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零 搞不懂
不光是普通士兵,很多將領也對龍岩峰這種拖拖拉拉的作風很是不滿。像吳惟忠、駱尚志等在鷂兒嶺大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的自然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出塞比較晚的王必迪則希望參與到一場規模更大的戰役中,好攢一份更大的軍功,不要讓這些同僚甩得太遠……可以說,現在全軍上下都盼著快點出兵,拿下興和,為他們原本就夠輝煌了的戰功再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是,這個該死的監軍一點也不理解他們的苦衷,遲遲不動,整天就是睡懶覺,真是氣死人了!
龍岩峰不滿的叫:「哎呀,我說你們急個啥嘛,興和就在那裡,不會長腿跑掉的,什麼時候去打不可以嘛,就不可以讓我先睡幾天懶覺嗎?」
駱尚志說:「現在正是拿下興和的最好時機!」
龍岩峰問:「拿下興和之後呢?」
駱尚志一怔,不加思索:「自然是在那裡建立衛所、駐紮軍隊……」
龍岩峰說:「然後就不得不面對韃靼人沒完沒了的襲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讓人家找上門來,沒完沒了!」
駱尚志呃了一聲,想反駁,但是想到韃靼人的作風,他頓時就無話可說。韃靼人其實並不缺土,他們就那麼幾百萬人口,分佈在上千萬平方公里的廣袤草原和荒漠中,他們怎麼可能會缺土地。然而,他們卻在不斷蠶食大明的疆土,尤其是控制著商道的那些城鎮,稱得上是寸土必爭!興和是韃靼與大明貿易的重要據點,如果明軍佔領了興和,他們絕對不會就此罷休,肯定會千方百計奪回來,明軍在那裡駐紮肯定是永無寧日!
其實在其他地方也是一個樣,每次明軍向草原發動進攻,他們立即放棄大片土遁走,引誘明軍進入草原深處;如果明軍不上當,只是在草原上建立據點就撤軍,他們立即反擊,不將這些據點拔掉絕不罷休。如果明軍被搞得不耐煩了,再度大規模用兵,他們馬上又逃得遠遠的……就這樣反覆拉鋸,沒完沒了。這狗皮膏藥般的作風和大明日趨保守封閉的政治讓大明王朝不得不放棄了大塊大塊的土地,河套平原、鄂爾多斯高原、大寧、哈密……就這樣一塊塊的丟掉了。都說大明不納幣,不割地,不和親,不納幣和不和親沒問題,但是不割地……好吧,大明確實不割地,只棄地,只用了兩百年時間就從開國之初的近千萬平方公里版圖萎縮到現在的三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在大一統王朝里排倒數第二。
倒數第一是挫宋。大明好歹還能修長城,挫宋連長城是什麼樣子的都沒見過,大一統王朝混到這個地步也夠悲涼了。
「如果一個色鬼總是對你老婆動手動腳吃你老婆豆腐,想要杜絕這種情況不是見他一次打他一次,而是照他檔部狠狠給他一腳。」龍岩峰說,「興和就是你老婆,韃靼人就是那個色鬼,想要讓那個色鬼別再來煩你老婆,就得一次性打殘他的命根子。」
駱尚志腦門黑線直冒:「公公你這比喻……還真是夠新奇的!」
龍岩峰嘿嘿一笑:「這樣才通俗易懂嘛!總之呢,興和我要定了,但我不喜歡跟韃靼人纏綿悱惻相愛相殺的糾纏十幾年,我要一次性打殘他們,讓他們看到那個地方就怕!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把興和變成他們的集體公墓!圍殲興和地區的韃靼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哪怕弄死脫歡小王子也做不到,沒準把他弄死了,他那幫兄弟還感謝我們呢!」
駱尚志認真起來:「你打算怎麼做?」
龍岩峰說:「很簡單,養精蓄銳,給他們足夠的時間讓他們調兵遣將,等他們調集得差不多了再動手!」
駱尚志讓他給嚇著了:「你……你也太瘋狂了!就不怕韃靼人調集幾萬大軍圍攻張垣,我們一個也跑不掉么!?」
龍岩峰一臉不屑:「調集幾萬大軍來攻?幾萬大軍有那麼好調集么?」雙手抱著後腦勺,懶洋洋的往床上一躺,閉上眼睛說:「我倒是希望他們調集幾萬大軍過來跟我好好打一場呢……草越濃越好割……」
駱尚志:「……」
他覺得他遇到的一定是個假太監————他從軍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這麼好戰的太監!
