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咪咪的自白（2）

咪咪的嘴角還遺留著人類女人的鮮血，腥腥的，它嘗過貓的血，喝過荷蘭豬的血，怎麼這次，變成人類的血了，它卻覺得一點也不好喝。

它心情複雜地看著那碗香噴噴的小魚乾，炸得焦焦的，乾乾的，是人類女人親手做的。

它又抬起腦袋，看向人類女人傷痕纍纍的右手，手掌心四個大洞正在流著血，手臂上蜿蜒曲折著徘徊著無數道貓爪印，刻得深深地，透著不詳的紅色。

「對不起，咪咪，我應該等你醒過來到時候再進來的，下次我不會這樣了。」周苗放下貓飯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想要替咪咪擦掉嘴上的血。

咪咪下意識地躲避著，整隻貓重新藏進了床底下，綠色的眼睛發著暗淡的光，害怕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小心翼翼，唯唯諾諾。

「咪咪，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周苗見狀，也不失落，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沒受傷的空手拿起貓飯碗，走了出去。

從她接這隻貓回家的時候，她就知道這隻貓經歷了什麼，那麼長時間的被人類虐待，總得慢慢地來。

「砰。」

門關了。

房間重新變得黑暗起來。

咪咪探著貓爪，從床底下走了出來，它無聲無息地靠近了房門，無師自通地扭轉了門把手，讓門微微地開了一條小縫隙，看向光明的客廳。

那個人類女人正在上藥，她看上去很疼，臉都扭曲了，沙發上擺滿了一團又一團被紅色侵染的衛生紙，她還特意壓住喉嚨里的痛呼聲，害怕被屋子裡的咪咪發現。

咪咪心裡罕見地出現了一絲自責和愧疚。

這短短的貓生，它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即便是被荷蘭豬謾罵，被人類侮辱，被所有生物討厭，它的怒氣衝天全部沖著外面的生物。

「喵……」黑貓咪咪沮喪地垂下了腦袋，尾巴也不搖動了。

它，是不是做錯了……

咪咪回頭，看了一眼那碗乾乾淨淨的小魚乾，它好像除了這個，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樣想著，它走到床邊，叼起裡面最大的一條小魚乾，步伐緩慢，卻格外堅定地推開了門，一步一步地朝著人類女人，周苗，走去。

周苗有些驚訝地看著走出來的咪咪，這還是咪咪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走出房間。

只見那隻額頭上有著醜陋疤痕的黑貓，嘴裡叼著一條小魚乾，小心翼翼地在周苗腿邊停下，然後鄭重地將小魚乾放在地上，往周苗的方向推去。

「喵。」細細軟軟的貓叫，沒有絲毫惡意。

給你吃。

黑貓咪咪蹲在地上，仰著貓臉，看著周苗，它的尾巴一動一動地打著地面。

————

周苗從客廳搬回了自己原本的卧室。

不大的卧室里，除了那張床和衣櫃，滿滿當當地布置了許多貓咪的用具。就連客廳，也放滿了貓爬架，整的像是一個小迷宮一樣。

這套小小的房子，總算徹底變成了一人一貓的住處。

一人一貓的關係，也逐漸緩和了起來，至少，咪咪再也不拒絕和周苗待在同一個空間。

客廳玄關處，放著一個和人類等身大小的鏡子，咪咪總是喜歡照鏡子，看看自己額頭上的疤痕有多難看，當然，它肯定不會承認，它是為了等那個叫做周苗的人類女人下班。

它只是順路過來照照鏡子罷了。

黑貓咪咪這樣想著。

「咔噠。」

鑰匙插進門鎖里，鐵片與鐵片的摩擦，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黑貓咪咪不為所動，繼續照著鏡子，只是它的耳朵卻豎立了起來，尾巴無意識地跟隨著身體的心情激動地到處搖擺著，像是一根不受控制的毛絨絨棒子。

「咪咪，我回來了，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禮物。」周苗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聲音里都帶著高興。

