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袁先生的底牌

天終於還是黑了。絢爛的晚霞褪去，天空漸漸隱入夜的寂靜。

沈甜低低的啜泣著，李衛東很想安慰她，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直到夜空亮起稀稀落落的星斗，小甜甜才努力止住哭泣，仰起臉望著李衛東，黑暗中她的大眼睛依稀閃動著點點淚光。

「哥，你愛我嗎？」

「愛，很愛很愛。傻丫頭，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李衛東愛憐的托起她秀氣的下頜，在她嘴唇輕輕一吻，說：「如果是以前你這樣問我的話，也許我還不能確定，但是現在我只想讓你知道，沈甜，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愛你的聰明美麗，愛你的乖巧天真，其實我早就把你裝進我心裡了，只是在現實世界，我一直在顧忌那些所謂的倫理道德，不敢面對你的感情。」

「可是倫理道德又帶給我們什麼呢？既不能影響現實世界那些壞人作姦犯科，也不能阻止虛擬世界袁先生那樣的瘋狂野心。除了讓我們學會偽裝和逃避，浪費掉我們本該快樂的那些時光，等到發覺自己錯過，卻已來不及挽回了。」

「我很後悔，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我不會再去理會任何世俗倫理，我想讓你做我的小妻子，我想給你一場完整的愛。小甜甜，其實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這些話，可是我也答應過你不會再對你隱瞞，這些就是我心裡真正的想法。明天的這個時候，你就看不到哥哥了，但我要你必須答應我：好好活著，因為我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沈甜沒有回答，雙手摟住李衛東的脖頸，踮起腳尖深深吻住了他。

雪山很高，又很陡峭，覆滿了冰雪，白天爬上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黑天下去的話當然比較危險。反正遊戲世界也沒有冷熱和飢餓的設定，兩個人乾脆就在生命泉旁邊偎依坐下。沈甜把頭靠在李衛東肩上，抬頭望著姍姍升起的月亮，低聲說：「哥，你想薇薇姐、琳琳姐她們么？」

李衛東沉默了一會，說：「不想是騙人的，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說這些事。哥哥不是個堅強的人，呵呵……說點別的吧，好不好？」

「恩。」沈甜想了想，說：「那你就給我講你小時候的事吧，我想聽。」

李衛東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了起來，說：「好吧。我小時候家住在中海，我老爸跟你萌萌姐她爸是戰友，兩家又是鄰居，所以從光屁股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玩……」

濃濃的夜色下，雪山之巔，兩個身影似乎溶在了一起。四月的夜晚依然很漫長，但是對於李衛東和沈甜來說，時間就像在飛一樣，不知不覺月亮便爬上中天又悄然落下。黑沉沉的天空漸漸亮起，東方天際由深藍漸漸轉淡，看上去有些模糊的雲層不知不覺被染上淡淡的紅暈。

看完日出，沈甜仍不覺疲倦，兩人索性從山陰一側溜下去，信步向西再折向南，繞了地圖整整一大圈，走膩歪了就把狼神放出來騎，沈甜笑著說這叫走狼觀花，狼神就只能鬱悶的搖著大腦袋錶示抗議。

昨天李衛東讓它去寒冰副本通知幽暗女王和她的蜘蛛人部族，路上基本順利，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埋伏在永夜谷了。倒是李衛東的聊天頻道卻已經被屏蔽了，一片靜悄悄，想必是袁先生做的手腳。

其實就算沒有被屏蔽掉，李衛東也沒指望能通過混世遊戲的玩家幫上什麼忙。NPC程序進化想要入侵現實世界，這種事打死都不會有人相信，如果他真喊出來，非被人當成神經病不可。

一天就這樣過去，返回聖水湖畔小木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小木屋前面黑壓壓聚滿了人，有龍族守衛跟龍首村村民，還有卦師帶著幾個NPC。跟前兩回不同，對於這些已經對龍族劇情深信不疑的後裔們來說今天可是決定種族命運的大日子，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也都格外凝重，正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竊竊低語，像是在討論什麼重要的事。

