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之亂
明闕城的皇宮內,御書房燈火通明。
唐坤剛坐穩帝位,一心要勵精圖治,更想把塞北邊防軍疾苦的現狀扭轉過來,本就忙得焦頭爛額,不想又遇上了妖族大亂、魔族入侵,如今大半江山已生靈塗炭。
一連串的消息讓唐坤心力交瘁,連帶著文臣武將也要日夜操勞,大多食宿在了皇宮中。
唐坤在御書房召見了幾名大臣,想要問出關於魔族的一星半點,卻毫無所獲。
「幾十萬大軍從海上出現,你們作為國之棟樑,竟對他們一無所知!」唐坤不由動了怒。他只知道神武門連同各門派要對抗魔族,這魔族必定是天下一大害,所以在幾日前,派出去聯絡神武門的使者歸來請求派兵增援時,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之後他下令舉朝徹查魔族來歷,卻沒有任何結果。
這令他毛骨悚然,也令朝野震驚。
這時唐坤身後的侍衛,一名修鍊之人開口了:「世上關於魔族的記錄少之又少,傳聞魔族曾被關押於白露城和羅浮山,如今白露城煉妖塔崩,羅浮山人去山空,便是因為裡面的魔族逃了出來。他們能誘人入魔,從此聽憑他們差遣,四處征戰,不死不滅。」
「看來魔族果然是一大禍害,你們有什麼良計嗎?」
眾臣默然。
「魔族會不會成為禍害,全看你們如何對待他們。皇帝陛下要戰,他們就是敵;要和,他們就是友。」一個飄渺溫柔的女聲從御書房外響起,一個素衣女子翩然落下。
唐坤身後的侍衛們都不由失色——皇宮內外布防周密,更有不少修鍊之人親自巡邏,卻讓一個女人闖了進來!
「來人!」侍衛們向前衝去,然而御書房外沒有任何士兵聽命前來。
眾大臣看出來者不善,也不顧天子龍威,唰地往兩旁退了下去。
唐坤卻不慌不忙,他戍邊十餘年,不論是人還是妖,他都遇到過強勁的對手。他抬起右手,侍衛立即將他的佩劍奉了上來,他將劍往書桌上一拍,面色凜冽,說道:「你是魔族的說客!」
「不錯。」那女子語笑嫣然,走進了御書房。
唐坤終日閱覽奏摺,雙眼暫時有些昏花,這時他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不由呼吸一窒——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窮極一生都無法幻象出來的驚天美貌,縱是早已有了妻室,他的心還是狂跳起來。
魑魅對著發怔的皇帝微微一笑。
唐坤幾乎魔怔了。
他可以為了這一笑,放棄剛到手的江山!
他可以為了這一笑,不顧所有人的性命!
縮在兩旁的大臣們也忘了害怕,對魑魅驚為天人。
「你們都下去。」唐坤緊緊盯著立在燈火輝煌中的魑魅,對大臣們淡淡說道。
一陣倉促的簌簌聲傳來,大臣們都退了下去。
侍衛們回頭請示是去是留,唐坤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御書房裡只剩了唐坤和魑魅,四目相對。
魑魅在火光中微微笑著,長發和素衣緩緩飄揚,她美得如同夢幻一般,只可遠觀而無法觸摸。
「皇帝陛下,您作出決定了嗎?」魑魅柔聲問道。
一時間,唐坤心中除了魑魅,再想不起其他的一切,他不由伸出手去,牽住了魑魅的雙手。
「那麼,這位姑娘出現在這裡,是給魔族充當說客,還是真心替朕考慮呢?」
唐坤忽然問出了這樣的話,如一盆冷水澆在魑魅的頭上,這個新登基的皇帝不過三十多歲,竟然能在自己面前保持理智!