咪咪繼續用毛絨絨的背背對著門，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咪咪，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快看，我給你買了一頂小帽子，可好看了。」周苗轉到黑貓的面前，炫耀般地拿著一頂小小的粉紅色的帽子，遞給黑貓看。

周苗到家的時間點，就是這個時間段，每次周苗回家，都能看到一隻故作淡定假裝照鏡子的黑貓在門口等著她。

真是一隻傲嬌的黑貓。

「喵。」咪咪甩了甩尾巴，看似隨意地瞥了一眼帽子，可那雙綠眼睛，就像發光了一樣，亮得像個燈泡。

周苗將手裡的包隨意地就往沙發上一扔，從身體後面又拿出來一頂粉紅色大帽子。

「這是我的帽子，這是咪咪的帽子，一模一樣，以後，我還要買很多同款的衣服，我和咪咪一起穿出門。」周苗先是給自己戴上了小粉帽。

然後這才將縮小版本的帽子，往咪咪的腦袋上套。

這帽子的左右有兩個小洞，正好能將咪咪的耳朵給露出來，還正好遮住了咪咪額頭上醜陋的疤痕。

「喵。」

只是周苗動手的時候，一不小心扯到了咪咪的鬍鬚，疼得咪咪發出一聲貓叫，爪墊里的爪子本能地伸了出來，然後又想起來什麼，立刻收了回去，用毛絨絨的爪墊按在周苗的手上。

周苗欣慰地看著咪咪的動作，自從那次受傷之後，咪咪再也沒在她面前伸爪子了，每次剪指甲的時候，都十分地配合，就連貓嘴裡那四顆尖尖的牙齒，也只有在它進食或者打哈欠的時候，才能看到。

一人一貓就這樣站在鏡子面前，戴著同款的帽子，明明是不同的物種，竟然能看出相同的面容。

「我們的咪咪真好看。」周苗蹲下，伸出手去摸黑貓咪咪的腦袋。

「喵嗚。」黑貓咪咪一個轉身，躲開了周苗的手，跳在了柜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周苗。

綠色的眼睛里閃著洋洋得意，似乎在說，你摸不到我。

「欸，你看我今天怎麼抓到你，抓到你了你今晚就得給我暖床，不准你睡在客廳。」周苗用飛快的速度換好了鞋子。

然後她不顧自己淑女的形象，就這樣追著黑貓去了。

一人一貓又開始了每日的遊戲。

像是約定好了一般，每天周苗回家，都要陪咪咪玩上這麼一段。

————

難得的一個周末，一周的疲勞工作讓周苗破天荒地睡了懶覺，晚起了幾個小時。

咪咪蹲在床邊，看著主人疲憊的樣子，心想，總是這個人類女人給它做貓飯，今天它也給人類女人做一頓飯。正好她還沒醒，它這就去把昨天溜進它們家的小老鼠給抓過來。

只聽得門外一陣叮叮噹噹框框作響，還有杯子掉在地上的聲音，弄得周苗清醒了過來。

「咪咪，怎麼了？」周苗穿著睡衣打開門，就看到一隻嘴裡叼著小老鼠的黑貓蹲在門口，抬著腦袋看著她。

只是，咪咪捉老鼠的時候，牙齒習慣性地刺入老鼠的脖子，卻突然住嘴，眼裡閃過那些慘死在它嘴下的荷蘭豬們，最終還是只是單純地控制住了它。

「哇，咪咪，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嗎？可是，咪咪，我不吃老鼠的，但我還是很喜歡你的禮物，謝謝你，咪咪。」周苗驚訝地看著咪咪，隨後她故作淡定地拿了個盒子，將活蹦亂跳的小老鼠關了起來。

「喵嗚……」咪咪跟著回答道。

主人，我也不吃老鼠。

最後，一人一貓，周苗陪著咪咪，一起找了個大型垃圾廠，將小老鼠放了進去。

黑貓咪咪看著小老鼠活蹦亂跳地往裡面逃跑，心想，放生的，不僅僅是那隻老鼠，還有它這隻曾經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黑貓。