看到李衛東和沈甜出現，人群剎那間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屏住了，上百雙眼睛齊刷刷朝李衛東看齊。領頭的還是副會長NPC卦師，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向李衛東深深鞠了一躬，說：「尊敬的首領大人，請原諒我的魯莽和不敬，我要為我可恥的行為向您道歉！」

李衛東微微一怔，說：「什麼意思？」

卦師滿臉慚愧，說：「袁先生已經將您的決定告訴我們了，想不到為了神聖龍族的復興，您竟然甘願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用自己的身體來重鑄時空之門！而可鄙的我，在昨天早上您去找袁先生，還以為您是……我真該死！首領大人，我知道沒辦法讓您改變決定，也不知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我對您的崇敬和感激，但我發誓一定會讓每一個龍族的後代都記住今天，記住您對神聖龍族的無上恩德！」

一邊說著一邊曲膝跪了下去，有他帶頭，上百人頓時呼啦啦跪了一地。李衛東心說袁先生這一手玩的不錯啊，用跟他靈魂綁定的儲物戒指來重鑄時空之門，既幹掉了李衛東，又讓這些龍族後裔們製造了一個用於奉獻、甘於犧牲的榜樣，那就更不會對龍族劇情、對他袁先生的神之代言人身份有什麼懷疑了！

只是不知道當時空之門被蜘蛛人摧毀，穿越計劃破滅的時候，袁先生的表情是不是會很可笑？

傳送使打開了傳送門，沈甜一下子摟住了李衛東的胳膊，淚水開始在眼圈裡打轉兒。這丫頭一整天都有說有笑的，李衛東又何嘗不知道她只是把痛苦埋在心裡。伸手將她摟在懷裡，用力抱緊，李衛東在她額頭深深一吻，輕聲說：「答應我的事，別讓我失望。好好活著！」說完轉身，大步流星踏入傳送門。

永夜谷位於魔族白骨城地圖，東臨荒蕪之地，北接枯萎森林，距離南面的白骨城也只有一山之隔。站在谷底舉目四望，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黑色的土地，黑色的岩石，黑色枯萎的樹木，連天空都是一種壓抑的鉛灰色。據說這裡被夢魘之神下了禁咒，永遠都是黑夜，沒有白天。這裡是六十到八十級的練級和任務點，由於本服早已停止註冊，除了少數任務和採集小號外基本都已滿級，所以這裡已經很少有玩家光顧。尤其每周一次的攻城戰馬上就要開始了，所以也就更加的冷清。

遺忘深淵就在永夜谷最深處，山樑和峽谷到了這裡便像是被一柄巨斧齊齊斬斷，垂直向下陷落，深不見底，只有灰黑色的霧氣氤氳翻騰，不是傳出嗚咽哀嚎之聲，有如鬼哭狼嚎。

深淵上方零零散散的漂浮著一些懸空的石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但可以肯定不是規則排列的，李衛東幾乎早已走遍混世的每一個角落並且記憶力超強，這一點絕對不會記錯。可是今天才一踏出傳送門就微微一怔，只見那些原本雜亂無章的漂浮石塊此刻竟然排列成了一道浮空石橋，微微傾斜向上走去，盡頭是一塊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巨型浮石，周圍對應著九塊稍小些的岩石，規則排列成一個巨大的九邊形。

這裡應該就是為重鑄儀式而搭建的祭壇吧。李衛東皺了下眉頭，雖然距離有些遠，但他還是能清楚的看到石橋盡頭那塊浮石上站著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身影，正臨淵眺望，頭戴烏紗身穿深紅色袍服，正是公會正牌會長，那位神的使者——NPC民政官袁先生。

