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冼玉嘴角一抽,「道、道……友?」
這怎麼念?姓道名友??
那男人轉了話題,「小林境,你打算怎麼去?」
老闆娘說的沒錯,這人果然獨來獨往,別說真名了,甚至都不打算糊弄他一下。
冼玉有些遺憾,面上從容地回答:「你放心,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我們坐三個馬車過去,半個時辰左右就能到那座山頭。」
說著,目光從他手中的翡翠玉牌上掠過,他隱約間看到一個『顧』字。
顧?
是姓氏嗎?
冼玉自然地收回目光,笑道:「顧道友,請吧?」
男人眉眼間也看不出多餘的情緒,沉默了片刻,徑直地向馬車車頭走了過去。
趙生看見他的動向,鬆了口氣。
剛才他聽師祖說要邀請那個顧道友一起同坐馬車,還有些擔心呢。
趙生這輩子別說騎馬了,騎驢都沒有過,更不會駕駛馬車,昨天都是冼玉代勞的。剛剛他還在想,要是師祖去坐車頭,那他豈不是要和那位顧道友兩眼相對,在車廂里默默無言地度過這半個時辰了……?
那也太可怕了吧?!
還是師祖好。
師祖又疼他,又和藹可親。
等到上了車,趙生放下帘子,憋了一早上的話終於忍不住了,嚷嚷道:「師祖,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拉那個顧道友一起做任務啊?那人多危險,你又不是沒聽老闆娘提起過——」
「噓!」冼玉看了一眼帘子外,低聲道,「你小點聲。」
修仙之人大多耳聰目明,還好他眼疾手快,趕緊布下了一個小小的隔音咒。不然這話被那個顧道友聽見,豈不是很尷尬?
趙生這才醒悟,連忙捂住嘴巴。
冼玉說:「其實,我也完全沒想到會是他……」
他昨晚在大堂里坐了一夜,看到櫃檯后掛著的那塊板子,突然靈光一閃,有了一個想法。
他一早就收拾好馬車和行李,也確實是在為這件事做準備。按照計劃,他本來可以從大堂里拉幾個根骨看起來都不錯的,一路上觀察他們的品格,合適的就留下。
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個時候,姓顧的那小子碰巧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只能將錯就錯,拉那人做了同夥。
「算了。」冼玉嘟囔道,「誰來都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要事。
「等到地方了,你去找個驛站歇歇腳。」冼玉叮囑他,「那地方十分兇險,你還是不要過去得好。我給你幾張紙符,你有要事需要聯繫我時,只需點燃了即可傳音於我。」
這些符咒都是冼玉昨天晚上趕時間畫的,雖然他現在修為不高,但給趙生保命用也夠了。
「我明白。」趙生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哪兒也不去,就安心等著您回來。」
逼近中午時,馬車終於駛進了小林境附近的驛站歇腳處。等安置好趙生后,冼玉和顧道友一起徒步進了山。
這座山背靠一道裂谷,裡面足足幾千丈之深,底下還有一條地河,短暫地暴露出一截水面。小林境位於地河附近,他們走到山陰的斷谷處,還未下去,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濕氣。
這峭壁極陡,爬是肯定爬不下去的,只能御劍飛行,或者乘坐其他的寶器。
顧道友從腰間拔出一把雪亮寒霜的鋒利彎刀,雙手結印,那把彎刀瞬間放大數倍,刀面寬厚安穩,可容一人站立。
這道印對他來說就跟吃飯喝水呼吸一樣,幾乎不用思考。結印的手落下,他正要踏上去,忽然察覺到身旁投來一束灼熱視線。
他疑惑地轉過頭,冼玉覥著臉望著他、目光灼灼。
「……」
直到兩人一前一後站在彎刀上緩緩下落了數十丈,顧道友也沒想通,這人不過區區築基,來這麼兇險的地方更是一把武器都不帶、兩袖空空,怎麼敢跟他一起下到這萬丈深崖之中的。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一個沒留神,竟然真的讓那人搭了一趟順風車。
彎刀落地,冼玉率先跳了下去查看地形。
這道裂谷將山體一分為二,裂痕之深、將底下的地河都暴露無遺。這裡水溫寒冷,河道幽深,水裡沒什麼魚,倒是河岸兩側土地濕潤,長著大片不知名的野草,牆壁也爬滿了苔蘚。
冼玉心想,怪不得那位散修把洞府安置在這濕冷偏僻的地方。他乾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妖屍性陰、在這種地方煉屍是最合適不過的。
