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如刀割,一念入魔
沉木秘境之外,鎮邪宗諸人聚集在此,焦急地等待著。
約定好的秘境試煉只有半月,然而如今已過去整整二十日,拓跋烈卻還是沒有出現。
以往參加秘境試煉的弟子也不是沒有死在秘境之內的,只不過情況比較少見,多是死於大意輕敵。
沉木秘境對妖獸的實力都有著比較明確的劃分,某隻妖獸若是破境了,便會被強行傳送入下一層,所以每一層內的妖獸實力大體是相當的,只要試煉者不強行越級挑戰,一般都不會有事。而且每一層都有著數量不等的傳送法陣,法陣周圍有妖獸不可踏入的結界阻擋,就算不敵妖獸,也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張熙永對拓跋烈的性格非常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絕對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挑戰那些過於強大的妖獸。所以在張熙永看來,拓跋烈絕非死於妖獸之手,而是出了某種人為的意外。
張熙永看了看周圍,站在前方的賀髦大長老正在閉目養神,臉上看著波瀾不驚,但任誰都知道,他是在極力壓制著怒火,並且隨著拓跋烈失聯時間的延長,他的怒火也在不斷的累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爆發。
鎮邪宗弟子都很清楚,賀髦大長老和伯灼大長老都是脾氣火爆的性子,若不是此時身處勢力龐大的無極道宗,他行事還勉強能保持著克制,怕是早就爆發了。
在場的除了鎮邪宗之人外,尚有姜家家主姜櫻辛和幾名姜家管事,以及聞訊趕來的宗主岳奉先。
此時的岳奉先同樣臉色難看,之前各個家族一眾小輩兒鬧得不可開交,把他也給折騰夠嗆,好不容易消停了幾天,結果又出事。
岳奉先心中感慨著,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啊!
就在這時,沉木秘境入口的法陣突然驚起一片漣漪,眾人目光一凝,紛紛看了過去。
一名姜家供奉從法陣中走出,對著岳奉先和姜櫻辛拱了拱手,說道:「岳宗主,姜家主,在下已經將第十八層、十九層搜索了一遍,並未發現鎮邪宗弟子的蹤跡。」
緊隨這人之後,又有幾人從沉木秘境中走出,向岳奉先和姜櫻辛彙報著搜索結果,他們從第十層一直搜索到第二十層,都沒能發現拓跋烈的身影。
姜櫻辛笑著說道:「這可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這小傢伙還真是去了二十層之後?挑戰超出自己兩個大境的妖獸,真是勇氣可嘉啊!」
賀髦睜開眼睛,冷冷地看向姜櫻辛。他修為雖然不如姜櫻辛,但卻戰意勃發,沒有絲毫膽怯。
姜櫻辛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只是毫無笑意可言,身為九境大修士的氣勢轟然爆發,譏諷地看著賀髦。
岳奉先輕咳一聲,不著痕迹地站到兩人中間,對姜櫻辛說道:「櫻師妹,可否取出那件秘寶,查看一番沉木秘境內的情況?」
賀髦不悅道:「岳宗主,既然有這等秘寶,為何不早些拿出來?耽擱了這許久,沒出事也要出事了。」
姜櫻辛冷笑道:「一旦動用那件秘寶,整個沉木秘境一覽無餘,別說其中的秘密不能讓你們這些外人看到,萬一惹怒了第三十六層的那位,後果不堪設想!你以為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嗎?」
賀髦瞥了眼岳奉先,剛剛還以為他真是在為鎮邪宗出頭,沒想到只是提了一個沒法實現的辦法。
賀髦雖然脾氣大,但絕非頭腦簡單的莽夫,稍微一琢磨,他便想通了岳奉先的意圖。
那件秘寶大概不是什麼秘密,很容易就會知曉,萬一拓跋烈真的死在了沉木秘境,鎮邪宗深究起來,早晚會知道的。若是到了那個時候,鎮邪宗才知道有這件秘寶,怕是會對無極道宗產生誤解,以為無極道宗輕視鎮邪宗,對鎮邪宗弟子見死不救。
與其那樣,還不如趁著現在順勢說出,借姜櫻辛之口說出不能施行的理由,比起事後被鎮邪宗提起,也更有說服力。
張熙永默默立在後方,同樣也想明白了的他,心裡默道:果然是胳膊肘不往外拐的一家人。
賀髦心念轉動,拓跋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不但是鎮邪宗宗主的關門弟子,更是鎮邪宗的一個代表,不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出事。在商谷山福地試煉中,鎮邪宗已經損失了不少天驕弟子,拓跋烈若是再夭折於沉木秘境,對鎮邪宗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了。
賀髦忍著心中怒氣,對岳奉先說道:「岳宗主,拓跋烈是我鎮邪宗宗主玉玄子的嫡傳弟子,三年前又連破三境,是我鎮邪宗極為看重的一名天驕弟子,所以還請岳宗主看在兩宗交好的情面上,多多出些力,儘早找到他。若是岳宗主允許,在下也可以親自進入秘境尋找。」
岳奉先一臉歉意道:「賀長老,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不論出於何種考慮,無極道宗都一定會竭力尋找拓跋烈的。只是……」
岳奉先話未說完,突然有所察覺,視線轉向了沉木秘境入口。
眾人的視線緊隨其後,都聚集在了入口處的法陣上。
岳奉先看向姜櫻辛,姜櫻辛搖了搖頭,示意他所有進入秘境的姜家供奉管事都已經出來了。
這時,法陣漣漪陣陣,一個身影踉蹌著走了出來,正是拓跋烈!