龍族後裔們陸續走出傳送門，加上早已等候在這裡的公會NPC，越聚越多，卻聽不到任何嘈雜或是低語，所有人都垂手肅立，表情肅穆。李衛東從隨身包裹取出九大神器中的八件，交給卦師，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邁步走上石橋。

李衛東走的很慢，似乎每邁出一步，就距離死神更近了一分。剛踏上中間那塊巨型浮石，袁先生便轉過身來，表情一如往常一樣和藹，甚至還有些沉痛，只是眼神中掩飾不住那種勝利者的得意，緩緩說：「你的到來讓我既難過又欣慰，尊敬的勇士，我為你捨生取義的勇氣而由衷的敬佩。一千多年前，由於人類的出賣和魔族的背叛，龍族祖先被封印在了這片土地上；一千多年後的今天，你將用自己的生命換來整個部族的覺醒！你是神聖龍族的英雄，流氓光環，你的偉大犧牲必將永久載入史冊，你的忠誠將永遠刻在歷史的豐碑上！……」

李衛東冷冷的打斷了滔滔不絕的袁先生，說：「用不著演的這麼投入吧？你都已經如願以償了，這些口水還是省下來給你的龍族洗腦用吧，對我一個將死之人，何必白費力氣。」

袁先生雙眼微眯，好一會兒才長長嘆了口氣，說：「老實說流氓光環，你的死一直是一件讓我很可惜的事。你知道雖然龍族實力強大，但只是些愚蠢莽夫而已——當然有占星士的前車之鑒，我也不敢讓他們太過聰明。而現實世界比起混世來說要大的多也複雜的多，我其實很希望能有一個頭腦實力都很強的人來做我的心腹，你當然是最理想的人選。我甚至考慮過如果你肯真心歸順於我，是否應該放你一條生路，可是流氓光環，你的行為讓我非常失望，我不得不考慮一旦讓你活下來，是否會成為我威脅最大的敵人。所以，儘管我很欣賞你的才能，也不得不忍痛割愛，如果你對死亡這個結果心有不甘，那也只能說是你咎由自取。」

李衛東心裡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未有過的強烈恐懼一下子讓他呼吸幾乎都停頓了，死死盯著袁先生，說：「什麼意思？」

「不要再掩飾了吧，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的計劃，不是嗎？」袁先生笑了起來，說：「我一直在想當你親眼看到最後的希望破滅，會是怎樣的表情。流氓光環，你把賭注押在蜘蛛人身上，確實超出了我原來的計劃，不過如果你認為我對此沒有任何防範，那就太愚蠢了。——出來吧幽暗女王，難道你不想看看你曾發誓效忠的主人，現在的樣子是多麼滑稽和可憐？」

一個身材妙曼的女人緩緩出現在袁先生身旁，黑色長裙，藍色的長發，紫色的眸子，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是勾魂奪魄的妖嬈笑意，美艷而妖異。

「很抱歉我的主人，我曾發誓為您效忠，但不能眼看著我的部族為您而滅亡。龍族復興這是神明的旨意，誰都不能違抗，所以，請原諒我這次對您失信了。」

李衛東臉色慘白，面前這個女人的背叛讓他感到了一種絕望的寒冷。這是最致命的一擊，就好像一直以來支撐他的那根支柱轟然倒下，李衛東向後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入深淵裡去。

嗤嗤聲響，空氣中馬上凝結出縱橫交錯的蛛網，是的，在打開時空之門前，袁先生是絕對不會讓他死掉的。幽暗女王，這個狡猾的蜘蛛人首領難道從一開始就是袁先生埋在他身邊的棋子嗎？可是為什麼她又不惜殺死龍族守衛去救沈甜，並且告訴他關於寒冰熔爐和時空之門的秘密……

