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宿舍一共有六層，還有個第六層半，是一層扁趴趴的閣樓，空著。這棟樓其他樓層空著的房間不少，三人隊挑鑰匙的時候特意選了六樓。方便！萬一有事兒什麼的往樓頂一翻就是啊，而且觀察個情況什麼的也便宜。

一進門就看見兩張上下鋪，上面只有一層薄薄的被褥和枕頭，再就沒別的了。而環視一周也只看見了一張桌子和一個既瘦且高的小衣櫥。

等到莫易鑽進傳說中的獨立衛生間后就大呼上當了！因為，那個白色的廁坑早已經被水泥封住，而太陽能熱水器也是個擺設，都生鏽了；洗手台的水龍頭一打開就只能放氣，半滴水都沒有。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三人還是對著牆角的那個巨大的桶翻了半天的白眼，果然買房有風險，入手需謹慎啊！

明枝在下鋪，上面放行李。另一個上下鋪抓鬮后莫易挑眉瞪眼的目送溫嶺單手一撐床沿翻身上去

收拾好了之後三人先補了個覺，等到睜眼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淅瀝瀝的小雨聲傳進來，偶爾竟然還會有閃電劃過天際？！

明枝打個哈欠，裹著被子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往外看。她下巴壓在枕頭上，兩條小腿一上一下的打著晃，眼睛追著外面的雨絲上下移動。

這次他們可能要待的久一點了，大概，一個月？做點，什麼好呢？

「啪！」一粒涼絲絲的東西輕輕落在明枝腦袋上，然後掉到地上打個滴溜，轉了幾十圈兒之後終於打著轉兒的停下來，是圍棋子。

明枝歪頭看看閑的長蘑菇的莫易，皺皺鼻子，不理他。

「啪」不理。

「啪啪」不，理！

「啪啪啪」不，嗷嗷，揍你！

忍無可忍的明枝蹭的從床上跳下來，揪起手邊的枕頭往還要再往這邊丟棋子的莫易身上狠狠地砸去！

事實證明，莫易這貨就是一閑著就渾身長毛的性子，樂呵呵的反手抓過自己的枕頭開始跟明枝枕頭大戰！

一開始溫嶺還沒反應，可是後來莫易一腳踹上他的床板之後

溫嶺一個翻身下來，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鬧得不亦樂乎的倆貨，嘴角一挑，長臂一伸將自己的被子揪下來，揚手按在了莫易上半身，然後伸手把他的床單掀起來，飛快地用對角的兩個角打了個結！！

莫易大半個身子都包在被子里，什麼都看不見了，嗷嗷直叫。明枝一樂，狠狠地開始反擊，噼里啪啦好不盡興！莫易跟個大蠶蛹似的，一面忙著掙脫一面雙腳亂撲騰的回擊。

一時間屋裡亂作一團，嘿嘿哈哈乒乒乓乓響成一片。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一個沒聽過的聲音敲門，聲音有些猶豫，又有些擔心。

「請問，啊！」溫嶺冷不丁的過去開了門，剛舉起手來還欲再敲的姑娘嚇了一跳，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對外人來講，溫嶺這張冰塊臉真的是挺有恐嚇力的，不用說話，光往那裡一站就挺撐場面。

「那個，我，我聽見好像，好像有人打架？」姑娘也就二十歲剛出頭，長得很是文靜，說話也挺溫柔，邊說邊忍不住往屋裡看。

「嘭！」一聲悶響，倆人都扭頭去看。

就見床上的一個大繭子一頭扎了下來，四仰八叉的仰在地上，雙手胡亂的揮舞著，拚命的將頭上的被子往下揪，一邊還站著個小姑娘笑的滿臉通紅前仰後合。

陳琳不由得有些窘，這樣子一看就不像是打架啊，她的臉騰地一紅，雙手無疑是的扭著衣角：「那個，我，我以為是」

「咳咳，我們鬧著玩兒呢，」莫易終於從裡面露出頭來，猛喘幾口氣笑道，「沒事兒沒事兒。」

「阿琳，你站在這兒做什，哎，是你們！」劉麗一臉驚喜的看著溫嶺，又看看陳琳，「你們認識啊？」

「不不不，不認識。」陳琳連連擺手。

「那你是？」

陳琳剛要解釋就被從裡面出來的莫易搶了話頭，「呦，美女下班啦？這位美女呢，以為我們這兒打架呢。」

劉麗鬆口氣，經過白天的事兒她也算是跟三人隊認識了，也覺得莫易挺會跟人套近乎的，便又笑道：「你也太會說話了，什麼美女，這都什麼時候了，有口飯吃都不錯了，美女可不敢說。」她又看看屋裡的明枝，笑笑，「你們也在這層樓啊，真巧，我們就住在走廊盡頭那邊倒數第二間，這是陳琳，我們是室友。」