張熙永急忙跑了過去,一把將拓跋烈扶住。
張熙永擔憂道:「小師弟,你怎麼樣了?」
拓跋烈雙手用力抓著張熙永的胳膊,吐出一口血后,勉強維持著意識清明,以心聲對張熙永說道:「大師兄,帶我回去……除了你和本宗兩位長老……不要讓任何人接近我……」
張熙永愣了一下,隨即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拓跋烈對著張熙永笑了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眾人圍了過來,賀髦接過拓跋烈,仔細查看著他的身體,片刻后說道:「傷勢很重,不過並未性命之憂。」
岳奉先在旁說道:「我這裡有一顆上品一等的療傷丹藥,給他服下吧。」
張熙永脫口而出:「不必了!」
眾人聞言皆是大感意外,目光齊齊落在了張熙永身上。
張熙永想起拓跋烈的話,只覺得周圍除了鎮邪宗之人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別有深意,一時間竟是額頭見汗,緊張不已。
岳奉先愣愣地看著張熙永,就連賀髦眼中也充滿了不解。
張熙永吞了口口水,有些結巴道:「我是說……小師弟他既然已經出來了,應該不會有事了……那個,就不必再浪費岳宗主的上品丹藥了……」
岳奉先也是見多識廣之人,知道其中必有隱情,只是張熙永不想說罷了。他笑了笑,面色不變道:「如此也罷,就先把他送回去休養吧。若有需要之物,儘管提出便是,本宗會儘力提供的。」
張熙永彎腰施了一禮道:「勞您費心了!」藉機平復了一下心中波瀾,直起身後臉上已經淡定了許多。
岳奉先笑著擺了擺手,「無妨。」
賀髦等人都不知道拓跋烈跟張熙永說了什麼,只是見張熙永一臉鄭重的模樣,也都知道大概是出了事情。眼下不是細說的時候,眾人帶著拓跋烈,很快便離開了此地。
————
渾渾噩噩中,拓跋烈彷彿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一粒光點在黑暗中格外顯眼,拓跋烈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抓,卻發現那粒光點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他的意識中,一切重歸於黑暗。
拓跋烈有種感覺,好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離他遠去,他用力地想要去追,卻感覺自己始終停留在原地。
心中焦急萬分的拓跋烈,猛然睜開了眼睛。
一直守在床邊的張熙永喜道:「小師弟,你醒了!」
拓跋烈看著張熙永,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他又看了看周圍,是個陌生的房間,不是他在無極道宗住過的那間。
張熙永說道:「賀長老說了,你只要清醒過來,便沒有大礙了。你重傷初愈,眼下還需好生調養一番才是。萬事莫急,待傷好之後再說。」
張熙永拿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滴液體滴入拓跋烈口中,拓跋烈只覺得口齒之間清清涼涼,如薄荷一般的香氣湧入鼻中,意識瞬間清爽起來。
拓跋烈眨了眨眼睛,聲音嘶啞道:「二師兄,這是哪裡?」
張熙永笑著說道:「小師弟,你已經昏迷七天了,現在咱們是在回鎮邪宗的渡船上。」
拓跋烈有些迷糊道:「回鎮邪宗?」
「是啊,原本沉木秘境試煉結束后,咱們就要動身離開的,但是你在秘境中遭遇意外,所以耽擱了幾日。三天前你傷勢穩定后,賀長老便帶著咱們坐上渡船了。」
「這樣啊……」
「好好休息,先不要多想。這幾日賀長老和聶長老也都很挂念你,來過好幾次,我這就去告訴他們你已經醒了。」
拓跋烈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隱隱覺得好似少了些什麼。
張熙永一隻手已經搭在了房門上,背後卻突然傳來了拓跋烈的聲音。
「二師兄,六師姐呢?」
張熙永頓了頓,卻沒有回答拓跋烈,他背對著拓跋烈,聲音低沉道:「在沉木秘境中,要殺你的人是杜文昊?」
拓跋烈聞言愣了一下,「二師兄,你怎麼知道的?」
張熙永轉過身,拓跋烈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那樣的表情,既陰狠,又糾結。
張熙永深吸了口氣,然後說道:「你在睡夢中喊過杜文昊的名字,我猜出來的。等你傷好了之後,詳細跟我說說。」
「二師兄,我聽說六師姐也受傷了,她現在怎麼樣了?」
張熙永臉色又沉了沉,「她好得很,你無需挂念。」
拓跋烈滿是不解地看著張熙永,張熙永卻沒有想要多說的意思,轉身離開了房間。
張熙永走後,房間內只剩下拓跋烈一人,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拓跋烈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屋頂發獃。
……
兩日後。
拓跋烈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再恢復幾天,傷勢便可痊癒。回想起在沉木秘境內的兇險,他依然心有餘悸,若不是傳送法陣的結界替他抵擋了一下,他根本承受不住陽神境修士的全力一擊,必然會死在炎鼠手下。
想到此處,拓跋烈不由得又想起了杜文昊和雲瞳,若不是他們兩個,他又怎會陷入絕境,險些殞命!