她看見唐坤迷濛的目光已變成了銳利而冷冽,才明白這不是凡間普通的王者,他是從塞北苦寒之地磨練出來的一頭狼!而不等她想要抽回雙手,唐坤已將她的手牢牢握住了。
「朕與魔族聯手,皆大歡喜,若朕不同意,魔族就會揮兵來戰,是不是?」唐坤冷冷問道,目光越來越暗,即使是對上了魑魅盈盈的笑意,也沒有絲毫退讓的打算。
「你們凡人啊,目光短淺,只知道魔族可能會禍亂凡間,不知道真正能毀滅凡間的,是九天之上的神族!」魑魅也帶上了凜冽的神色,肅然說道,「這才是我替魔族充當說客的原因!」
唐坤沉默片刻,問道:「如果朕同意與魔族聯手,你們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行動?要朕派兵殲滅各大門派?還是頒布聖令命各門派聽朕調遣?」
魑魅搖頭笑道:「皇帝陛下不必擔憂,在這之前魔族已派人向各門派與妖皇和談,只等皇帝陛下同意與我們聯手,所有人都會開始準備對抗天界。若是陛下遲疑不決,只怕會錯失對敵的良機。」說著,魑魅又微笑起來,雖然方才引、誘唐坤失敗,但此時出其不意,說不定能擾亂唐坤的心智,讓他點頭同意。
「朕新登帝位,不想看見百姓受難。」唐坤頓住,輕輕拍了拍魑魅的手,柔聲道,「那就照你說的,與魔族聯手。但凡有朕能幫忙之處,只管向朕開口。」
魑魅微笑著點點頭,唐坤能如此輕易地同意聯手,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這是從塞北剛爬上帝位的戰將,愛惜羽翼,不像雲河死腦筋,怎麼都勸不聽。
一想起雲河,她心中煩躁,不知道魔帝和魔君能否說服他,若是不能,少不得還要自己親自出馬。
妖皇雲河,就看你能不能經得住我的勸說了……
想到這裡,魑魅的心不由動了動,那張幾乎能冠絕三界的臉在她腦海中浮現。
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呢……
魑魅笑了起來,眼中波光流轉,映在唐坤的雙眸里,將他冰冷的目光慢慢融化了。
唐坤將魑魅拉了過來,捧起她的臉就要吻上去,然而兩人都觸碰到了一根冰涼的東西。
「喲喲!壞了你們的好事,不好意思,我先迴避一下,一會兒再來找你們!」花神坐在御書房的橫樑上,收回了藤蔓,沒好氣地說道。他氣的是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把唐坤拉攏過來,然而自己與花潮加起來都不是魑魅的對手。
魑魅仰頭看向花神,身後幾隻妖獸躍出,向著樑上兩人衝去。
「喲!翻臉不認人啊!」花神拉著花潮一躍而下,站在了唐坤身邊。
「皇帝陛下您看看,這個女人原本與我們族長相戀,現在卻為了得到您的軍隊,轉眼就要殺我們族長!您可要小心啊,哪天她覺得您沒有利用價值了,她也會殺您的!」花潮說道。
魑魅被花潮這麼一說,反而不好再攻擊兩人,揚手收回了妖獸,對唐坤笑道:「皇帝陛下見笑了,這兩人腦子有傷,竟然跟著我來到了皇宮戲耍陛下。」
花神怒道:「你已經決定要和魔族聯手了是不是?!我們腦子有傷?願意聽你的人才是腦子有傷!」
看見三人在自己的御書房裡肆無忌憚地爭吵,還被指桑罵槐地說了一通,唐坤臉上有些掛不住。如今是多事之秋,心中本就煩惱,又被這幾人突然闖入,心情更加不悅,他沉著臉向花神兩人問道:「你們是何人?」
花神想起自己是被雲河派來的,便迴避了唐坤的問題,說道:「我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你不能答應和魔族聯手!」
「哦?」唐坤簡短地提出了質疑。
「因為魔族人兩面三刀……」花潮欲言又止,猶豫片刻終於說道,「魔族派人找我們和談,可是他們背地裡卻想要竊取我們的力量!妖皇雲河,已經被魔族潛進來的力量所傷,此時生死不明!這個女人表面上來找你求助,不知道暗地裡會不會派人刺殺你!」
