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初見在那個牆角下,一眼萬年,從此記在心間再也不能忘卻。
從那以後,男孩便經常到山下的這處宅院里來玩,和小女孩一起坐在廊下地板上,雙腿在空中盪著,邊吃著點心便賞花。
物是人非,當初幼稚懵懂的孩童如今都已經長大成人,一個成了山上土匪,一個卻不知所蹤。
二當家輕嘆了一聲,走至欄杆處的男子,輕輕拍拍他的肩膀,「這回你好像惹著事了,先去那邊看看吧。」
男子轉過頭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起身和他走到寨子門口。
「你們的大當家呢,我們有人證看見他在柏州城中的酒樓殺了一女子,還不快快和我們去趟縣衙。」
府兵叉著腰站在寨子的高牆外,聲音大如洪鐘。
宣晁只是冷漠地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忠永候讓你們來的?」
府兵一下子便噤聲不再言道。
宣晁輕笑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變,一如既往的蠢笨。我如果想要他的性命,何必等到今天,居然還按耐不住要找我的麻煩。」
府兵這會兒便是更加不敢說話了,在來之前他們便是受到了忠永侯的指示,指示想要一個由頭將這土匪大當家給抓回去,沒想到正好碰上了酒樓眾女子被殺,一查還得知土匪頭子也進過酒樓。
他們這才尋找由頭,想要以此將土匪頭子抓回去交差。但是他們卻始終記得,忠永侯曾經說過,這位看起來和善的大當家很是兇殘無情。而此番,他們也是在這位清瘦的男子身上看見了那肅殺的氣息,不由得呆愣住。
就在他們懷疑土匪頭子就要把他們碎屍萬段之時,宣晁卻是轉身離開,只是撂下一句,「你們看著辦吧,留個活口就行。」
府兵如獲大赦,隨後再次恢復耀武揚威的氣勢,怒目圓睜地看著眼前這群老少婦孺的土匪,根本不足為據。
……
半晌后,一群府兵被人扒光了底》褲給扔到了忠永侯的府邸前面,吃瓜群眾們搬著板凳坐在牆角里遠遠看著那群男人光著屁股要哭不哭的樣子,笑得樂開花。
不一會兒,忠永侯帶著一群家丁出來了,氣得吹鬍子瞪眼,將這群失了男人的尊嚴及忠永侯的顏面的府兵給領了進去。
這一場鬧劇才算結束,卻也成了眾人口中的飯後談資,打架談到這件事都會哈哈一笑。
一時之間,城中到處就流傳著這個故事,最津津樂道的當屬宣大當家給忠永侯這次帶來的挑釁,這分明就是對忠永侯那些不作為的表現的不滿和抗議。
也因於此,大家忽然注意到柏州城中還有這樣一位侯爺,他太過安靜都快被大家遺忘了。
「啊,你說那位侯爺怎麼會在我們這窮鄉僻壤里啊,他不是京城的侯爺嗎?」
「我看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們這位侯爺雖然叫做忠永侯,其實早些年就有些不安分,被聖上給看出來了,這才發配的我們這的,早些年剛過來時府邸也是相當熱鬧的,書生們都喜歡往那處走。」
「那為何今年內他卻悄聲無息,我都快記不起來了,要不是他家的府兵如此張狂,以至於宣大當家都看不下去的話,我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這位小友,你不知這都要從當年的一樁舊事說起了,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忠永侯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為人甚是低調,近些年來連府邸都沒有跨出過一步。」
周圍的人都湊到了一起,說話聲都低了不少,小心翼翼地停著那人講出故事。
可那人卻咳了一聲就要離開酒樓,「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家中還有妻兒在等著我回家吃飯,就先行告辭了。」
話說完,他便從人群中退身而出,一陣陣的唏噓聲響起表達不滿,他都未曾停下腳步,逃命似的離開了這裡。
宴隨遇將喝酒的銀兩放在桌上,點了兩下桌面,喚來小二收錢,自己卻先跟了出去。
走至一處巷子里,宴隨遇靠在牆邊等著來人。
很快便有一人搖晃著身軀來到這處巷子里,宴隨遇不經意地伸腿將那人絆倒在地。
那人爬了起來,氣洶洶地說道,「你不看路的嗎,我在這呢,都能把人絆倒,是怎麼走的路?」
