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眾

七人眾

玻璃球在指尖旋轉,惡魔先生駐足於廣場之上,這是個慢節奏的國家,晚風通過保存完好的古宅帶來舊日的氣息,荒涼而安靜,黑白分明的飛鳥在黃昏餘暉下幽幽展翅,夕陽為它的羽翼鑲上了一層金邊。

他像一位魔術師,或者普通的遊人,透過玻璃球,整個世界扭曲摺疊,他暗紅色的虹膜通過玻璃放大,像是從深淵窺探人間。

當然,在其他人眼中,這是一位身材高挑,閑適優雅的男性,他在廣場上漫步,偶爾通過小小的球體觀測他人,這一行為莫名顯得可愛,沖淡了他身上那種誘人的神秘感。

維克多的目光從羞澀的年輕女性轉向活潑的少年,轉向在夕陽下打盹的老婦人和她的貓,轉向哼唱聖歌的女孩……然後他抬起手腕,神像透過玻璃扭曲放大。

世間本無神。

……

教皇國一戰流傳出了許多視頻。

那樣大規模的天象變化本來就引人注目,更何況後來臨時急調來消雨設備,甚至有人拍攝到了阿黛爾從陰影中重新出現的那一幕——金髮、碧眼,聖潔的白色羽翼遮住赤/裸的酮體,天際是未散去的雷雲,地下是神秘而奇異的純黑色幽影,女孩彷彿墮落人世間的聖子。

這張機緣巧合拍下來的照片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比布萊克家族之前灑出去的那麼多宣傳費用都管用。

這也讓一部分同樣姓布萊克的人咬牙切齒,憤怒不已,當然,這些事是阿黛爾·布萊克需要去解決的,她需要解決的還有很多,這讓她既振奮又焦灼。

壓力如巨石,但野心依舊在她心中如蔓草般頂開石縫生長,所有擋在她面前的人……早晚會被她踏在腳下。

……

一位年輕的、憂鬱的街頭藝術家正在觀賞自己剛剛繪製完成的壁畫,這裡是自由之城摩西多,這個城市帶著斑斕的色調,空氣中流淌著無形的樂章,孩子們歡呼著跑來跑去,臉上塗著油彩,年輕的姑娘們騎著自行車越過小巷,自行車裡坐著肥胖的加菲貓,頸項間的鈴鐺叮鈴作響。

藝術家先生摸了摸下巴上青色的鬍渣,他身後,巨大的,無法名狀的紅色巨幅壁畫像是一張張開的大嘴,剛剛完成的畫在陽光下微微閃動著光澤,吸引人駐足,藝術家微笑著和熟悉的市民們打招呼,他按了按自己的貝雷帽,背起箱子,重新回到人群中,人們善意地側身讓過,這裡是無序的城市——人民應該遵循法律的有序,但藝術不應有國界、性別、人種和觀念之分。

有鴿子飛到藝術家的頭上,咕咕了兩聲又飛走了,藝術家從包中掏出麵包,填飽自己饑渴的胃部,就在喝水時,他微微偏過頭,面色不變地詢問身後跟著他的人:「你又是來自哪個組織?」

沒有人回答他。

缺指的盲人坐在一旁拉著大提琴,項圈上系著氣球的小柯基啪嗒啪嗒地跑過,看守冰淇淋車的年輕男孩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藝術家繼續向前走著,直到走到了小巷盡頭,才猛然轉身——

身後空無一人。

但這不可能,這個在幾天內迅速成長起來的男人相信自己的直覺,原風車國本土人士,尼克·盧倫斯先生在追求藝術的同時至少知道怎麼學會保命。

牆上的黑貓叫了一聲,尼克瞬間警覺地轉頭,他和這隻紅瞳的黑貓對視了。

黑貓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跳下牆頭,等待了片刻,似乎發現尼克沒跟過來,它又叫喚了一聲。

尼克沉默片刻,左右看了眼,一翻身就越過了兩米高的石牆……在十天前,或者五天前,他都不能這麼嫻熟地做到這個,彷彿飽受訓練的雇傭兵,但一場突發起來的意外徹底改變了他。

前方的黑貓走走停停,這隻純黑的貓咪脖子上系著紅色絲巾,看上去像一位優雅的紳士,他用頭頂開一戶門,這是摩西多隨處可見的一間小院子,大多租給來這裡追求藝術夢想的年輕人,尼克也在類似的院子里有著一間小房間,存放不能證明他身份但又對活下去非常有必要的私人物品,他沉默著走進去,待上門,貓咪款款地變成了人形。

尼克總帶在嘴角的笑意隱去了,這時的他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就像是這張臉的原擁有人那樣。

尼克光明正大的打量著面前黑髮紅瞳的男人,他穿著休閑風衣,紅色絲巾遮住下巴,優雅俊美,帶著那種屬於上位者的懶散——這使得尼克更加警覺,他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行為,而是冷靜問道:「你也是那七人之一?」

維克多微微搖頭,微笑道:「看樣子特工的身體素質並沒有給你帶來特工應有的警覺。」

他的態度甚至是挑剔的、傲慢的,但尼克並沒有感到被冒犯,只有微涼的危險預感時刻給他報警。

陌生男人顯然很了解他——尼克能夠……復刻別人的□□,連帶著的是他人的戰鬥本能,也就是身體反應,每一天尼克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要回想好久,才能記起自己原先長什麼樣,在來到摩西多之前,他改變過三次外貌,每次都與自己區別極大。

