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倒是有幾分本王從前的模樣
隨著這聲話音落下,書室里的少女,目光都看向了門口。
男人穿著月白色對襟窄袖騎裝,衣襟和袖口處用金色的絲線綉著騰雲祥紋。
他從門口跨步進來,手裡搖著白色玉骨的扇子,丹鳳眼裡帶著溫和的笑意。
頓時,書室里爆發出陣陣驚呼。
「寧皇子。」
「他不是從來都不來北文堂嗎?怎麼今天來了。」
「好像是說男子那邊有騎射,你他騎裝都沒換呢。」
寧憶煊生的格外俊美,只是,書室里的少女,除了驚呼,卻也沒了下一步動作。
因為,寧憶煊,是明國質子。
大援的天下,是高祖打下來的,高祖建國,先皇壯大,陸子晉震懾,才有如今陸廷安穩的皇位。
先皇在位時,明國不止一次發兵大援,明國與大援的戰爭,也持續了十多年之久,後來,先皇挂帥,御駕親征,連奪明國十餘座城池。
明國割地賠款,還送上了三皇子作為質子,約定七年期限,以此換取明國太平。
從此後,上京城多了一座府邸,也多了一個人。
寧憶煊雖是質子,可放眼京城,他卻活的最瀟洒自在,不用擔心衣食住行,不必忐忑仕途命運。
林灣也和寧憶煊有過不小的交際,只是大多停留在宴會上。
印象最深刻的,是陸廷的登基大典時,她作為皇后,與陸廷一同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當時,寧憶煊代表明國獻上流雲錦,在她耳邊低聲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她當時不以為然,可如今看來,寧憶煊說得不錯。
蘇家兵權在手,蘇幕錦少年成名,陸廷卧榻之側如何安睡?
只有蘇幕錦死,蘇家亡。
他的皇位才可高枕無憂。
林灣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中的心情,臉上才再次掛上笑容,才和眾少女一般看過去。
沒記錯的話,今年,似乎是第六個年頭了。
明年,寧憶煊就該回明國了。
陸廷為了皇位尚且可以隱忍多年,這個遠從明國而來的質子能安穩活到現在,實力也不容小覷。
以前她從未在意,可是現在不行,她必須一步步慢慢來,不該輕視的人,一個都不能輕視。
驚呼聲漸停。
寧憶煊笑著看向林灣,羽扇輕搖,他笑音淡淡。
「第一次來北文堂,就聽見林家小姐說了這般話,果真是不虛此行。」
寧憶煊說完,轉身朝身後道:「景王,你說是吧?」
景王?
寧憶煊話落,書室里的少女面上都帶了些忐忑。
特別是林金蓮,原本還紅潤的臉頰瞬間變的蒼白,小腿也在無意識的打顫。
唯有林灣,愣了一下。
她抬眸看過去,男人踏步進來。
陸子晉一身黑色窄袖騎裝,紅色的髮帶綁著長發,隨風飄著,多了幾分不羈。
臉上還是半張青面獠牙面具覆面,冰冷的面具,讓他多了幾分不近人情與疏離。
哪怕是另外半張臉輪廓分明,容顏俊逸,也不能讓人多停留半分。
林灣不由嘆了一聲,陸子晉性子本就冷,加上那在戰場上的威名,不少女兒家都心有忌憚。
難怪林昌衛不捨得把林金蓮嫁入景王府。
可是,她知道陸子晉是多麼重情的一人。
這樣重情的人,不該被世人薄情相待。
林灣抬眸,就欲收回目光,卻見陸子晉直直的看了過來。
她心中一凝,忙低下了頭,猜想著剛剛哪句話說的不對。
索性,不等林灣想完,書室里的人已經齊齊俯身。
「參加景王。」
「起來吧,不是皇宮,也不必這麼多禮數。」
「還是景王爽快。」寧憶煊笑道。
說完,他又朝林灣道:「本宮剛剛才到,也只聽了個一知半解,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林家小姐。」
林灣微微挑眉,有些猜不準寧憶煊為何說這句話。
不過,她還是抬頭道:「但說無妨。」
「剛剛你舉例子也說過了,你若是劍客,便手刃土匪,假若那劍客和你一樣,手刃土匪,那假如你是土匪的後代,是否要像你說的,同樣的,去殺了劍客?」
書室里,四面的風彷彿都因為寧憶煊的這句話停了,一片寂靜。
先前林灣逼問,就把齊映秋問的語塞。
如今寧憶煊借著林灣的問題又問下去,這如何答?
就是宋南南,臉上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陸子晉也看了過去。
這個問題,也是他想問的。
少女眉頭微蹙,不到片刻,便又舒展開來。
「寧皇子,我若是土匪的兒子,定不會尋仇,為父報仇是為情,可土匪殺人不假,劍客殺人是為大義,為情滅義,本就不該,林灣心中端禮,不會起殺心,更不會動殺意。」
「那若,你是那婦人之子呢?」陸子晉淡聲問。
先有情,後有義。
林灣的回答,不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無懈可擊。
可如果換一個方向呢?
那個笑起來溫柔無害的少女,會撕掉臉上的面具嗎?
「呵呵——」林灣諷刺一笑,臉上冷意畢露。
「我若是那個婦人之子,定然與土匪不共戴天,不僅殺他,還要殺他全家,我要他一輩子,都後悔殺了那個婦人!」
林灣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書室里都是一凝,原本還以為林灣回像先前一般,慷慨激昂的大說情與義。
然而,沒想到,她只有一個簡單的殺人。
不僅殺那個土匪,還要殺了土匪全家。
一個養在閨閣的少女,如何能說出這些話來?
陸子晉臉上神色如常,繼續發問道:「那你殺人,為情還是為義。」
「當然是情。」林灣冷笑。
那婦人不就向蘇家,那土匪,不就是陸廷?
陸廷不仁在先,也別怪她不義在後。
她家破人亡,難道陸廷不該血債血償?
婦人一命嗚呼,土匪不該一命償一命?
「沒有義?」陸子晉再問。
「沒有。」林灣斬釘截鐵。
「那若土匪家人皆是良善之輩,你也要趕盡殺絕?」
「誰有時間去發現他們是不是良善之輩?」林灣反問。
說完,不等陸子晉問出下一個問題,林灣率先開口道:「景王,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那是土匪,別人不仁在前,我若是婦人之子,又何必講究仁義,這個問題再問無數次,換無數句話,林灣的回答,都是如此。」
陸子晉冷淡的抬眸,過了許久,他輕笑一聲:「倒是有幾分本王從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