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醒來

再次醒來時，伊蘇聞到了另一種味道，只是周圍嘈雜萬分，沒有半點死亡的氣息。

視線依舊模糊，但不是越來越模糊而是漸漸清晰，光線也不再混雜著灰濛濛的戰爭殘骸，密不透氣，而是陽光璨璨，天空澄凈。伊蘇張大嘴吃下一口空氣，竟有一絲甘甜。

此時，突然有個女聲在他耳邊大喊，聲音很響，悅耳動聽，伊蘇不懂她在說什麼，只知道聲如巨雷，劃破天穹。

他彷彿有幾十個世紀沒有聽到人的聲音，沉寂的孤獨中，永無曙光的黑暗壓迫無數次新生的期冀，化作生生世世的苦痛和絕望。

而此刻，這聲音是鮮活的，鮮活的，活人的聲音。

對於從死亡血地醒來的伊蘇來說，這聲音就是天籟。

接下來就該有天使，天使還沒有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

如伊蘇所想，一張天使般的容顏出現在他面前，粗麻紅繩系著烏黑的長發，皮膚皓白如聖瓦西特里山脈的積雪，黑色的眸子是他從沒見過的顏色，可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黑夜中的星辰就是照著這雙眼眸畫的。

我大概是死了，所以會看到這麼美好的生的畫面，聖瓦西特里倫的魔法製造了天堂的幻境，讓我這種剛踏入戰場就倒下的無用之人的靈魂也有鮮花簇擁的歸宿。

讚美聖山！

伊蘇全心全意讚美自己死後的世界，他甚至哼唱起歌謠。

他唱歌的時候周圍又沸騰起來，越來越多的面孔出現在那個天使般的女人身邊，目光全都對著他，眼神中滿是星辰，伊蘇笑著，笑著，那些臉也笑了起來。

伊蘇感覺臉上暖暖的，他伸手去抓，那張天使般的臉笑得更甜了。

周圍人似乎都在向她表示祝賀，她就像是這裡的主人，伊蘇不太明白，但她實在是太美了，寬鬆的上衣好像一塊隨意疊加的布，陽光照在她潔白的肩膀上，彷彿聖山的山脊。

正在心馳神往之際，伊蘇的臉忽然靠在了肩膀上，他的臉一下通紅。

這是……怎麼回事？

尚未弄明白原因，另一隻手又壓在了他的腦袋上，他剛剛抬起的臉又牢牢貼住了暖洋洋的肩膀。

好……溫暖……

現在，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這個女人的脖子，他的鼻子只能聞到女人頭髮的香味，那種清甜的檸檬草的氣息。

周圍出奇安靜，隨著腳步聲消失，世界又歸於靜止，伊蘇害怕這樣的安靜，掙扎著在女人肩膀動了幾下。

這時，他忽然覺得臉龐濕濕的，好多好多水沿著他的臉流了下來。

就像血地的雪花落到嘴邊。

雪花是血的味道，但這水是鹹的。

伊蘇被高高舉起，視線越過女人頭頂他看到了黃沙漫漫，萬里無垠，天空中太陽如銀盤一般照著大地，照著他的眼睛。

隨後他知道了這鹹鹹的水來自何處，是一雙眸子里流下的眼淚，女人在流淚，也在笑，沖著他笑。

哭什麼？我不是沒死嗎？

伊蘇伸手幫女人擦拭眼淚，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過幾歲嬰孩的手那般大，手指又短又細。

難道……這不是聖瓦西特里倫？他又朝外望去，藍色矢車菊草原不見了，遠處的雪山也不見了，只有漫天沙塵和一個個小房子，他從來沒有住過這樣的房子。

這裡絕不可能是聖瓦西特里倫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