誰能想到路邊憂鬱頹廢的街頭藝術家會是格羅寧根藝術院羞澀靦腆的年輕人呢?他甚至剛到19歲,別開玩笑了。

對方可以變貓,尼克理智地想,但不能認為對方只會變貓。

「我買下了這處房子,」維克多這麼說著,隨手打開了房主白送的老電視機,風扇嗡嗡轉動,飽和度過度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正是尼克看了很多次的節目——主持人對著網路投稿的「天使降臨」視頻大肆分析調侃,「這個電視台後面有布萊克家族投資。」

沒有管尼克有什麼想法,維克多閉上眼,帶著笑意說道:「阿黛爾·布萊克,就在我們聊天之時,她已經解決了自己的兄弟,讓布萊克家族大半人士都站到她那一邊。你知道的,她就是你所說的『七人』之一。」

「那又怎樣?」尼克用眼角瞟了眼自己選定的逃跑方向,誰知就在這個瞬間,所有窗戶自動闔上,他面色一黑,不退反進,伸手就去抓這個紅眸男人的手臂,結果對方瞬間變為陶土,崩潰為碎片。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冷淡而默然,對方彷彿存在於整個房間內,又無處不在:「所有被選中者都是因為心中有著強烈的渴望,必須要做到的目標,難道你認為自己是被誤選而來的嗎?」

尼克劇烈地喘著氣,他的面容朝著非人方向扭曲,又迅速在女人、孩童、老人之間迅速改變,最終變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他憤怒地像一隻挑釁巨人的小蟲子:「你又是誰?你又是誰!」

對方消失了,無聲無息,尼克無力地坐在地上,電視里開始播放滑稽的廣告,時刻閃屏,尼克攀著桌腿站起來,走到電視面前,正在他的指尖探向電視機開關時,一個放在後方的小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張飛往種花國b市的機票,新的身份證明,以及——摩西多這座小院的房產證。

離開還是留下,高傲的陌生人不屑於驅趕這隻蟲子,而是給予他自由選擇的權利。

彷彿無聲的嘲諷。

——~——~——

國內其實也不是那麼風平浪靜。

尤其是承擔更多壓力的上層人士。

他們最大的壓力便是——該如何公布真相?

對,隱瞞是不可能長久隱瞞的,但要怎麼用盡量不引起社會混亂的方式讓人們接受這個世界即將發生巨變,要如何走到變化的前沿而不被拋下,如何平衡超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間的心理落差以及隨之引發的矛盾——從來不是隨便說一句「人類要開始進化變異了,大家加油」就真的能加油的。

不引起社會動蕩,打砸搶,世界末日的謠言四起,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在這種讓人愁禿頭的情況下,居然還有人拉後腿。

——說的就是姓樓的。

餐桌上,付哲爹媽一邊聊天一邊談起了樓氏最近的奇怪事件。

付家和樓家都是做房地產起家的,只是後來付家轉型去了高新科技行業,樓家去了娛樂行業,兩家因為曾經是對頭,私交一般,但都在一個圈子,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就能被發現——比如說樓氏最近被上面約談,把當家人直接約談沒了。

知道一點內情的付哲默默掰筷子,曾經付家大哥一直是放養模式,但輪到付哲他自小就展現出了聰明與隨之而來的古怪,本來關係一般的豪門家庭莫名其妙地因為他聚在了一起,三人在展開講需要講一百集的家庭喜劇中重歸親密,付大哥理解了父母,付爹付娘互相和解,然後與家庭氛圍最格格不入,依舊是個小怪胎的付哲就像黑夜裡的星星一樣明顯——

如果不是付大哥多少學過一點兒心理學,出國留學過後思維也比較開拓,付哲能不能悠閑地出去上學還兩說。

當然,除了莫名被上層cure的樓家,還有最近頻頻倒霉的張家,就是那個曾經和付哲掰頭的張格叔叔家,張家在接連經歷投標失敗,公司機密被賣,主幹人員出走,投資失誤等事件后,在張格堂哥出門被撞斷腿后,運氣終於勉強恢復正常。

對此,付哲:「……」

貓妖顯然還想繼續報復,只是被攔下了。

今天的付哲依舊在為自己的副業忙碌到頭禿,而且收不到回報。

當然,他並不缺錢。

「只靠我們幾個不行。」付哲皺眉,揉了揉眼睛,貓妖收起爪子將肉墊搭在他肩膀上,後腿則踩著付哲的電腦椅,不是幾個,只有兩個而已。

青九略微遲疑:「要我抓點人類來嗎?」

付哲動作一頓,語氣平靜:「不用,我自己想辦法……但我畢竟是人類,身體會撐不住……」

「噢……」毛茸茸的肉墊收了回去,貓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遇事不決就應該找……等等,王爾亦不讓青九來找他了,對方丟下一句「你自己做決定」就跑了。

……可是他除了操控運氣以外什麼都不會啊。

青九猛然變大,用尾巴把人類纏住放倒,毛茸茸的長毛掃過人類的皮膚,激得他一個激靈。就在付哲以為自己進度太快或者要求太多讓妖怪決定幹掉他另尋他人——畢竟付哲並不認為自己的不可替代的——之時,當暫時失去視力時,人類的其他感官,比如聽力,總會無限放大,他聽到了一句奶聲奶氣、硬邦邦的話:

「那你先睡,我的尾巴可以給你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在所有馬甲共同努力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在所有馬甲共同努力下
上一章下一章

七人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