————

咪咪一直以為，這樣平靜的生活會一直下去。沒有殺戮，沒有生存的壓力，只有簡單卻有趣的生活。

直到那天晚上的到來。

那時，夜深了，星星都睡了，月亮還在熬著夜。

咪咪愛不釋手地戴著它的小粉帽，不捨得脫下來，死活要戴著睡覺，周苗也只好由著它。

一人一貓分別躺在床上的兩邊，小被子大被子，小枕頭大枕頭，人一套，貓一套，溫馨又可愛。

周苗半夜被尿憋醒，她輕輕地起身，還給身旁睡得正熟的黑貓拉了拉小被子，這才腳步輕輕地往客廳的衛生間走去。

手機屏幕暗淡的光照在黑漆漆的客廳里，帶了一絲亮度，也讓周苗能夠看清楚一點客廳的狀況，只是她這才剛打開手電筒，準備去按客廳的開關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一道黑影正站在電視機旁邊的柜子旁，手裡似乎還拿著她的包。

「啊，你是誰？」周苗驚恐地發出一聲尖叫，手機掉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發出磕噔的聲音。

黑影被發現了，他丟下手裡的包，像是要阻止周苗的大喊大叫一般，直直地朝著周苗撲過來。周苗退後了幾步，趕快往房間里躲，只是終究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就是不對等，黑影直直地跟到了卧室。

「喵！！！」警告低沉的吼叫響起。

一雙綠色的眼睛猛地睜開，獸瞳里的冰冷無情再現，即便是粉色的帽子，也遮擋不住它身上那惡狠狠的氣息。

那是身經百戰、殺豬無數的氣場！代表著無數黑貓與荷蘭豬的死亡與絕望！

惡貓2號，不僅僅是個稱號，更多是用來形容黑貓咪咪的兇狠。

一團黑色的糰子弓起了背，像個炮彈一樣猛地朝著男人衝過去，它張開了泛著血色的貓嘴，還有那鋒利得可以刺破喉嚨的爪子，直直地奔著男人的脖子而去。

利爪狠狠地在男人的臉上劃下道道印記，只聽得見男人的慘叫和掙扎，男人用手使勁地拉扯著臉上貓咪的尾巴，用力極大，可這隻貓就像是沒感覺一樣，只死死地盯著他的脖子。

黑貓的牙齒甚至已經刺入了男人的脖子，留下了四道深深的齒痕。

「咪咪！」

周苗慌忙地打開了房間的燈，從卧室拿起防狼棒從側面朝男人的身體打去，一邊打著一邊朝著窗戶大聲地求救，在這夜深人靜的小區里，突然亮起了無數盞燈，吵吵嚷嚷的人聲，似乎還伴隨著恐嚇和叫罵。

戴著頭套的男人憤怒地用最大的力氣將臉上的黑貓扯下來，力度大得像是要扯斷黑貓的尾巴，那黑色半透明的頭套里透著條條血印。

「嗚！」黑貓咪咪牙齒上還沾著肉沫，它嘶叫一聲，便要繼續往男人身上撲去，想要為自己的主人爭取更多的時間。

只是，體型上的差異，一直以來都是自然界殘忍的法則。

就像是一隻荷蘭豬，怎麼樣也弄不死一隻貓，只能看著自己被活生生的咬死。就像是一個人類，可以以受到小傷的代價，輕易地制服一隻貓。

如果只有黑貓咪咪一隻貓，它絕對不會和一個成年男性人類面對面地交鋒，它甚至還可以輕易地逃脫。

可是……

黑貓咪咪綠色的眼睛用餘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主人，那個帶著它從黑暗世界里走出來的人類，主人打不過這個男性人類的，主人也沒有辦法逃走。

