這群女孩子的心嗎?萬歲爺,既然您想做聖明天子,就該替天下百姓多想想。要我說,這選秀女的事既然是朝廷定的,朝廷當然也可以廢除。不選秀女,或者少選幾次,難道皇上就坐不穩江山了嗎?」
她正說得有勁,旁邊站著的李響可聽不下去了。只見他上前一步厲聲申斥道「放肆!反了你了,你知道是在對誰說話嗎?你知道宮裡的規矩嗎?沒**的野丫頭,真當爺殺不了你嗎?」
徐春花只是抬起眼來瞟了一下李響,又看看李響的官服,冷冷一笑說「喲,這不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李響李大人嗎?京師裡面的百姓到處風傳,說李大人如何英雄,如何輔佐皇上登基,還有如何的年輕,如何地治理京畿治安。。。呵呵,多了多了。可是,今日一見,小女子覺得卻並不像他們說的那麼蠍虎,不就是架子大了些嘛。換了別人。換了身份,在穿上那身官皮,剛才那番話說的也絕不會比李大人差。小女子聽說李大人也是窮人出身,本該更知道窮人凄苦,可是,呸,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原來也不過如此,也不過是個仗勢欺人,見利忘本之輩。沒意思,沒意思,太沒意思了!」
被徐春花一番話擠兌的,李響氣得肺都要炸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李響堂堂七尺男兒,今日在皇上面前卻受這個小女子的輕視和羞辱。他真想上前給這個多嘴多舌的丫頭一個大耳光。
李棟撲哧一下就笑出聲來,手拄著李響的肩膀,放聲大笑「說的好,說得好,老子也看這小子不地道,這小娘們有意思,可算替我出了口惡氣,哈哈哈。。。」
李響這個時候也反映過味來,對方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自己和她叫什麼勁啊,再說和女人吵架,那不是嫌自己命長嗎?
李響苦笑著搖搖頭,回過頭來問旁邊的太監「這孩子的父親來了沒有?來了的話,
就讓人領回去,這娘們就是一匹胭脂馬,太烈了!」
內務府的堂官連忙上前說「回李大人的話,他來了,正在下邊等著問話呢。」
「叫上來!」
「是,李大人!」
徐春花的父親其實早就來了,不過他不敢露頭。女兒從小就是個潑辣的性子,敢說敢作,神鬼不懼,他能不知道嗎?也怪自己,平時怎麼什麼事情都和她說,弄得徐春花女紅刺繡的功夫稀鬆,但是談論起國家大事反倒是條理清楚。
可他這作父親的萬萬沒有想到,女兒竟敢在皇上面前也這樣大膽,對皇上、對錦衣衛都指揮使李響也是這樣肆無忌憚,這不是給他招禍嗎?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正聽見女兒和李響說得那番話,他只覺得頭大眼暈,身子發木,兩條腿不住地哆嗦,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那裡,挪不動窩了。聽見內務府的堂官一聲傳喚,嚇得他機靈靈打了個寒戰,連滾帶爬地就趴在了李棟面前「皇上,皇上。。。求求皇上開恩,饒了這孩子。她不懂事,衝撞了皇上。下。。。官願意辭官不做,回。。。回去好好管教她。。。求皇上開恩,饒她這一次。。。」
李棟笑嘻嘻的看著徐景輝「你女兒的那些見識都是你教她的?」
徐景輝有心否認,可是轉念一想,自己不承認,那就是徐春花盜聽胡說,擅自議論國政,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罪過,他急忙磕頭,顫聲說「這些都是下官告訴她的,下官願意伏法!」
李棟擺擺手「你生了個好女兒啊,別看她只是個女孩子,能有這等風骨,這等見識,這等膽量,知道自尊自重,我很高興,她才多大呀,就敢說敢作,哪怕面對的是天王老子、地王爺,也沒有一絲畏懼。難得呀,實在是難得呀。我喜歡的就是像她這樣的人。只可惜,朝中大臣裡面這樣的人太少了!好,她說得對,這事是我考慮得不周詳,我准她所奏!」
今天在場的人,誰也沒有想到李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個個全都驚呆了。就連徐春花也瞠目結舌,不知怎樣才好。別看她剛才侃侃而談,說得那麼入情入理,可她也是豁出去了。她知道像她這樣窮家小戶出身的女孩子,就是被選進宮裡,也是無根之萍,根本別想見到皇帝。至於受到皇上臨幸,當妃子,做娘娘,那更如白日作夢一般。鬧不好,發在洗衣局裡或是別的地方去干苦差使,一輩子不見天日也不稀罕。表面上看,被選進宮裡是她們這些女子的榮幸,是她們的福份,不過你要是真讓她們說句心裡話,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不信,皇上要是發下詔諭,讓想進宮的自願報名,大概想當秀女的就不會太多了。
李棟今天是真的被徐椿花的話打動了,他的臉上露出愧疚之色「還好,今天我正好趕上了,春花剛才所說,既合天理,又近人情。宮女們幽禁深宮,有的已是滿頭白髮,尚且不能和家人團聚,更不要說成婚成家了。春花說的對,新朝就要有新氣象,杜少華!」
「奴才在!」杜少華急忙躬身站出來。
「傳旨給內務府,凡是在宮中服侍過十年以上,或者是年滿二十五歲的宮女,一概放出宮去,聽其自行擇偶,自行婚配。家中沒有親人的,可由內務府代其擇偶,不要使一人流離失所。今年的秀女不選了,以後什麼時候選,我在親定。現在各個宮室里的人,也要細心地查一查,除了太后那裡一人也不準減少之外,其餘各宮均以次遞減。太監那邊。。。」李棟沉思了一會「太監那邊也酌情辦理,你聽明白了?」
李棟說一句,旁邊的杜少華就答應一聲,等李棟說完了,他「是皇上」地答應一聲,轉身就去傳旨了。
徐春花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棟,就這麼准了?還好,他那個膽小如鼠的老爹這會兒倒靈醒了,他椎推身邊的女兒說「快,孩子,你還傻站著幹嘛,咋不謝恩呢?快給皇上磕頭哇。」
徐春花這才跪在地下,給李棟磕了三個響頭「小女子徐春花謝皇上恩典。回去就給您立長生牌位去!」
地下跪著的秀女和一邊站著侍候的老宮女們,聽見李棟這樣施恩,都不禁痛哭失聲,一陣山呼「萬歲」的聲音響徹宮中,估計這一聲卻是她們入宮以來第一次發自肺腑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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