「什麼?!」花神和魑魅都驚訝不已。
「你怎麼不早說?」花神絲毫不懷疑花潮話中的真實性,脫口就問道。
花潮低聲道:「我是怕你知道後會失去此行的信心。妖皇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花神長舒一口氣,無奈地閉上雙眼並不多說什麼,只是暗下決心要完成雲河交代的任務,否則承極山中所有人都會遇險。
「是誰傷了雲河?!」魑魅問道,她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這個合適的人選,若是妖皇令和龍血珠落入了別人手中,自己布下的棋局便會被打亂!她不願相信雲河被人重傷,然而利用妖獸細細去感受,才發現花潮說的不假。
花潮不滿地說道:「當然是魔族人了!所以說你們兩面三刀,魔帝和魔君擺出了那麼深的誠意,可結果呢?!」
唐坤聽著花潮的話,面無表情地坐回了書桌后。
而魑魅察覺到雲河處在性命攸關,似乎還有人在對他虎視眈眈。這邊唐坤已經答應了自己,就算他要食言,自己也知道該怎樣再次拉攏他;而在承極山,不知道心魔會有怎樣的手段去對付雲河,那邊情況緊急,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皇帝陛下,我先告辭,我在承極山等您的大軍到來。」魑魅對唐坤嫣然一笑,轉身就往門外趕去。
「嘭」地一聲,魑魅在轉身時被花神絆倒在地,連聲音都來不及出,就昏迷了過去。
唐坤嚯地起身,往這邊趕了過來。
花神用藤蔓試了試,見魑魅果然被自己迷暈了,才舒了口氣,向花潮道:「幹得漂亮,居然能想到用雲河騙她。」
花潮並不回答花神,自己提起雲河重傷,只是為了讓唐坤認清魔族的面目,而魑魅的反應已超出了她的意料。她看著唐坤疾步走向魑魅、將她抱了起來,她急忙說道:「皇帝陛下,請您收回成命,不要出兵幫助魔族。」
唐坤不理會兩人,徑直往屋外走去,冷冷道:「來人,將這兩人驅出明闕城!」
守在御書房外的侍衛聞言,魚貫而入,然而花神和花潮已不見了蹤影。
唐坤回頭看著空蕩蕩的身後,略失望地搖搖頭。他抱著魑魅上了龍輦,剛坐定就看見花神和花潮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花神看了魑魅一眼,陰測測笑道:「你已經知道了魔族是什麼樣的人,卻還要出兵幫他們?那我就不客氣了!你一天不答應我們的請求,我們就一天不讓她醒來。」
「哦。」唐坤淡淡說道,卻沒有再下令驅趕兩人,耐著性子一路聽花神和花潮舌燦蓮花。
到了寢宮,花神才為自己的長篇大論收了尾,向唐坤問道:「所以,你的決定是?」
唐坤笑意很深,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朕不會收回成命。」他抱著魑魅進了寢宮。
花神不解地看向花潮:「他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就是說,我們說的都是放屁!」花潮氣餒地倒在了車壁上。
不消片刻唐坤就急匆匆回到了龍輦上,不顧車中兩人,趕回了御書房繼續處理國事。
*
雲河受傷的消息在百姓間傳開了,驚恐也蔓延了開來,他們都知道,凡人與妖族之間不可開戰的誓約比一張薄紙都不如,全靠妖皇令壓著,而如今雲河生死未卜,妖族恰好陷入了飢餓……
「這可怎麼辦喲!聽說、聽說妖皇是被他自己族人傷的,就是那隻最強的狐妖!狐妖的下一步,就是殺我們吧?!」
「我們原來以為到這裡就安全了,沒想到、是進了虎狼窩!」
「看,那邊是誰來了!那個冷烈,據說是心魔附身!」
「別胡說,心魔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誰知道呢!依我看,那些修鍊之人和妖族一樣,都不是好東西!他們和魔族暗地裡勾結要害我們,我們不要被他們出賣了還對他們感恩戴德!」
