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夜之章 第五〇四章 欺騙
可怕的光芒之中，李玄與孫斗天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白衣神主那淵深莫測的可怕氣勢，就在剛才，驟然收斂而去，對他們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既然敢於在這個節骨眼上現身，白衣神主想必是恢復了一定的實力，絕不可能輕易被寒潭之下的那些封禁殺死。
而這一次他強大氣勢的收斂，便只能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他成功了，取回了最後一塊身體的碎片，這位白衣神主應當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巔峰狀態。
曾經一位神明，應有如何強大？
這種強大應該與這個世界本來擁有的強者不同，他的強大應該是一種生命本質的蛻變。
就彷彿人類觀察螞蟻，而螞蟻卻無法察覺到人類一般。
對於螞蟻來說，人類便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
對於他們來說，此刻白衣神主，終於恢復了他作為高一等存在的力量，自然也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神明不可感知，而神主此刻便收斂了氣勢。
當此之時，再繼續韜光養晦便沒有了意義。
李玄心中已然有了決議，當即身軀微微一震，一股無比宏大，彷彿整個天幕都在為之震顫的力量，緩緩從他身上散逸出來。
這一刻，他的雙瞳終於不再是黑色，而是變成了幽藍色與青白色夾雜的奇異琉璃色，兩種顏色彷彿兩條糾纏盤踞的巨龍，在他的瞳孔之中飛速旋轉起來。
而他身後的問天輪也在同一時刻化為了實質般的琉璃質地，散發出一股恐怖至極的氣息。
「所謂神庭洞天道者，不過爾爾！」
他張口淡淡嘲諷，隨即眼前的強光便似遇到了一塊遮天大幕一般，瞬間黯淡了下去。
逐漸黯淡的光芒之中，能夠看到天慧上師正法相莊嚴地盤坐在前方，但是他本身竟然已經承受了巨大的傷害，也不知道這些傷害是神庭洞天道開眼的代價還是別的什麼造成的。
此刻，這位一直以來令人感覺到神秘莫測的老僧，面目之上的神色依舊古井無波，但他的眉心之上，卻肉眼可見，有一個一指大小的黑色焦洞，其中湧出了無量鮮血，將他的臉龐與身軀統統染紅，最後在地面之上匯聚成一灘血泊。
而他的雙目、雙耳、鼻孔、嘴角，也同樣汩汩湧出鮮血，彷彿他整個人就是一個漏了水的水囊一般。
只是裝在其中的卻不是清水，而是鮮血。
猛然間看到他這般慘相，就算是孫斗天這等老牌強者，也不免心頭一顫。
李玄袍袖一揮，便似扇滅了一支蠟燭相似，頃刻間撲滅了最後的一絲絲光源。
巍巍青山之巔，此刻只剩下一地狼藉。
懸浮在祭壇上方的鎮魂珠，已經縮小了許多倍，變成了大約人頭大小，上面密布著密密麻麻的裂痕，從其中還能看到滲出了許多粘稠的血污。
諸葛天機生受了神庭洞天道閉目禪幾十年的業力，一朝開眼，這股力量幾乎將那位輪椅之上的老人整個摧垮。
也虧得他還有幽冥三變傍身，但即便如此，此刻他看起來也只不過是一灘正在喘息的爛肉罷了，根本毫無戰力可言，尚且未死已經是一個奇迹。
而天慧上師雖然看似凄慘，但他終究以偌大的代價，僅憑自己一個人就將峰頂的兩方壓制住，給了神主深入皇宮寒潭的機會。
這時候的天慧上師，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心甘情願，所以看起來，那神色之中竟隱隱帶著一絲神聖莊重的氣息。
再度嘔出一大口鮮血，天慧上師用虛弱的聲音反駁道：「人力有時而盡，而我更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你憑什麼嘲笑我呢？」
他用自己染滿血污，已經瞎了的雙目「看」向李玄，微笑著說道：「我一生都在試圖阻擋你的腳步，但一直未能得手，可今日，我卻終究是做到了，你已經輸了，李玄！」
聽到這句話，李玄的眼角肌肉忍不住微微抽動了一下。
對方說的沒錯。
他被那道神聖光芒絆住了，卻沒能阻止得了神主的出手。
這一次，他在黑暗中的大荒大地上奔波許久，為的，便是能夠阻止白衣神主取回心臟。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一切都在眼前功虧一簣！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覺自己的嗓子無比乾澀，竟然開不了口。
這時候，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已然瞎了的天慧上師在內，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下方的皇城。
以天慧上師此刻所釋放出的境界氣息來看，一旦放開神庭洞天道的限制，其人早已經修至歸真至境的盡頭，並且早已經遠遠跳出了這個範疇，抵達了一個奇妙的高度。
怪不得他能夠一眼將諸葛天機看廢，一眼擋住李玄與孫斗天兩人。
想來，以他這等境界，僅僅依靠那敏感而龐大的感知，可能就已經足以視物，而不輸視覺了。
山下的皇城之中，安靜地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忽然，整片大地，整片長安大地，整片大唐大地，整個大荒，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似有什麼沉睡了千年的可怕存在，終於在這一刻蘇醒了一般。
了因此刻臉上已經不見了瘋狂、殘忍與扭曲的神色。
他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彷彿被擊碎了最後的一點信心，露出了一絲慌張和無措。
還記著剛才天慧上師的吩咐，他趁著李玄與孫斗天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天慧上師的身上，便以極快地速度接近過去，想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將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殘軀的師父解救下來。
他依舊記得，師父說過，只要尚存一皮一肉，就可以被神主復活！
但是當他來到天慧上師的身邊時，卻震驚地發現，這位老者，此刻正在慢慢融化。
用融化來形容，其實並不准確。
準確地說，天慧上師便彷彿是一尊由無數細細砂礫所堆砌而成的雕塑，此刻，他身上的一切正在重新化作細沙，簌簌而下，隨風飄散！
了因有些震驚，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試圖伸出手去觸碰自己的師父，但是入手之處只有一種細膩的如同撫摸沙灘的感覺。
在他伸手觸碰的位置，天慧上師的那一塊身軀，頃刻間垮塌下去，變成了白色的細沙，在峰頂的罡風之中迎風飄散而去。
「師……師父……你……你……」
了因從未如此驚慌失措過，因為天慧上師從未讓他失望，永遠成竹在胸，告訴他我們身後站著的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神明，所以我們不需要感到害怕，不需要畏縮，只需一往無前，便有一片光明的彼岸。
可這個時候，一切的一切都開始在他的眼前崩塌起來。
就算是從來都沒有讓他失望過的師父，此刻竟然也出現了意外的情況。
他料到了開眼之後的天慧上師可能會不久於人世，因為這股被封印在神庭慧眼之中，積攢了這位老僧大半生驚才絕艷修為的力量是源自於對神主的信仰之力，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天慧上師對於神主的信仰更加虔誠，所以這般強大的力量一旦釋放，肉體凡胎，必然無法承受，隕落是註定的。
但他此刻卻忽然意識到，天慧上師並沒有像曾經得到神主啟示時那樣，只是隕落，而還存有復生之機。
眼前的這一切，明明就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一個必將毀滅的結局。
世間最為虔誠的信徒，竟然被他的信仰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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