龍岩峰現在確實是很好戰。鷂兒嶺大戰他突出奇謀,帶領兩千餘騎兵和長矛手利用牧羊人小徑翻過鷂兒嶺,突襲韃靼大軍後方,一舉打垮了韃靼大軍,斬首數千人,繳獲牛羊馬匹萬算,這樣的戰果讓他倍感自豪。真的,這種自豪是無法替代的,而且讓人迷醉,他渴望著取得更大的勝利,讓更多的敵人在他腳下哭喊哀號……當然,也為自己多爭取一張護身符,他可沒有忘記萬曆時刻惦記著要把他送回蠶房重新加工,如果他能取得更大的勝利,也許那個豬頭一開心就會忘掉這茬,他也不用時刻為小龍擔心了不是?
話說這種有人時時刻刻在你耳邊唱《一剪梅》的感覺可不好受啊,再這樣下去,他懷疑他真的要變太監了!
公公都下令大家先不要動了,各部想動也動不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呆在軍營里,整天就是吃喝玩樂,有勁沒處使就去訓練。幾天下來,大傢伙已經吃膩了馬肉和羊肉,想換個口味,於是各部都派出神槍手上山去打獵,以獲取新鮮的肉食。其實現在山林里的野獸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不久,一個個都瘦不拉嘰的,實在沒有多少肉,但再怎麼著也是新鮮的肉,再加上一些野菜,還是挺可口的。
龍岩峰沒有去打獵,他在帳篷里睡得渾身都酸了就起來,帶著一幫狗腿子四處跑,不時測量一下河流的水位,或者挖一把泥土起來研究……
杜松看得好奇,問:「公公,你在幹嘛?」
龍岩峰說:「我在研究這裡能開墾多少土地來種莊稼……還欠著你們每人二十畝田呢,總不能一直欠著吧?」
韓旭洲嘆氣:「這裡太乾旱了,想種點莊稼實在太難。幾十年前還好,聽老軍戶說幾十年前雨下得多,積下的粟和麥一畝田都能有幾斗的收成,這些年越來越乾旱了,再怎麼折騰也很難再有收成了。」
龍岩峰問:「現在一畝田能有多少收成?」
韓旭洲說:「種小麥的話每畝大概能有個五斗的收成,如果種粟產量就更低了,頂多三斗。」
也就是說,一畝田頂多能產六十斤小麥或者四十來斤小米,這產量放到現代那叫絕收了,如果在沒有遭遇大範圍旱災的情況下出現這種情況,地方幹部是要挨削的。
龍岩峰鬆開手,他手中的一把泥土頓時就散落在地。這裡的土壤果然很乾燥。跟北京不一樣,北京那巴掌大的一塊地里集中了潮白河、永定河、海河、大清河,這些河流都是先流經張垣,再經過宣化、延慶、懷柔、密雲,最後經昌平進入北京,沿途吸納了眾多水系,所以一般情況下北京水力資源是相當豐富的,甚至三天兩頭就發一場洪水淹一淹北京。但是張垣在上游,沒有那麼多水系可以吸納,這幾大水系的流量都不大,再加上降雨不多,乾旱是必然的。
他笑了笑:「是旱了點,但開發得好的話,要開墾出百萬畝良田還是很容易的。」
韓小六翻了個白眼,說:「監軍大人,你恐怕樂觀過頭了!這裡哪有什麼良田?像樣一點的田早就讓官紳給佔了,那些爛地種也是白種,白白浪費種子!」
龍岩峰說:「有我在,怎麼可能會浪費種子。」他把手伸進潮白河中,用力拍起一朵水花,自信滿滿的說:「你們就等著瞧吧,頂多五年這裡就會田連阡陌,瓜果飄香,讓人來了就不想走了!」
韓旭洲禮貌性的笑著,不說話,韓小六則翻著白眼,無聲的罵了一句:
「想得太美!」
此時的張垣可不是清代那個北方最大的陸地口岸,此時的張垣是明軍與韃靼鐵廝殺的前線,兩百年的廝殺下來,好好一塊地早就給徹底打爛了,大明王朝下了很大力氣去經營的軍屯、商屯全部被野草淹沒,開國之初遷到這裡的老百姓要麼成了刀下鬼,要麼遷回了內地,以至於一出張垣你就會感覺這裡空曠冷清得不像話,走上幾十里都看不到一個鎮子!想要把這麼一個爛地方變成田連阡陌、瓜果飄鄉的天堂?想得太美了!
然而,韓小六並不知道,龍岩峰別的可能會吹牛,但是在種田這方面是絕對不會吹牛的。論種田的本事,這年代恐怕沒一個人比得過他,張垣太過乾旱?沒事,咱多種穀子就行了,穀子可是超級耐旱的,一點點水就能活得很滋潤了;收割完穀子再種一茬土豆,張家口這地方冷啊,到了冬天能把石頭都給凍裂,但冷也有冷的好處,冷就意味著不必年年都給土豆脫毒————在寒冷的地區,土豆體內毒素累積遠比熱帶地區要慢得多,產量也高得多!好地方啊!為毛這些傢伙提起這塊地就一臉嫌棄呢?真是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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