百姓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嘶——
微弱的火光間,忽然亮起了幾對黃綠色巨大的眼睛,百姓們嚇得魂不附體。慕江巨蟒向著癱倒在地的人們吐了吐蛇信,就在主人的指示下縮回了身子。
慕江死士身上都透著森森寒氣,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彎下腰來對眾人輕聲說道:「小心,有些話我們的巨蟒聽不得。」說著,他們帶著巨蟒往雲河那邊趕去。
人們這才回過神來,七手八腳地起身要逃離這裡,然而鐵寧玉與冷烈大步流星地穿過了人群,更加引起百姓的不安。
「如果心魔還在那冷烈身上,那麼他們真的是在策劃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裡唯一的受害者就是我們!」有人低聲猜測著。
「我們跑吧,能跑多遠跑多遠!」
「對,跑!我去把我家阿亮找回來,他該不會被那什麼鐵掌門蠱惑、不肯跟老太婆我走了吧?」
眾人正要一鬨而散,一聲嘆息響起,是明迦帶著弟子們來了,同行的還有青眉。
幾人對百姓們好言相勸,好不容易將他們的情緒安撫了下來。
鐵寧玉和冷烈沒有聽見百姓們的談話,只是匆匆穿過各門派合力設下的御魔結界,衝進了雲河所在的屋子。
赤焱、玄女帶著傷守在雲河身邊,威赫等人也寸步不離,長魚家族和慕江死士分別在門內外守著,所有人都緊繃著,雲河的安危涉及到承極山眾人的生死,更能牽涉到凡界的將來。
赤焱恨不得是自己代雲河受了離疆的致命一擊!此時充斥他內心的,除了對雲河的擔憂,還有對銀狐一族的仇恨!他恨雲河一直信任的族人竟能屢次對他下手!
冷烈來到雲河身邊,低聲對眾人道:「還好,心魔還沒到這裡來。各位在屋內再設幾重鎮魔印,我用隱術將它們隱藏,如果心魔到來,我有五成把握將它抓到。」
「五成?」赤焱皺眉。
「心魔沒有實體,全靠依附在他人身上,來去無蹤,況且他應該從我這裡學了隱術,我能有五成把握抓到它,已屬不易。」冷烈耐心地解釋道。
眾人依言做了。
鐵寧玉手按硃砂劍,擔憂地看了雲河一眼,赤焱忙用眼神制止她上前,生怕她驚擾了雲河。
鐵寧玉忍住心痛,故作鎮定。
原本一切就要步入正軌,計劃就要實行,沒想到雲河出了這樣的意外……如此一來,不知道他暗中聯絡的那幾路人馬是否會毀約……
為什麼世事如此無常,反覆折磨雲河。而在一次次的受挫之後,偏偏他還會擦去血跡站起來,繼續迎擊下一次的磨難。
她幾乎要流下淚來。
或許正是因為他的不凡,才註定他要承受這許多,一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肩挑著屋外那些百姓看不見也理解不了的重擔。
亂糟糟地想了許多,她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玉瓔忽然說道:「妖皇重傷,妖族會不會趁機作亂?我們該趁早做好防禦。」
眾人才從擔憂中回過神來。
鐵寧玉臉色一凜,說道:「差點疏忽了,離疆對雲河下這麼重的手,恐怕不止是為了白菀那麼簡單,心魔很有可能是在他身上!」
威赫怒道:「那麼接下來,銀狐族一定會鼓動其他妖族來圍攻我們!復仇、奪取妖皇令,一舉兩得!該死,我們應該儘早拿下銀狐族!」說著,威赫沖了出去。
青秋山也緊隨其後。
鐵寧玉對冷烈和赤焱等人說了句「雲河就拜託你們了」,也大步向外趕去,心中七上八下。
自己本不該過度擔憂雲河的,之前冥王曾現身對抗魔族,此時雲河一心求死,便是為了與他商議事情,冥王若是真心想保住凡界,就算看在龍血珠和妖皇令上,也會留住雲河的性命。
而自己卻因為擔心而疏忽了妖族那邊的舉動!