杜家和雲家背靠無極道宗,本身亦是實力強橫的大家族,所以眼下還不是報仇的時機。但是拓跋烈絕對不會忘記這兩個仇人,早晚有一天要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
晚霞如火,染紅了半邊天。
拓跋烈雙手用力握住了渡船上的欄杆,臉色陰沉。
拓跋烈忽有所覺,轉頭看到了張熙永的身影。
「二師兄!」
「感覺怎麼樣?」
「還好,再靜修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張熙永點了點頭,和拓跋烈並肩站在船頭。
拓跋烈沉默了片刻,說道:「二師兄,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六師姐她……是不是出事了?」
這兩日他在渡船上閑逛,根本就沒找到何熙然,問其他人的時候,大家也都避而不談,只說讓他好好養傷,不要多想。
他怎麼可能不多想呢?何熙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怎麼可能不擔心她啊!
張熙永看著遠處,臉上的冷漠表情依然是拓跋烈從未見過的。
「她好得很,你不必擔心。」
又是這句「好得很」,拓跋烈心裡很是彆扭,總覺得張熙永話里話外透著一股怨氣。
張熙永突然轉過頭,對拓跋烈說道:「假如說何熙然能夠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但卻不是和你一起,你願意接受嗎?」
拓跋烈聞言怔住,獃獃地看著張熙永。
二師兄這是什麼意思?為何連一句師妹都不叫了,直接點名道姓?
那個假設,難道……
張熙永再次轉過頭,語氣淡淡道:「忘了她吧,她配不上你!」
拓跋烈只覺得渾身都在顫抖,艱難地笑著說道:「二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你師兄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船頭上又出現了一個身影,卻是賀髦大長老。
賀髦大步走上前來,怒氣衝天道:「何熙然已經嫁到了無極道宗!道侶大典就在今日!」
拓跋烈虛弱的身體一陣踉蹌,後退了兩步,靠在護欄上,喃喃道:「師姐她……嫁人了……?」
賀髦沉聲道:「沒錯!她貪戀富貴,數典忘祖!不經玉玄子的同意,便擅自做主,與杜家豎子私定終身!這樣的女子,你不要也罷!」
拓跋烈徹底懵了,緩緩坐到地上,腦中一片混亂。
張熙永嘆了口氣道:「小師弟,我也沒想到何熙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我本想一直瞞下去的,但我也知道,瞞得了你一時,卻瞞不了你一世,你早晚都會知道的。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早些告訴你,讓你趁早死心。」
拓跋烈滿臉哀傷道:「二師兄,你告訴我,她知不知道……杜文昊想要殺我?」
張熙永搖了搖頭道:「我覺得她應該不知道。以我對她這麼多年的了解來看,她還不至於如此無情無義。她曾寫了一封信讓我轉交給你,臨行前卻又要了回去,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我能看得出來,她其實也很糾結,很難過。」
拓跋烈抬頭看去,張熙永手中正是那顆藍暖石。
拓跋烈木然接過,用力攥在手心。
張熙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早些把她忘了吧!三師妹對你同樣有情有意,不妨試著去接受她的情意。」
張熙永和賀髦先後離開,賀髦邊走還邊叫嚷著,說當初不該就那麼直接離開,杜家挖了鎮邪宗的牆角,應該和他們大幹一場才是。
船頭上只剩下了拓跋烈,他取下脖子上的藍暖石,將兩顆藍暖石並排放在手心,淚水悄然滑落。
……
一連三天,拓跋烈獨自站在船頭,寂然無聲。
張熙永等人也都知道,拓跋烈這次傷得很重,比之在沉木秘境受傷更重。他們沒有做一些無謂的勸慰,心傷還要心藥醫,更重要的是得他自己想通了才行。好在很快就能回到鎮邪宗了,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來陪他,相信會更有效果。
拓跋烈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麼,他只是覺得很悲傷,很難過。和何熙然一起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如同畫卷一般,往複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出現,令他更加心痛。
愁雲慘淡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拓跋烈仰起頭,有些想要淋雨。
渡船下方兩撥妖獸在互相廝殺著,大雨傾盆,地面上血流成河。
拓跋烈手心一緊,隨即鬆開,兩顆藍暖石化作飛灰,隨風而散。
拓跋烈縱身躍下船頭,雨幕中傳來一陣癲狂的笑聲。
「何以解憂,唯有殺戮!」
「今日就殺他個痛快!」
「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