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大幕開啟
感受到厲千塵氣息變化,軼十七恍然回神,望著目露決絕之色的厲千塵,軼十七感到疑惑,厲千塵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感覺突然生氣了似的?
軼十七不明所以,回頭卻看見了安霖佑正向這邊走來,軼十七奇怪,難道是因為安霖佑?
安霖佑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行進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事情出現了翻轉,程菲兒是清白的,它染HIV是血液傳播。
左風聽信了安霖佑的訊息,加上自己染病後的惶恐,一時將所有錯全部怪罪到程菲兒身上,甚至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決然分手,消失。
汽車半天沒有啟動。
「你是對的,程菲兒愛他,甚至就連死後也只會遷怒羊角佲,卻沒動左風分毫,但是即便現在告訴左風事情的真相,結果還是一樣,你們不了解他,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之前是,現在也是。」
或許是感到了一絲內疚,安霖佑不再偏倚,客觀的說出了真實的左風。
這是一個自私的男人,他只愛自己,程菲兒對他而言是女朋友,僅僅是女朋友,程菲兒威脅了他的生命,他能毫不留情的斬斷一切,永不原諒。和羊角佲亦是如此,羊角佲只是取暖的工具,如果左風現在被查出是誤診,他會立刻斷絕與羊角佲的所有往來,今生再不見面。
軼十七沒想到這話會從安霖佑口中說出,他們是表兄弟,但現在看來,安霖佑同樣感到失望,因為他和左風不一樣,他把愛情看的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我們不為了救人,既然他堅持自己的選擇,我們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完成我們要做的事,但這件事中,牽累到了一個無辜人,我很好奇,羊角佲和左風只是朋友,羊角佲又有怎樣的經歷?為什麼會依賴左風?」
救或不救,這本就不是軼十七可以決定,即便救,也是左風自救,軼十七的目的,只是百鬼泣。
「他是個好孩子。」這是安霖佑對羊角佲的評價,緊接著又說:「只是命不好。」
馬路上熱浪升騰,安霖佑沒有開頂棚和車窗,這使得車內有些悶熱,但是比悶熱更難受的是安霖佑的這一停頓,如同等待死亡宣判一樣,還未聽到結果,便已經感到無盡的悲傷。
「小佲是重慶人,他很優秀,成績優異,同學眼中的學霸,老師眼裡的好學生,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意外,以他理科狀元的成績,他現在應該在某個名牌大學里上學。」
軼十七問:「是什麼意外讓他放棄學業?理科狀元啊,這是多少學生夢寐以求的成績?」
「你知道『撿屍』嗎?」
安霖佑的一句反問,讓軼十七瞬間沉默。
「他的性格很內向,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他討厭學習,討厭考試,討厭學校,討厭老師,但是他最討厭的,是他的父母。他的人生從落地的時刻起就被安排好,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工作,在他父母手裡有一份詳明的計劃表。
高考結束后,他背著所有人去了夜店,喝的爛醉,不省人事,等他恢復意識時,他在一家酒店的客房內,在那之後他開始腹瀉,他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不論他用試紙怎麼測,結果都是,他感染了HIV。」
「他的父母有來找過他嗎?」
「有,報了警,警察帶著他們找上門,但小佲一句話都沒有說,堅持留了下來,他們似乎從警察那邊打探到了左風的情況,應該是猜到了,一周前來過之後就再沒出現。」
同病相憐。
這是最貼合羊角佲與左風的成語,在此之前,軼十七心目中形容這二人的詞是羊左之交,現在發現並不是這樣。
他們的友誼不偉大,不悲壯,一個自私的人遇見一個悲慘的人,與其說互相依偎不如說共同逃避,懷著滿腔怨恨不甘,懦弱的活下去。
軼十七也不知為何,自己竟生不起半點同情,羊角佲的故事說給任何一個人去聽,一定會獲去傾聽者的同情,被「綁架」的少年、殘酷的遭遇、絕望的人生,不論哪一點都足以博取關懷和憐惜。
可為什麼就是同情不起來?