莫易對這個真沒多大的興趣，跟人打交道那也是被逼的啊！因此也只是簡單的點點頭，而溫嶺更直接，看看沒威脅就轉身回去了，連個招呼也懶得打。

陳琳有些尷尬，臉更紅了。

劉麗見三人都沒什麼深談的意思，便也找了個借口拉著陳琳回去了。

下午天稍稍放晴，明枝抓緊時間出去曬太陽。

她一從宿舍樓出來，圍欄外面就有無數人雙眼放光的看著她，有羨慕有嫉妒，還有，毫不掩飾的恨意！

明枝幾乎能夠感受到那種近似實質的強烈感情：憑什麼？！憑什麼我們就要在外面忍飢挨餓受凍，她卻能在裡面安穩睡覺？！憑什麼？！

對這種影響明枝是直接忽略不計的。為什麼，憑什麼？就憑我們能拚命！就憑我們能拿出足夠的等價物質交換！你們只是窩在毫無風險的環境中自怨自艾，有什麼資格不滿？

明枝完全無視周遭的各種視線，在樓下台階上鋪一層小毯子，穩穩的坐下，手裡拿著個星球杯用塑料小勺一點點挖著吃，眯著眼睛細細品嘗。甜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一直美到心裡，連帶著陰霾的天氣也變得可愛起來了。

等到明枝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自己身前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小孩兒，也就四五歲的樣子，一頭狗啃似的頭髮，臉上也髒兮兮的，勉強能辨認出這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此時正圍欄外站著，眼巴巴的瞅著明枝手裡的星球杯，右手大拇指含在嘴裡一嘬一嘬的，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渴望。可是她並沒有上前，就這麼站在明枝前面兩三米遠的地方靜靜的看，彷彿只這樣就很是滿足了。

一大一小就這麼隔著圍欄遙遙相對，一個比一個呆。

明枝突然就忍不住往前傾傾身子，問道：「你想吃么？」

小姑娘愣了下，獃獃的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明枝又繼續問，索性往前走幾步蹲下來隔著圍欄看著她的眼睛問：「想么？」

明枝的一番動作似乎把小姑娘嚇了一跳，往後緊退了幾步，可是見明枝好像沒有惡意，又捨不得她手裡好吃的東西，便又磨磨蹭蹭的過來，有點不大敢看明枝的眼睛，也沒說話。

過了老半天，小姑娘才蚊子哼哼似的道：「想。」

「噥。」伸出去的掌心中躺著兩粒巧克力味的星球杯，那誘人的味道似乎正隔著包裝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

小姑娘一怔，雙眼放光的小小歡呼了下便伸出手去，卻在剛要碰到星球杯的時候又縮回來，有些怯怯地看著明枝，奶聲奶氣的道：「謝謝姐姐，可是媽媽說，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妞妞不能要。」雖這麼說著，妞妞的眼睛卻還是不斷地往明枝手中瞟。

明枝有些意外，抬頭四下看看，沒有人：「你媽媽呢？」

「媽媽，有叔叔過來，媽媽，做生意。」妞妞眼睛眨巴了幾下，努力想了下才總結出這麼個答案。

生意？明枝稍一愣便明白了她口中的生意是什麼，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明枝不由分說拉起妞妞瘦巴巴如同雞爪的手，塞過去：「你媽媽不會怪你的。」

妞妞小小的掙扎了下，隨即又有些不大放心的問：「真的？」

「嗯，真的。」

「謝謝姐姐。」妞妞這才小心翼翼的收下，仔仔細細的放進口袋，拍了幾下后扯出個大大的笑臉向明枝道謝，轉過身去一蹦一跳的走了。

明枝站起身來，看著那個小小的，孤單的背影，低低地道：「不客氣。」然後忽然就沒了曬太陽的興緻，轉身向著樓道口走去。

「呀！」明枝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後一聲低低地尖叫，似乎，有些耳熟？！

她迅速回過身來，就見三個大約跟明枝同齡的男孩子正沖著妞妞哈哈大笑，手中舉著的正是明枝剛才給她的零食。

「還給妞妞！」妞妞努力的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正滲出鮮血的手掌，死死地抓住眼前男孩的褲腿，「還給妞妞！」

「滾一邊去吧你！」男孩子猛地一腳踹在妞妞肩頭，再次將她踢在地上，「哥兒幾個要你的東西是看得起你！小丫頭片子，回去吃奶去吧！哈哈！」

妞妞疼的臉色慘白，卻還是倔強的撐著地面瞪著他們，一雙大眼中蓄滿了淚水沒有落下來：「這是姐姐給的，妞妞要給媽媽吃！還給妞妞！」

另一個胖一些的男孩兒啐一口，不屑道：「呸！妓女的孩子！你媽是妓女！懂嗎？！破爛兒貨，吃什麼吃？！餓死算了！」

年紀尚小的妞妞聽不懂對方口中這些惡毒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最後一句的「餓死算了」，她卻是明白的。她終於明白，眼前的這些大哥哥是在咒自己的媽媽死！

「哇啊啊~！」妞妞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她抓一把地上的泥丟在胖男孩身上，「壞蛋！你們都是壞蛋！哇啊啊，媽媽才不要死，媽媽會一直陪著妞妞，嗚嗚，你們都是壞蛋！壞蛋！」