剛出了門,就見不少百姓圍在了附近,羅浮山和青眉四處遊走勸說,百姓們卻群情激奮,完全超出了羅浮山的控制。
「你們是不是在和魔族商量什麼?把我們的孩子還給我們!這裡不能待了!」百姓們齊聲吼了起來。
「好端端的,你們發什麼瘋?!老子們沒日沒夜在想怎麼救你們,你們還給老子鬧事?!」威赫頭大如斗,破口就罵。
罵聲把承極山弟子們吸引了來,他們看見家人與師門對峙著,一個個左右為難,不知該替誰說話。
「救我們?你們把我們困在這裡是救我們?再這樣下去我們真要餓死了!但是你們!你們有長生咒,你們是不會死的!」百姓們指著威赫罵道。
「是誰在煽風點火?!」鐵寧玉按住硃砂劍,上前一步冷冷說道,眼神中的殺氣凜然盪開,「擁有長生咒的,只有我一人,威赫長老他們都是血肉之軀。現在是非常時刻,你們非但不與我們同心協力,還在這裡惹是生非!識相的,速速讓開,妖族恐怕很快就會趕來!你們要是再鬧事,他們先殺的就是你們!」
「這裡不能留了,把我家阿亮交出來!」
「你們如果真的要救我們,就該把長生咒都傳授給我們!」
百姓們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長生咒三個字讓他們著魔一般。而承極山弟子更加沒了主意。
鐵寧玉緩緩拔出了硃砂,低聲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阻擋我們的腳步,可是山外還有無數百姓需要我們去救!」
神武門與羅浮山弟子知道鐵寧玉要動手,這回不再阻攔,都默默低下頭。
「不要!掌門不要!」年輕的弟子們慌了,「爹,娘你們快走啊!」
紅色劍光亮起,落在了烏壓壓的百姓之間,頓時掃出了一條路,鐵寧玉帶著對百姓們的怒氣,快步向外走去,各門派也緊隨其後。
但她很快就停住了腳步。
白菀孤零零地站在了道路盡頭,雙眼中含著淚水看向鐵寧玉。
鐵寧玉怒從心起,高喝一聲「讓開」,硃砂就要向著白菀砍去,她卻看見了白菀微微隆起的腹部,手不由停了下來。
白菀撫了撫肚子,用乞求的語氣說道:「能讓我見一見雲河哥哥嗎?」
鐵寧玉等人留上了心,料想心魔應當是附在了白菀身上,想趁機對雲河下手,而為了不再引起百姓的驚慌,眾人都沒有點破。
鐵寧玉一口反駁道:「他不會見你!」說著,她帶領眾人向白菀走去。
白菀卻沒有被眾人的氣勢嚇到,立在原地不願走開。
一旁紫藤攛掇著食人花把白菀趕走,食人花露出嫌棄的表情不願上前。「這隻母狐狸是有多惹人厭,居然連你都不想下手!」紫藤嘀咕著沖向白菀。
不料白菀後退一步,高聲道:「我懷的是雲河的孩子,你們敢傷我?」
鐵寧玉和紫藤腳步都是一滯,旋即反應過來她不過是在撒謊。
青眉笑吟吟說道:「姑娘家家,怎麼這麼不要臉面呢?」就翩然上前要將她拉開,雙手卻撲了個空。
「這是分影術!」鐵寧玉一怔。
「該死!他們混進去了!」威赫立即反應過來,往屋子裡衝去。
百姓們還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了看清鐵寧玉等人的立場,他們退到了一邊,全程袖手旁觀著。
鐵寧玉等人都往雲河那邊趕去,同時用天網將屋子圍住了。衝進屋子,看見離疆正帶著銀狐族戰士攻向雲河,長魚翼等人已縮在了一邊。她忙在雲河面前布下結界,暫時擋住了這一擊,緊接著便加入了戰鬥。
天網不斷被眾人布下,然而銀狐們在網間穿梭自如。
為了防止誤傷到雲河,鐵寧玉、冷烈空有利劍在手,卻不敢放手對敵。
「這些狐妖,又研究出了什麼邪術,居然能破解天網?!」威赫驚道。
眾人追著離疆往雲河那邊衝去,玄女不斷對離疆等人射出箭。
利箭射在他們身上,卻沒能阻住他們的腳步。
赤焱帶傷擋在了雲河面前,眼看眾人逼近,他握緊了火焰彎刀。「都閃開!」他對同伴們高喝一聲,火焰落下,在雲河與面前那群人的性命中,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雲河。
鐵寧玉攔在了所有人面前,擋住了火焰,她正要上前斬殺離疆,然而所有銀狐的身影撲上火焰的一刻,都如紙屑般立馬不見了蹤影。
鐵寧玉和赤焱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又是銀狐族的分影術,雲河不會有危險。
然而他們的分影術竟已到了如此境地,連近身廝殺時都無法分辨真假!
