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拔陵星夜攻懷朔

第二章 拔陵星夜攻懷朔

懷朔不遠處的一處高崗上,千餘名彪悍的騎士舉著松明,簇擁著一面純白大纛。

大纛之下,真王、大單于破六韓拔陵端坐馬上,他的祖上是匈奴右谷蠡王潘六奚,登國年間歸附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受封第三領民酋長,世代相承。

破六韓拔陵青年之時,襲領領民酋長一職,成為沃野鎮數一數二的豪酋。

近十年來,朝中權貴愈加排斥守邊官員,少給衣食,不得升遷,各鎮軍官無法反抗中樞,只得向下剝削守邊士卒,邊軍因飢餓、疾病死於溝壑者不計其數,士兵、守邊將領、朝官之間的矛盾日益惡化。

與此同時,朝廷內部屢見兵戈,權臣高肇、於忠先後被誅,太后臨朝稱制,不久之後,太后又被侍中元乂、宦官劉騰幽禁,統治階級內部的傾軋直讓人眼花繚亂,也使得平民更加窮困,怨聲載道。

眼見天下板蕩,人事乖變,世領部落的破六韓拔陵逐漸關注起朝堂與地方的變局,野心一天天滋長。

四月,懷荒鎮民攻殺鎮將於景起義的消息傳至沃野鎮,破六韓拔陵果斷舉兵,不甘為奴為婢、不滿朝廷的窮苦鎮兵聞訊紛紛來投,叛軍兵馬像海水一樣越打越多,忠於朝廷的鎮軍是越打越少。

如眾星拱月般隨從在破六韓拔陵身側的五人,是義軍私署的三公大將,大將軍衛可孤,大司馬斛律金,司徒破六韓孔雀,太尉万俟(moqi)普,司空費律。

望著身前這座周長不過六里的五邊形小城——懷朔,破六韓拔陵及麾下將佐都不由露出凝重之色。

懷朔鎮位於大河與陰山之間,是防禦柔然、守衛平城的重鎮,西臨沃野,東近武川,北通塞北,敕勒歸附北魏之後,懷朔鎮又承擔起監管東西部敕勒的重任,戰略地位十分突出。

當然,懷朔鎮的戰略意義對於破六韓拔陵而言遠不止於此,只要能拿下懷朔,義軍便可東進武川,收降東西敕勒,屆時,便可從朔州、恆州進軍三晉,效仿劉淵作個「山西單于」。

審視良久,破六韓拔陵躍馬揚鞭,朗聲說道:「朝廷無道,四海鼎沸,皇帝以對待囚犯的態度對待我們,官吏用對待奴隸的手段欺壓我們,奸詐的商人每一個毛孔都滴著骯髒的血。

我們這些為國家抵禦柔然、拱衛舊都的勇士缺衣少食,饑寒交迫,洛陽的高門大姓卻是錦衣玉食,窮奢極欲,憑什麼?」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破六韓拔陵一番話算是說到了眾人的心坎里,憑什麼同族的兄弟可以在洛陽花天酒地,我們卻要在塞北餐風飲露?

「能生撕虎豹的兒郎為何要受制於洛中的奸佞小人?勇敢的戰士為何要向那些依靠出身的寵貴卑躬屈膝?我輩武人為何為那些酸臭腐儒做牛做馬?」

臨近大戰,自然要作戰前動員激起將士對朝廷的憤恨之情,當然,破六韓拔陵之言並無誇大,坦誠的講,洛中權貴的罪行早就罄竹難書了。

比如,義軍最仇視的一條國策——「銓別選格,排抑武人」。

說起重文抑武、文貴武賤,自然少不了「鐵血大宋」,但漢化之後的魏王朝也不遑多讓。

神龜二年(519年)二月二十,洛陽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兵諫,時人稱之為「帝都不祥事件」。

事件起緣於一份「排抑武人」的奏疏!