黑貓咪咪神色堅定地，再次露出自己最鋒利的武器，義無反顧地，忍著尾巴的疼痛，再次狠狠地撲了上去。

「咪咪小心！你給我住手！放開我的貓！」周苗看著身上毛髮都被扯掉了很多的黑貓，心疼又憤怒地拿著防狼棒再次沖了上去。

那是連她自己都不捨得打的貓，這樣一個小偷竟然讓它變成這樣。

「啊！死貓！該死的貓。」男人一邊躲著來自周苗的攻擊，一邊罵了一聲，黑色頭套里是一張扭曲得看不清五官的臉，只看得見他那雙透著惡意的眼睛，竟是惡貓還要殘忍。

他用力地揪著貓的皮，像是要撕裂皮膚一般，再次將黑貓咪咪給扯了下來，然後他惱怒地將這隻黑貓往旁邊狠狠地甩去。

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量，在刻意爆發的情況下，足以大得殺死一隻貓。

一團帶著粉色帽子的黑影子，脆弱的腦袋狠狠地砸在了床頭櫃的尖角上，黑貓咪咪好像聽到了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它的身體無力地沿著柜子滑落下來，身體一顫一顫地，想要爬起來卻再也站不穩。

「咪咪！」人類女人絕望又痛苦的喊叫聲在咪咪的耳邊響起。

咪咪費力地轉過頭，看著那個入侵的陌生人類慌忙地逃跑，只聽得大門被狠狠地關上，它這才放下心來。

嘀嗒，嘀嗒，嘀嗒。

是……漏水了嗎？

主人的老房子又要修了，到時候它要好好地盯著□□的工人，不能讓他們偷懶，這樣，主人睡覺的時候，會不舒服的。

咪咪感受著自己身上被硬生生撕破的皮膚，有什麼灼熱的液體掉在傷口裡，帶來一陣刺痛。

「咪咪，你撐住，我這就帶你去醫院，你給我撐住！你給我撐住！」慌張又帶著哭腔的人類女人的聲音。

周苗跪在地上，雙手僵硬的捧起正在顫抖的咪咪的身體，一顆又一顆淚珠如雨點一樣滑落，滴在咪咪的身上。

原來不是漏雨，是主人哭了……

主人為它哭了……

咪咪心裡有些高興，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類為它哭，如果不是遇到了這個人類女人，咪咪可能永遠都是惡貓2號，它好想告訴它曾經的同伴，那三隻同樣遭遇的黑貓，它想驕傲地對它們說：我叫周咪，小名咪咪，和我的主人一個姓，我的主人叫周苗，是一個善良的人類女人。

只是，那個男人說得對，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它做錯了事，這就是它的懲罰。

有時候，咪咪自己都在想，自己從幾百隻黑貓的廝殺中活下來，究竟是不是個錯誤，如果當時它被其他黑貓吃掉了，它就不會變成殺了那麼多隻荷蘭豬的惡貓。可如果它不是惡貓，它就不會遇上主人周苗。

事事終究是個輪迴，說不清對錯，可咪咪一點都不後悔。

「喵嗚……」生命在慢慢地流逝，咪咪用自己最後的一點力氣，伸出爪墊，按在周苗的身上，它綠色的眼睛柔和地看著這個正在哭泣的人類女人，說出它貓生的最後一句話。

主人，別怕，我可是一隻凶神惡煞的黑貓，沒人敢傷害你的。

只是沒來得及告訴你，我也很喜歡你。

黑貓毛絨絨的貓爪無力地滑落，那雙綠色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粉色小帽子遮擋住了它額頭代表著惡貓的印記，扭曲醜陋的數字「2」。

它死在了它最愛的主人懷裡，它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般，貓臉上還帶著笑。

……

「嘀——，寵物自救系統啟動，貓7118號第二次自救失敗，即將收回靈魂，進行第三次自救……」

「嘀——，檢測到當前死亡身體完好，即將投放貓8237號，進行貓8237號的第一次自救，請貓8237號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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