冷烈收起雷鳴劍,皺眉道:「真正的銀狐族,就要來了。」
*
雲河在黑暗中沉淪下去,他能感覺到神龍的不甘,他只能用儘力量將神龍死死鎮壓住。而花妖們在努力救治他,他能聽見每一個人呼喊自己的聲音,但他頭也不回地往黑暗中走去。
只要找到冥王,對抗魔族的計劃就能成功大半。
但他等了很久,連冥使都沒有出現。
「嘿,你是在等我嗎?!」一個俏皮的女聲響起,讓雲河有些驚訝。對方忽地出現在了他面前,是一個眼蒙灰綢的少女,對著雲河嬌俏地笑著。
雲河知道少女與冥王的關係非同尋常,就低頭對少女正色道:「我在等冥王,有要事與他商議,麻煩你帶我去一趟冥界。」
「冥界可不是隨便能進的!你的性命還沒有結束哦!」
「海王沉淵和溟滄,都曾去過冥界,隨後死而復生。」
「那他們不是很快就死了嘛!」少女揮揮手笑道,「你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雲河被少女攪得欲哭無淚,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就是為了你口中的、重要的事而來。」
少女無言以對——這個固執的狐王,自己一路看著他經歷了那麼多磨難,他卻還是不改初心,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拯救天下蒼生,這是何等的氣魄與胸襟!
只可惜,自己看透了他的一生……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改變他的命運呢?
少女透過綢緞對著雲河怔怔出神,腦中湧出了幾個方法——撕毀生死簿?毀去命運輪?斬斷三生河?
奇怪……自己怎麼會為了他想到那些……那可都是擾亂凡界的重罪啊!
「你在想什麼?」低沉的聲音響起,一隻手撫在了少女的頭上。
「冥王。」雲河總算見到了等待已久的人,微微舒了口氣,看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少女尷尬地咳了咳,一言不發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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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那真的是銀狐族,而不是他們的分影術?可不要再被他們擺一道。」赤焱盯著冷烈,毫不客氣地說道。
冷烈用左手緩緩舉起了雷鳴劍,手臂止不住地顫抖著,斯文的臉上沁出了汗水。「我確定,他們不但是銀狐真身,而且心魔跟著他們一起來了,雷鳴劍感受到了魔族的力量。」
「你就別出去添麻煩了,在這裡守著雲河!」威赫手泛金光,將鎮魔印按在了冷烈肩上,瓮聲瓮氣說道。
冷烈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知道威赫是放心不下自己。
鐵寧玉勸道:「威赫長老,冷先生如今是自己人,心魔行蹤不定,正需要冷先生幫忙找出心魔。」
威赫不再答話,徑自衝出了屋子。
鐵寧玉便與冷烈、青眉以及各門派出門迎戰,眾人不知在周圍設了多少重天網與鎮魔印,冷烈都用隱術將它們隱藏了。
空氣中傳來了血腥味。
遠處,離疆已煽動了幾乎所有的妖族浩浩蕩蕩地趕來,只有少數妖族堅決反對。