那年二月中旬,征西將軍張彝之子張仲瑀上書,請求朝廷重新修訂選官的標準,排除武人,禁止武人列入上品。

奏文一出,洛中群情激奮,武人皆是怒髮衝冠:「想我等在戰場上不避箭矢,為朝廷立下赫赫功勛,現在你等文人反而上書朝廷,不允許武人擔任上品官爵,天下間哪有這樣無恥的事?」

之後洛中的武人也開始上書,表示抗議,當時主持朝政的是臨朝稱制的胡太后,她對洛中武人的奏疏留中不發,又或許,這些奏疏根本沒有送到她的案前。

值得一提的是,北魏武人、鮮卑丘八還是有幾分血性的,見朝廷無視武人的意見,北軍將士徹底放棄幻想,開始行動……在八個隊級軍官的組織下,一場震驚中外的兵諫拉開序幕,二月二十日,羽林、虎賁一千人打開武庫,武裝整齊,沖入國家最高權力機構尚書省,打砸一通,表示強烈抗議。

肆虐完尚書省,叛軍轉頭圍攻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張彝的府第,大肆搶掠,縱火殺人,官至二品、爵至縣侯的張彝被活活打死,張彝長子張始均被叛軍投入烈火之中燒死,張家遭到血洗。

整個事件只有一個倖存者——始作俑者張仲瑀。

事發之後,三台六省大為震驚,太后震怒。

震怒是肯定的,圍攻國家行政機關、焚燒官邸、打死朝廷命官,這和舉兵造反完全沒有區別,放在任何朝代都是誅三族的大罪。

經過一輪緊急磋商,朝廷下詔調集北軍八校平叛,結果北軍護軍、右衛將軍奚康生接令之後按兵不動,朝廷又調邙山大營平叛,邙山大營同樣裹足不前,直到這時,朝中公卿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補救。

事情鬧到這一步,主導此事的鮮卑、漢族高門不得不承認「抑制武人」的政策失敗。

就這樣,北魏首次嘗試的「以文抑武」宣告流產,二月二十五日,太後下詔赦免參與兵諫的士卒,允許武人列入上品……

不過,這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文人居上品,武人流於下品」「文貴武賤」的態勢。

武人的怨恨之氣,早已毒於骨髓,更別說這些從來沒有享受過朝廷恩惠的鎮民了。

破六韓拔陵接著高呼:「本王,要帶領你們打進洛陽城,將那些不可一世的高門大姓踩在腳下,再問一問皇帝小兒,為何要拋棄這些為國家鎮守北疆的將士?」

「誓死追隨大單于!」衛可孤聲嘶力竭吼道:「殺到洛陽城!屠盡那些高門大姓,砍下他們的頭蓋骨製成酒器,用刀劍奪取他們的財寶,享用他們的女人……」

「漢人常說,物極必反,禍盈而覆,孤深以為然。」破六韓拔陵仰天大笑:「如今元氏的羽林、虎賁已被河洛的繁華腐蝕,只是甲胄鮮艷的樣子貨,不足為懼。

中軍將帥大多由寵貴子孫擔任,他們飲酒狎妓,志氣浮華,將王翦、白起視為御眾擊寡的尋常人,以為在軍略上無人比得上自己,到了臨陣之時,進退無度,擔憂恐懼交織於心中,原先的那些雄圖銳氣,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將他們比作趙括、王離、李廣利,都算是高看他們了,若以騎射、軍略論,他們連掌管五百人的幢主都當不上。

朝廷的兵不如六鎮的兵悍勇,將不如六鎮的將英敏,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呢?只要我們拿下懷朔、武川,貫通六鎮之間的聯繫,這天下就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們的兵鋒了。

進,可成漢高之業,一統天下,退,亦可效仿光文帝(劉淵),雄據一方。

待他日覆了元氏的江山,我與諸位共享富貴!」

「願為大單于效死!」衛可孤等人問得破六韓拔陵的允諾,齊聲喝道。

「願為大單于效死!」

話音落下,原野上無數義軍士卒將手中燃燒的松明高高舉起,高聲向破六韓拔陵回應。

見狀,破六韓拔陵藍色瞳孔微微一張,拔出腰間寶劍沉聲喝令:「破六韓孔雀、衛可孤、斛律金聽令!」

「末將在!」

「令你三人各領五千兵馬,佯攻南、北、東三面城池,注意多造聲勢,擊鼓吶喊,擾敵軍心,若有破城之機,遣使傳告中軍。」

「得令!」

「万俟普,令你領一萬兵馬強攻西城,天明之後,本王親率中軍兒郎從西城發起衝殺!」

「得令!」

少頃,破六韓拔陵麾下大軍列陣完畢,數萬名備受壓迫的鎮民,挽起弓矢,扛著簡易的雲梯,匯成一道浩浩蕩蕩的洪流,以決堤之勢砸向高度不足兩丈的懷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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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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