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皚皚雪山,入目皆是純白。
江與眠睜開眼,神色怔然。
似錯覺也似幻覺,他感受到心口處的跳動,鮮活而有力,生機蔓延到全身。
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沒有掙扎,閉上眼便是無盡的黑暗。
可誰能想到,他還有睜開眼睛的這一天。
「師叔,該走了。」
衣服被輕輕拽了下,江與眠低頭,就看見拽著他衣服的圓臉蛋小姑娘仰著臉。
他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右手裡握著一把劍。
「去哪裡?」他下意識問道,連腦子都沒過。
小丫頭歪了下頭,眨著黑亮大眼睛思考了一下,隨後細聲細氣問:「師叔,你又練那勞什子功法了嗎?」
看她的模樣,似乎沒有起疑。
江與眠僵硬著點頭。
「師叔,我們要下山,去磐石嶺。」
磐石嶺,聽起來有點熟悉,但想不起來。
江與眠不由發愁,他哪裡知道磐石嶺是什麼地方,又該如何過去。
小丫頭見他不動,神色似有為難,她明悟了,如同小大人一樣嘆口氣,說道:「師叔這次忘得好多。」
她指指江與眠腰間的佩玉,說:「玉簡里有師叔記下來的事情。」
他摘下玉佩翻看,卻什麼都沒看到,還是小姑娘點點她自己眉心示意,做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玉佩剛挨到眉心處的肌膚,便有一股輕微氣流湧進,他腦海里神奇般出現一幅幅畫面。
風吹了起來,就算艷陽高照,冬日雪山上的風更是寒意徹骨。
小姑娘戴好了身上狐裘的兜帽,臉蛋越發圓潤可愛,她看江與眠閉了眼睛吸納記憶,就乖乖等在旁邊。
一刻鐘后。
江與眠睜眼,握緊了玉佩似不敢相信般,他低頭輕聲道:「漾漾?」
因著聲音太輕,尾音的疑問並不明顯,更像是在喊小姑娘名字。
君漾仰起頭,甜甜地問:「師叔,怎麼啦。」
「沒事。」
將玉佩重新掛回腰間,江與眠揉了揉額角,屬於他人的龐大記憶湧入腦海,總歸是不好受的,不止頭疼,還有些眩暈感。
但好歹弄清了現在的處境。
他竟是在一本小說里,一本爛尾了的小說,成了和他同名同姓的主角師尊。
按照記憶,他盡量全神貫注,在心底默念口訣。
不多時,從雪山深處飛來一個小物件,落入他手裡。
江與眠看著手裡的小船,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一次就會成功。
隨著靈力注入,巴掌大的小船變成了大船。
說是大船,在船隻的各種稱呼里,應該叫小舟更合適。
不用他說,君漾熟練地上了船盤腿坐下。
這是原主的一件中階飛行法器,名喚雲舟。
比起速度更快的扶搖羽扇,他現在頭暈目眩,還是雲舟來得穩妥些。
不知是不是接收了原主的記憶的原因,在到達磐石嶺時,雲舟還沒落下去,他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太陽,稍一想竟估出了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大概是一小時五十分鐘,不到一個時辰。
這個聽起來很雞肋的技能就這麼點亮,連他自己都覺得莞爾,只是眼裡的笑意太快閃過,臉上並無多少波瀾。
如同小碎石落入水面,還沒來得及泛起漣漪就沉寂了,在旁人眼裡,他始終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樣,如同山巔白雪。
雲舟落下后,不免吸引了一些目光。
江與眠微抿了下唇,對聚集過來的視線感到不自在。
君漾踏出雲舟后就朝人群那邊跑過去,嘴裡甜甜地喊:「爹!」
她聲音歡快,穿著白狐裘顯得滾圓可愛。
君天莫一把抱起七歲的女兒,方才還嚴肅的臉就笑了。
江與眠在心底暗暗念著口訣,將雲舟收了起來,他朝君漾那邊走,就算沒有一個時辰前的記憶,但他知道劇情,也就知道為何要帶君漾來磐石嶺。
君天莫帶著弟子在這裡找到了一頭馱葯龜的蹤跡,龜背上長了一株形似靈芝的葯植,很小,就君漾半個小手大,成褐色,與龜背的顏色接近。
這草藥名為定靈,最適合剛踏入修行門的修者,年紀越小越好,吃了能夠定心性靈資,日後道途更加穩固。
馱葯龜極難尋覓,定靈藥自然也珍貴無比,而且採下後會逐漸流失藥性,一刻鐘后就徹底成為凡物。
雪山派遠在北邊苦寒之地,離這裡路途遙遠,君天莫最快的法器也得半個時辰才能回去,所以就讓江與眠帶著君漾過來。
「師弟,多謝了。」