沿著河岸往前走三百里,就是小林境洞府。
這洞府依靠山谷,被鑿出了一個碩大的山洞,洞外垂著許多翠綠常春藤,將入口遮掩得十分自然,掀開常春藤便能看到裡面的水月洞天。
洞內極寬敞,被那散修布置成了一個芥子天地,只是洞內一片漆黑,視野內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冼玉隨手拈了個明月照輝術,月光柔柔亮起,照亮了這片區域,他才發現堂屋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悉數拿走,牆壁上坑坑窪窪,大約原來鑲嵌著夜明珠。
外面陳列著一些普通的桌椅條凳,還有藤床等物。桌上還放著一杯茶,只是杯子里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杯蓋上也出現了許多細小裂痕。
往裡面走百餘步,依稀聽得些許水聲;繼續往前走,遠遠地瞧見一道小型瀑布,邁過瀑布水流,又進入到一個新天地。
這便是那散修秘煉妖屍的地方。
這裡原先被各種符咒陣法隱藏,極為隱蔽,尋常人根本找不到這裡來,但是自從那位散修隕落後,洞府的防禦陣法失效,那妖屍才慢慢地暴露到了世人面前。
顧道友抬起手,在牆壁上輕輕一抹,指尖都是綠色的青苔汁,也不知這洞府之前做了什麼,裡面還泛著淡淡的酒味。
冼玉略一思索,明白了,「這應該是個葫蘆洞。」
因為是葫蘆,所以裡面才別有洞天;因為是葫蘆,所以牆壁上才有淡淡的酒氣。
這葫蘆分明就是那散修的寶器,若是他做的惡事被人發現,到時候把葫蘆一收,就可以安然藏於山林里,不被人發現蹤跡。
冼玉還發現,那瀑布底下的水潭深處,竟然鋪著一層厚厚的銀水,銀水比普通的水重了許多,二者又不相溶,就這樣上下分層地堵在了入口處。
這銀水透過水源,幽幽的光芒照耀在洞府的牆壁上,蜿蜒流轉、光怪陸離。
妖屍性陰邪,無病無痛力大無窮,但唯獨懼怕銀水。這東西殺不死他們,卻能讓妖屍半分都不能跨過這道門檻。
這也是洞法失效后,那妖屍沒有出來的原因。
後人們怕這東西跑出來作祟,就更加不會把這銀水去除掉了。
相隔數百年,目的雖不同,這妖屍卻被同樣的手法困在了方寸之間。
「簌簌——」
角落裡傳來細微的聲響。
冼玉立刻轉身看去,深灰色的地面忽然發出一陣刺簌的怪異聲,從中間開始漸漸聳起,那地皮像是被曬裂的錶殼,開始一層層地脫落,直至露出一點深褐色的表皮,露出幾近兩人粗的胳膊、上面殘留著深刻的傷痕。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手臂長得幾乎齊膝,腳趾異常地寬大,走過的地方留下了兩手掌大小的腳印,縫隙間還有被碾碎的骨骼殘渣。
那妖屍一步一步地緩緩向他們走來,他五官可怖、眼睛渾濁,失去了神采。他彎下腰,背脊的肋骨疊起、像是聳起的小山,尖銳得快要刺穿皮膚。
……這東西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妖屍身體十分強壯,移動速度快,偏偏這是持刀的弱點,這一戰沒那麼容易。
他微微皺眉,餘光里忽然瞥見冼玉正望著牆角的某處。
那裡有把鐵劍,成色雖不算好,但勉強能用。
可那人,不是只有築基期的修為嗎?
他沉默了片刻,解下那把彎刀,撕破衣角,用布條將自己的手掌和刀柄緊緊地纏在一起,勒得皮膚都微發紅,像是要嵌進皮肉里。
他聲音微沉:「等會兒,你……」
你躲起來。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那人立刻向後退了一步,左右看看,神情認真地和他確認,「顧道友,我站在這裡會影響你發揮嗎?要不我再往後退退?」
顧道友:「……」
面巾擋住了他的五官,冼玉看不清他什麼表情。片刻后,顧道友向前動了一步。
橫刀破空而落,只見一道刺眼銀光閃過,妖屍嘶吼一聲、抬臂格擋、刀鋒口從堅硬皮膚上銳利劃下、發出一聲銳利長嘯——
銳利彎刀滑過,尖端處擦出點點星芒!
這一刀極狠,從胳膊頂端一路划至手腕處,若是凡人,只怕整條手臂盡數報廢,然而也只是在那妖屍身上落下一道淺淺的紋路。
那妖屍蠻力極大,反手一道掌風劈在刀面上,男人借著他的身體向後一撐,連帶著刀面在空中劃過一道痕迹,一聲巨響落下,牆面被轟出一道深約一尺的印記——
他反手握刀,刀口扣在妖屍首上。還未來得及動手,下一刻,妖屍一掌帶風將他擊開。不過數息之間,一人一妖已搏鬥了數十個來回。
轟隆隆!!
刀風掌風交錯,碎石從洞頂簌簌落下,滾落到地上時,砸出不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