「小雜種！」濺起的泥塊打在了小胖子的臉上，他惱羞成怒，幾步上前高高的揚起了手！

「啊！」

嚇的閉上眼睛的妞妞只聽到耳邊的慘叫，卻沒有感到一絲疼痛。過了幾秒鐘，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忍不住再次哭起來：「大姐姐！」

小胖子話一出口明枝就是臉色一變，後退幾步稍一助跑蹭蹭幾步上了圍欄翻了出來。此時她滿臉的煞氣，惡狠狠地瞪著臉朝下狠狠扎在泥水中的胖男孩，一字一頓：「你敢，再說一遍？！」

從小到大，幾乎所有被人類創造出來的罵人的話都曾被加在明枝身上，而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剛才那句！

剩下的兩個男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大轉折嚇壞了，可是等到他們看清出手的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時，再次囂張起來。

「哼，再說一遍又怎樣？！」

「就是就是，小雜種小雜種小啊~！」第三遍他終於沒有說成，因為明枝已經一個箭步竄到他前面，揚手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臉！

「大，大姐姐？」妞妞被這一聲慘叫嚇了一大跳，可是明枝站在前面把那個出聲的男孩兒擋得死死的，她根本看不見。

「妞妞，轉過身去，」明枝保持著這個動作，波瀾不驚的道，「聽話。」說著從對方手中搶過星球杯反手丟過去。

「哦。」大姐姐是好人，所以要聽她的話。妞妞接過去之後便乖乖的轉身，忍住好奇心沒往後看。

聽著後面衣服摩擦聲沒了之後，明枝瞥一眼旁邊那個面如死灰的男孩，抬手，將匕首抽了出來。

鮮血猛地一下子噴出來，像小噴泉一樣濺出老遠。明枝這一下就將他的臉扎了對穿，剩下的那個男孩此時從一邊看，甚至能隱隱約約看到對面的大樹！！

劇烈的刺激讓剛還喋喋不休大罵髒話的男孩一下子就痛暈過去，軟軟的倒在地上不動了。

未受傷的第三個人嚇的兩股戰戰，就在剛才見血的一瞬間褲襠就濕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些污穢的液體。他上牙和下牙碰的咯咯響，渾身上下就像是抽風一樣的不停的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喉嚨間發出些詭異的聲音。

明枝厭惡的皺皺眉頭，一甩手中的匕首，幾滴血落在了他臉上。他哆哆嗦嗦的用手一摸，就見指尖一片血紅，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兩眼一翻，竟是嚇昏了！

明枝往地上那個兩腮的雙向噴泉已經漸漸止了的男孩衣服上擦擦血，不屑的瞥一眼，「孬種。」

「妞妞！妞妞！」

「妞妞，你在哪兒啊？！」

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急切地呼喚著。

妞妞聞聲抬起頭，還帶著淚珠的小臉上揚起了笑容，大聲喊起來：「媽媽，媽媽我在這兒，這兒！」

「妞妞？！」

幾秒中之後，一個三十齣頭的女人衣衫不整的穿過密密麻麻的帳篷往這邊跑過來，邊跑邊喊，四處尋找著，聽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媽媽！」妞妞努力地揮著手，「我在這兒！」

「妞妞！」女人循著聲音跑過來，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裡，焦急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抽泣道，「你，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你嚇死媽媽了你知不知道？！」

「媽媽，妞妞錯了，你不要生氣。」被女人摟的太緊，妞妞剛才被踹到的地方更疼了，她忍住沒出聲，使勁舉高了手，「媽媽你看，大姐姐給妞妞的，妞妞留給你吃。」

女人鬆開她，一看她破了皮的手掌就是一陣心疼，再一看她手裡的東西就變了臉色：「誰給你的？！不是說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嗎，快還給人家！」

妞妞有些不捨得，指指身後：「那個大姐姐給我的，她說你不會怪妞妞的。」

女人一抬頭這才看見了後面的明枝，緊接著便又看見了她腳下三具不知死活的人體，差點叫出聲來。

她把妞妞往自己懷裡拉了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穩了穩心神道：「謝，謝謝，可是這個太貴重了，我們不能要的，你還是」

看著這緊緊抱在一起的母女，明枝的表情很是複雜，心中也是說不出的不舒服。似乎眼前，有她從小就渴望，卻又一直遙不可及的東西。

明枝打斷女人的話，抬頭看著她，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會丟下妞妞么？」

「你說什麼呀？！」女人瞪大了眼睛，緊緊地摟住了妞妞，活像是一隻面對狼群努力保護幼崽的母雞，「妞妞是我親生女兒！我死掉都不會丟掉她的！」

明枝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宿舍走去。

女人在後面喊了她幾聲，見明枝沒有回應只得放棄，站起身來拉著妞妞往回走。

「媽媽，我們可以留下這個嗎？」

「可以。」

「大姐姐走了？」

「走了。」

「妞妞沒有跟她說再見，大姐姐會不會生氣？」

「不會。」

「真的？」

「嗯。好了妞妞，跟媽媽去換大米吧，中午吃粥，好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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