「快去那邊通知妖皇做好迎戰準備!」犬族與貓族都派出了族人。
銀色靈力飛出,將黑暗中奔逃的身影擊倒在地。
「去通知凡人百姓擴散!」妙夜再次對族人下達了命令,同時弓起了身子,盯著前來的銀狐族。
「殺光他們。」離疆一聲令下,族中戰士當先衝出去,血肉橫飛。
一陣獅吼響徹天地,獅王遼原與豹王疾風護在了即將倒下的貓、犬二族前方。
離疆看見強者攔路,不怒反笑,道:「妖族之間大動干戈,恐怕不好吧?」
「在大動干戈的是你!」遼原前肢在地上一拍,震得身後妙夜等人五臟劇痛。
「不過是替妖皇收拾妖族的叛徒罷了。」離疆冷笑道,「妖皇落入了凡人手中,我們如果不把妖皇救出來,就會受到凡人的要挾!」
「好拙劣的理由,你是想取雲河而代之!」疾風說著,露出了森然獠牙。
離疆笑了笑,從高大人形恢復了真身,十條銀色巨大的狐尾緩緩擺動著,在昭示自己強大的戰力。
妖族大軍像是一輛大型戰車快速啟動了,從攔路者身上碾壓了過去。
鐵寧玉、威赫、明迦、玉瓔帶著各自的門派,以及冷烈、青眉、慕江死士一字排開,迎上了疾馳而來的妖族。
「交出妖皇!饒你們不死!」這樣的吼聲震天動地,將百姓們嚇得散開了。
承極山弟子第一次正面迎敵,家人們又跑了個精光,心中都忐忑不已。
「不要怕,如果你們害怕了,要面對他們的,將是你們的家人。」鐵寧玉側過頭對身後的弟子們說道。
漫山遍野的妖族衝殺過來,像是潮水一般,在地下埋伏的花族沒能阻住他們的腳步。
「所有草木精怪,再偷懶我讓花神一把火燒了你們!」紫藤困住了一隻妖王,對著山上怒吼起來。
霎時間漫山都是沙沙聲,無數草木蜂擁而來,與妖族交鋒的一瞬間飛起不計其數的妖和樹木。
威赫已經按捺不住想要衝上去斬殺妖族,但所有人都凝神靜氣等待著,他只能將雙手握得咯咯響,看著一重又一重的天網和鎮魔印被突破。
刀劍出鞘聲相繼傳來,羅浮山弟子低沉的念經聲響了起來,承極山弟子也顧不得害怕,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衝殺。
然而離疆開口了:「你們與魔族勾結,搶走妖皇就是為了操控我們妖族!」
「交出妖皇!」妖族吼聲如雷。
「掌門,狐妖說的是真的嗎?」終於有承極派弟子膽戰心驚地問道。
接著更多的質疑傳了過來:「聽說,心魔還在冷、冷先生身上!」
「掌門,我們到底該相信誰的話?」
「不交出妖皇也可以!除非你們斬了那個人!」離疆話音未落,一道銀色靈力飛向冷烈。
冷烈臉上沒有喜怒,用雷鳴劍接住了這一擊,頓時電閃雷鳴,像是有毀天滅地之勢,讓承極派弟子和躲在遠處圍觀的百姓更加膽寒。
「殺了冷烈!殺了心魔!」妖族再次高呼起來,已經逼近天璣山下。
「掌門,妖族是為了這個人和妖皇而來!不如就把他們交出去!」有弟子戰戰兢兢說道。
「胡鬧!」鐵寧玉運起了靈力,渾身殺氣盪開,令門下弟子都是一震,「心魔附身在離疆身上,他是要來離間我們、搶奪雲河的力量!」
「都不要聽他們妖言惑眾!」威赫也吼道。
守在屋外的所有人都啟動了,武器揮起,靈力交織,巨蟒勇往無前、大肆攪亂妖族的陣營,血腥遍地。
「鎮魔印!封住離疆!」激戰中,威赫對弟子們喊道。
神武門修為最高的十八名弟子齊齊出現在離疆身邊,金光亮起,交織成一張網,既能降妖又能鎮魔。
然而離疆還是沖了出去。
鐵寧玉知道銀狐族已經能破解己方的咒術,便在人群中尋找著冷烈的身影。
因為魔族靠近的緣故,冷烈已快要駕馭不住雷鳴劍,而他周圍妖族環繞,一個個都想致他於死地,他為了抗敵,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壓制雷鳴劍中的魔氣。