君天莫放下君漾,在江與眠肩上拍了拍。
江與眠斟酌著,盡量自然地開口:「師兄無需客氣。」
馱葯龜只在破曉與日落時出現,現在剛到晌午,所以來的路上他沒有著急。
磐石嶺多大石怪石,往深處走更是與一片泥沼古林相連接,林子里全是淤泥蚊蟲,稍有不慎就會陷入爛泥之中,越掙扎陷得越快,修者尚有幾分自救能力,要是凡人,恐怕沒多久就會命殞其中。
他回憶著劇情,目光四下打量,想要找到那片古林的位置。
如果書里寫的是真的,等日落時,這本書的主角就會從裡面出來。
他微垂了眉眼出神。
落在旁人眼裡像是在思索,白衣顯得他有幾分清瘦,卻越發出塵,惹來一兩道視線。
江與眠抬眸,與看他的少年人對上視線,就見那兩個弟子飛快收斂了視線,不敢再看來。
弟子的惶恐與些微的畏懼讓他不解,隨即想起自己現在是書里的那個江與眠,也就明白了。
兩名年紀不大的弟子剛才那樣看他,不過是好奇而已。
原主玉佩里的記憶只到兩日前,好在今天要發生的事情他在書里看過,所以沒有過多擔憂。
太陽高懸天空,在寒冬里給人帶來暖意。
君天莫讓弟子找地方歇息,待吃飽喝足,歇好了再去找尋馱葯龜蹤跡。
所有人都在陽光充足的平坦處坐下,江與眠倒是沒有飢餓感,他坐下后稍一沉思,就閉目凝神,試圖按原主記憶里那樣,進行修鍊。
靈力他已經體會到了,修鍊還是第一次。
君天莫看一眼他,心道師弟還是這般,無事就修鍊,旁人都覺得他話少人也悶,偏偏他自個兒不覺如此,倘若換個說法的話,是他根本沒有留意到旁人是如何想的。
性子本就這樣,如今又固執地去練那勞什子心法,沒練成不說,還把記憶弄丟好幾次,搞得越發清冷。
君天莫暗暗搖頭嘆息,他不是沒勸過,可沒多大作用,江與眠聽訓時不言不語的,實際上比誰都倔。
也不知道是認準了哪門子道理。
*
日暮西斜。
磐石嶺的人越多了。
其他門派留意到雪山派逗留在此,一整日都不曾離去,一看就是在尋找什麼,遂起了心思,也來此查看打探,試圖打聽點什麼出來。
各門派世家並非都與雪山派交好,更有門派干慣了渾水摸魚趁機爭奪的事,在他們看來,世間靈植藥材都是天生地長,磐石嶺又並非哪門哪派的宗門地盤,誰都能來,寶物也沒寫上旁人名字,如何搶不得?
君天莫找江與眠帶君漾過來,就是為了防這個。
馱葯龜的活動範圍離古林很近,而江與眠早已知曉這點,感受到後方那些模糊的紛擾,這是修者的靈識微感。
他握緊了手裡的劍,一來是為提防後面的人,二來是主角快要出現了。
太陽即將落下去了,西方天際的橘紅還未散,他余光中,地上有什麼東西動了,再去看就發現是一隻與泥土顏色接近的褐色龜翻動泥土,從裡面現身。
天邊一道餘暉照在馱葯龜身上,緩緩吸收著,這並非錯覺,它便是依靠晨昏交界的混沌靈氣來生長。
身隨心動,念頭剛起長劍便鏗鏘出鞘,氣勢如冰如雪,一挑便將馱葯龜背上的定靈摘下。
君天莫從旁邊衝過來,抓住定靈后雪山派弟子皆鬆了口氣。
江與眠手裡還握著出鞘的劍,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想這可能是條件反射。
馱葯龜受驚,又失了背上靈藥,它驚慌不已,前肢后爪一起用力,在地上飛快刨出個洞鑽進去,眨眼就在眾人眼下失去蹤跡。
與馱葯時不同,失去定靈后它身法更為敏捷,就算是江與眠和君天莫,靈識微感也難以察覺到它往何處去了。
而等馱葯龜重新找地方安居,它所吸收的混沌靈氣就不用再供給靈藥,在下一株靈藥長出來之前,它的四肢會更變得粗壯,速度更快,龜背防禦也會有所增加,就是暫時沒法去尋找母馱葯龜,失去靈藥就好比破了相,母龜是瞧不上的。
江與眠收了劍,後方那些蠢蠢欲動的人見君漾吃下定靈后離開了,有人在可惜沒有抓住那隻馱葯龜,不然養著的話,日後定靈還會再長出來。
其他門派都散了,雪山派也打算回去,君天莫心情很好,豪爽笑著拍拍身旁一個弟子肩膀:「把這些你們分了。」
他給了這個年長弟子一個乾坤袋,裡面是一些中品丹藥,他帶弟子出來歷練,今日本該回去了,沒想到在這裡發現了馱葯龜的蹤跡。
現在定靈已經被君漾吃下,這東西如果年紀過了十歲,就算吃下效用也不甚大,對一些弟子來說,價值確實不如一顆中品丹藥,於是得了丹藥后紛紛道謝:「多謝師叔/師伯。」
江與眠走得很慢,落在最後面,太陽已經落下去了。
靈識察覺到古林里有了動靜,他微抿了下唇,隨後才轉身看去。
寒風吹動他衣衫與髮絲,在古林邊沿處,他看見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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