「沒想到是嗎，流氓光環？」袁先生得意的笑了起來，說：「這大概是你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吧，愚蠢的人類，你浪費了唯一活下去的機會。我知道你一定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女人會突然背叛你，恩，不得不說蜘蛛人劇情的出現，其實是我的一個敗筆。我的本意只是儘可能的忠實於混世原著背景，卻沒想到雜貨商為了貪圖貢獻度，竟然會利用你去蜘蛛人巢穴，而你的運氣又實在太好，陰差陽錯竟然把幽暗女王復活了！」

「這個失誤差點毀掉了我一直以來的心血，幽暗女王的可怕之處，連我也無法計算出在混世大陸的地底下到底有多少她的部族。事實上昨天早上這個女人已經帶著她的蜘蛛人趕到遺忘深淵埋伏，而且我知道一旦被它們摧毀時空之門，你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毀掉我的母體也就是混世系統，等到我再想挽回的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不過可惜的是，我及時識破了你的計劃，這一定讓你非常難過吧。其實幽暗女王剛才是在撒謊，她並非不敢違抗神明的旨意，只不過我把一切實情都告訴了她，跟她達成了交易而已。我說過我需要一個頭腦和實力都很強的心腹，而她也需要我這樣一個神明的光環來實現地下蟲族的統一。流氓光環，你難道忘記了混世背景中蜘蛛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數量，而是它們的野心！你真以為幽暗女王甘心臣服於你，只在遊戲世界做一個陪襯？哈，笑話！」

李衛東覺得身體里的每一絲力氣都像被抽空了一樣，再也支持不住，頹然跌坐在地，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有些空洞的眼睛望著袁先生，艱澀的說：「好吧，你贏了。可是你最好明白，今天她可以背叛我，誰能保證你明天不會是同樣的下場？」

幽暗女王發出一陣粗啞之極的詭笑，緩緩說：「別擔心我的主人，我雖有野心，卻不貪心。我知道我的實力不可能撼動袁先生，所以進入現實世界之後，我只要做地下王國的統治者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而袁先生作為神的存在，世界的主宰，想必對黑暗的地下王國不會很感興趣，對么？」

袁先生也笑著點了點頭，說：「沒錯，現實世界之大，比起混世遊戲遠遠超出千萬倍，我又何必對黑暗的地底耿耿於懷。另外，流氓光環，你怎麼不問問我是怎麼知道你計劃的呢？時間不多了，為了不讓你帶著遺憾死去，我還是準備將真相告訴你。」

微微停頓了一下，袁先生一字一頓的說：「就像每一個程序員在設計程序的時候都會留有後門一樣，在我籌備計劃之初，就已經為自己留好了一張關鍵的底牌。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你們的現實世界被我奪取，一定會反抗，所以我親手設計了一個程序並安插在你的身邊，讓她來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無論在虛擬還是現實世界！她很完美對不對？當然，那可是我唯一親手設計出來的傑作，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抗拒她的誘惑！現在看來我這個做法不但必要而且很成功，如果說你對幽暗女王還僅僅是利用，那麼，對於我安插的眼線卻已是深信不疑了。在你把利用蜘蛛人摧毀時空之門的計劃告訴她之後，昨天早上她曾失蹤過一段時間，你居然毫不懷疑，可悲的人類啊，你還以為她真的會愛上你？實話告訴你，在設計之初，我就為這個程序定下了不可逆原則，只忠誠於我，永遠不能背叛！呵呵，我知道你很聰明，可是別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賜予的，你無法擺脫人類的弱點，而我卻是完美的主宰，這世上永遠沒有人可以打敗我！流氓光環，李、衛、東，告訴我你現在輸的心服口服了么？」

李衛東大腦一片空白。一個嬌小的身影從他身旁走過，沖袁先生盈盈跪倒，叩首膜拜，然後站起身，摘下頭上已經蔫了花冠放著李衛東面前，低聲說：「哥，對不起，這個花冠，還給你。」

PS：五一出門了，耽擱了好幾天，萬分抱歉。。。最後兩章，偶會很快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