宴隨遇笑了笑,不去理會一個醉酒的人說的胡言亂語,問他,「你剛剛說的那個故事的後續是什麼?」
那人這會兒正煩惱著,站穩之後才擺著一張黑臉,「想聽故事就去買戲園子的票,別在這裡煩我,我又沒有向你要錢,故事沒有後續。」
宴隨遇輕輕一笑,漫不經心的問道,「真的嗎?」
那人正要繼續嗆他一句,猝不及防間脖頸被人緊緊抓住,只不過片刻便呼吸急促,窒息難受,他忙點頭,費儘力氣去抓脖頸上的那雙手。
「現在故事有後續了嗎?」
那人被放開,跌在地上劫後餘生般地大喘著氣,「有後續了,我忽然記起來了。」
宴隨遇的嘴角輕輕揚起,笑道,「那你就講吧。」
……
當初忠永侯有一個美艷絕倫的私生女,雖是不知道這個女子的生母是誰,也不知曉她是如何長大的,只曉得這個私生女是在成年之後的某一日開辦的侯爺壽辰之日被人瞧見得知的。
要是這個女子只是一個不受恩寵的私生女也就罷了,可她卻偏偏長了一張讓人朝思暮想的臉,瞧見她的那人當晚回去后便睡不著覺,第二日便去到侯府求親。
那侯爺也是沒有多想,當下便答應了親事,許諾來年春天便將女兒許配給他。
可是等吶等,來年春天裡那人還是沒有等來自己的未婚妻,不由得生氣要去侯府要個說法。
侯爺對他的態度也是大轉變,派人將他趕出侯府,吼道,「我就是將女兒嫁給一個廢物,也不會把她嫁給你。」
那人感受到莫大的屈辱,卻是敵不過忠永侯的權勢只能就此作罷。
沒過多久,侯府中便傳出來消息,說是侯府的那位私生女要嫁到京城去了。一番打聽下,才聽說是要嫁給京城中內史大人的兒子鄧萬,一個毫無作為整日里只知道逛花樓的公子哥。
他心底那點小失意才算消失。
可沒過多久,又有消息傳來,說是那位私生女早就和一個土匪私定終身,不願意嫁去京城。
……
宣晁又回到別院中,趴在蓮花池邊,看著荷花不由得想到當日她第一次見到荷花時的欣喜表情。
那那日,在她問過自己願不願意留在院中時的場景也歷歷在目。
耳邊那股溫熱的氣息讓他有些不舒服,睜開了眼,看見她眼神中的期待,呆愣愣的點了頭。
小女孩似乎很高興,拉著小男孩的手就跑到廚房裡去找到一些點心,全部塞到小男孩的懷裡,讓他快吃。
她又拉著他坐在了院中廊下地板上,同他講著自己的一切。陽光正好,透過繁密的紫色花朵映射到地上,照在小女孩的臉上,他似乎能看見她臉上那層細小的絨毛,可愛的很。
微分輕拂,紫色花海紛飛,灑落院中各處。
小女孩講道,她不過是自己的爹爹的私生女,母親是一個不安分的下人,生她時難產死了,爹爹是個大官,不能失信於百姓,所以便將她送到這院子里,讓她自生自滅。
好在隔壁有個善良的大娘,每天都會給她送吃的,只是她脾氣不太好,每次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罵她,也罵她娘,所以她才會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
小女孩說,她想出這宅院去看看外面的地方,可是大娘說她要是敢出去,她就打斷她的腿,再也不給她吃的。小女孩只能在狗洞偷偷看著外面,從未出去過,她還太小了,出去可能會被壞人抓走,而她的爹爹不會來救她。
女孩說這一切時,臉上卻是沒有半點憂傷,小男孩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能靜靜地聽她繼續講著。
她似乎很喜歡說話,一直都在說著,直到晚上天都快黑了的時候,點心已經吃完了,只留下滿地的碎屑,小男孩就要回去了,小女孩依戀不舍地看著他,問他,「你明天還來嗎?」男孩搖頭。
女孩的臉上劃過一絲憂傷,而後卻又揚起笑臉,「那好吧,你回去之後可不能忘記我喲,要時常來看我,這院子的花花都給你,點心也都給你。」
小男孩想著,他這次是偷跑出來的,回去必然會被師傅關上幾天,等幾天過去之後應該就能再偷跑出來,便點頭答應了。
小女孩心中歡喜,送他到狗洞處,向他揮手,讓他下次早點來。
從那以後,男孩便經常到山下的這處宅院里來玩,和小女孩一起坐在廊下地板上,雙腿在空中盪著,邊吃著點心便賞花。
春去冬來,時光荏苒,曾經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也快速長大了。身姿曼妙的窈窕少女在院中練習劍術,時不時地回頭讓廊下的那個清瘦卻不單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