軼十七的腦海中浮現出羊角佲的形象,瘦高的個子,可愛的裝束,還有慘白的臉,這樣的一個花季少年,因為無知無畏,懵懂的去抗爭卻導致不可挽回的結果,太傻了,傻的無可救藥。
「未經死亡卻畏死而一蹶不振,荒唐可笑!」
軼十七扭頭注視著厲千塵,說這話時,厲千塵沒有任何錶情,這不是嘲諷而是陳述,畏生而死,與惶恐著生,在厲千塵眼中都是一樣,敗給的不是生活、現實、別人,他們敗的,是自己。
安霖佑忽然剎車,車停在路邊,他回頭看著這兩個人,厲千塵那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姿態徹底激怒了他,他大聲的說:「你以為自己是誰!」
厲千塵突然抬手掐住安霖佑的脖子,極其冷漠的說:「神,魔。凡人如螻蟻,生、死,從來不由你們做主!」
厲千塵瞳孔逐漸猩紅,強烈的窒息感包裹著安霖佑,卻忘記反抗,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彷彿被囚禁在一個狹小的紙盒裡,似乎被壓抑了許久,想撐破這個紙盒,脫離困束,彷彿出去后才能呼吸,才會自由自在。
厲千塵已經很久沒有動用修羅意,這一刻,他在抽魂,他想把安霖佑的靈魂抽出!
「千塵!」軼十七抓住厲千塵的手腕,他不知厲千塵為何大動肝火,安霖佑只是一個普通人,陽魂離體等同於死亡。
厲千塵鬆手,安霖佑猛地吸了一口氣,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卻讓他感到無限的恐懼,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悚,甚至不敢再看厲千塵,心臟瘋狂跳動。
厲千塵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縈繞在安霖佑的耳邊,讓他感到無法呼吸,他惶恐的逃離,再繼續和厲千塵呆在同一個空間,他感覺自己真的會猝死。
軼十七望著車窗外因為恐懼到極點而乾嘔的安霖佑,「你能掌控他的生死,我們呢?又被誰掌控?」
「你覺得呢?」
二人都很平靜,平靜的讓人感到可怕。
「你是神,我不是,能掌控我生死的神有很多。神不佑生而滅靈,焉知蜉蝣未必不能捍樹。」
「我非神,你亦非凡,我口中螻蟻,只他一個。」
厲千塵平靜之下,是滾動的岩漿,安霖佑的挑釁觸怒了他,可軼十七的舉動更加超乎了他的想象。
難道安霖佑真的觸動了軼十七的心?
厲千塵選擇無聲的離開,他不是負氣,他只是困惑,需要先冷靜下來再尋找答案。
「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庸人自擾可發一噱。」
車窗突然敲響,軼十七收回目光,發現外面站著竟是蘇禪,他與厲千塵之所以會來南京便是收到蘇禪指引,約定在南京相見。
軼十七打開車門想要下車,蘇禪卻攔住他,矮身鑽進車內,穩穩坐下,軼十七道:「讓安霖佑帶你先回住所,我去追他。」
「欸……」蘇禪一把拽住軼十七,這時安霖佑也重新上了車,「他有腿有腳,知道家在哪兒,貧道還有大事要你幫忙,開車。」
安霖佑不知這突然冒出來的道士是誰,但是見到是軼十七的朋友便沒有多問,「去哪兒?」
「Abandon。」
……
上午是Abandon內最空蕩的時段,來這裡的人們有一個共同的習性,晝伏夜出,就像是一群見不得光的生物,縱使夜幕下如何肆意狂歡,只要天亮,便藏的無人可以察覺。
「貧道的大事自然是酒,難得有免費酒水,小子,你把這葫蘆裝滿,貧道便送你一段姻緣。」
蘇禪將腰間葫蘆摘下放在吧台,安霖佑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軼十七,默默的開始倒酒。
「不行,他一人在外我不放心。」軼十七還是不放心厲千塵獨自在外,起身便要去尋,安霖佑想阻攔但是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且慢。」蘇禪從懷中取出一隻木鳥,放在掌心小巧玲瓏,極為生動,「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軼十七疑惑道。
「你無須知曉,只需將其隨身攜帶。」
軼十七信任蘇禪,沒有多問,收下木鳥后匆匆離去。
安霖佑一直注視著軼十七離開,悵然若失。
「別看了,一個無心之人,他感受不到你的愛慕之情。」
安霖佑無法理解蘇禪之意,無心之人怎可活?
「你即執迷,那便莫悔,此物可解相思。」蘇禪將一枚折成三角的符紙放在吧台,拿上酒葫蘆起身便要離開,安霖佑盯著符紙,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蘇禪喝了口酒,咋舌道:「世間事莫問因果,世間人莫辯善惡,是救你還是害你,猶未可知,前路晦暗不明,且行且珍惜。」
黃紙朱紋,僅此一張黃符便能令軼十七心生愛慕?安霖佑並不相信,想要隨手拋棄卻又猶豫,終了還是將其貼身放置。
人如洪流,那醉酒道人獨醒踏浪,人潮湧動,唯他不染一塵。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紅塵七苦皆滿,無為方成大道,大幕已啟,你即登台便不再是你,一切,便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