黑氣從劍中逐漸溢出。
「去攪翻這片天地吧,這裡沒人能容得下你和你的妻兒!去殺戮吧!」
「冷先生!」情況緊急,鐵寧玉沒有察覺到冷烈的變化,向他跑去。
「去殺戮吧!」冷烈目光幽黑,對著衝上來的鐵寧玉忽然大吼起來。
威赫等所有人都是一震。
鐵寧玉當即回過神來,左手上泛起紅光與鎮魔印的金光,一掌打在了冷烈胸前,說道:「冷先生,醒一醒!你不能一錯再錯!」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冷烈握住雷鳴劍,周身電閃雷鳴,他忽地抓住了鐵寧玉的左手。
「當心!」威赫遠遠地看見這邊變故,急得出聲提醒,下一瞬便被離疆撞了開去。
明迦雙手合十,轉眼護住了威赫。
青眉大驚,擋在了明迦面前,用上了媚術,堪堪讓離疆停了手。
而就在離疆猶豫的一剎那,神武門弟子將威赫救了下去。
轟——
雲河的屋子周圍突然燃起衝天大火,赤焱看見屋外戰況激烈,忍不住沖了出來,先用火焰護住了屋子,接著便與玄女加入了戰鬥。
那邊鐵寧玉與冷烈風雲激變,黑色魔氣就要侵上鐵寧玉,她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冷先生,沒想到,你還是沒變……」鐵寧玉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在快速流逝,而乾坤玉不知何時已落入了冷烈手中。
「是,我來這裡,只是為了長生咒!」冷烈說著,手下一用力,鐵寧玉便覺得所有的修為,甚至連同長生咒,都被他奪得乾乾淨淨。
「真該、在、光華門就、殺了你!你、罪孽深重!」鐵寧玉恨恨說著,雷鳴劍貫穿了她的胸口,她知道,這一回自己終於要死去了……
卻沒能見上雲河一面……
而這些勁敵,要留給威赫長老他們了……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了……
離疆那邊,赤焱也死在了彎刀之下。
玄女垂下了手中的弓,痛苦地仰天尖嘯:「啊——」
無人可見的太陽神宮內,魔君看著鐵寧玉慘死,無奈地閉上雙眼,自言自語般說道:「原來是這樣……魔神附身在離疆身上,引發了這一戰,沒想到他得到了比預想中更多的結果——冷烈受雷鳴劍的影響,又被長生咒所誘惑,自願入魔。」說著,他手中出現了金色長戟。
「你要做什麼?」魔帝用極夜天槊攔住了魔君的去路。
「去救那個凡人。」魔君頭也不抬,淡淡說道。
「我已經確定那不是沏雪的轉世,沏雪不在這裡!」
「那你去找沏雪,我去救人,互不相干。」魔君說著,衝進了血腥瀰漫的暗夜。
耳邊儘是廝殺的聲音,腳下踏的是凡人與妖族的殘肢。
開天戟格開了雷鳴劍,那一瞬間陽光照耀,冷烈被擊開。魔君看向還要殺戮的離疆,用命令的口吻說道:「退下去。」
縱使心魔附在了離疆身上,也不敢小覷魔君的這一聲命令。轉眼間戰鬥停止,妖族集合起來,準備退去。
想要救的人已然死去,魔君環顧四周,能站立者寥寥無幾,他不由心生悲涼。
而在大火環繞的屋內,雲河驀地睜開了雙眼,輕聲說著「我回來了」,但他看見的只有縮在牆角發獃的長魚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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