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眸為心動
往回走,就又走回了熱鬧的街道上。
現在臨近除夕,樊陽城的夜晚是熱鬧非凡,再加上它又是座商貿往來之地,而江湖之人也多聚集於此,便顯得更加繁榮。
宋微歌今夜實是不想回到許府,再者一下子竄出了這麼多事情,她也無心去看許家主一家那融融親情。
要說她最渴望的,怕就是那股溫馨的暖流。
離國在外三載,她沒有拜過任一父皇母妃的靈碑。但願在天有靈,莫譴責她這個不孝女。
想到這,宋微歌悠悠嘆口氣。何日才是終?何日才是息?她何時才能手刃那大夏國君,為自己的親人復仇?
腳步慢悠悠地在道上走著,殊不知身後的男人一步也沒落下,就好似彼岸情人的不離不棄。
突然,肩膀被身後之人拍了一下。宋微歌不耐煩的嘟囔一聲「蠢貨」,就回過了身。
哪想,一張黑紅糾纏的鬼面,瞪著雙目銜著珠子,對上了女子明媚的面容!
宋微歌霎時瞪大了美眸,「啊」的一聲,腳下意識地往後擦出半壁的距離!
女子猛一晃頭,再定睛一瞧——呵!哪裡還有那銜著珠子的鬼面的蹤影?面前這個,分明是一張普普通通,張著血盆大口的面具罷了。
「哈哈哈,微歌,你何俱於此?」面具后這時想起一道愉悅的笑聲,讓宋微歌緊皺的小臉有一剎那的恍惚。
慕凌淵邊笑邊伸手撤下面上的面具。他的笑容宛若冬日的暖陽,是如此的耀眼,令宋微歌眨眨眼,半響回不過神。
黑衣男子搖搖頭,嘖嘖地來回翻轉打量著手中的鬼面,末了將它擱迴路邊的攤位上。慕凌淵回過頭,繼續打笑:「哈哈,微歌你就應如此——天天清冷著一張臉,哪有半點妙齡女子的……」樣子……
最後兩個字,他沒說出口。
此時此刻在他面前,宋微歌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怎的,對他瞪著一雙上好的眸子,眼中又彷彿是越過他看到了什麼。
這情景,讓慕凌淵頓時手無舉措。
「微,微歌?」男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右手卻無意識地碰上了女子微顫的睫毛。
——這就是女子?睫毛濃密,顫的仿若是受了驚嚇的蝴蝶,竟然如此美好。
待慕凌淵還未感嘆完,宋微歌就宛如回魂般的渾身一抖,左手飛快揚起,重重打開了離自己面孔僅有絲毫距離的手掌!
「啪!」
聲音清脆而響徹,讓兩人都又怔愣了一瞬。
宋微歌微微開啟朱唇,卻不知在這時能吐出什麼字眼。她猛咬銀牙,似是被氣到了,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嘶!」慕凌淵看著被打的紅彤彤的手掌,又輕輕捂上胳膊上的傷口,心中無奈嘆息。
這女人下手怎的如此很辣!不過也只是這樣嘆息,他還是趕忙追上前方女子的腳步。
二人就這樣走著走著。忽然,小二的吆喝聲竄入耳朵,令宋微歌一怔回神,連忙抬頭。
原來是回到了若蘭君養傷的客棧。宋微歌略一尋思,抬腳就要往上走。
身後的慕凌淵見女子停下腳步,還不解明理,誰知她忽然就往客棧里走,嚇得男子急忙拽住女子的手腕問道:「微歌!你這是作甚?」
「到了客棧還能作甚?當然是落腳了!」宋微歌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身姿一閃便入了客棧的大堂。
落腳?她這番意思,可是不回許府了!?慕凌淵目瞪口呆,如此一來,這是真被他給氣到了?男子這時才焦急過了心頭,不假思索的也踏了進去。
客棧的店小二瞧見一抹紅色身影進了客棧,抬簾又往上瞧了瞧。呦呵!這兒可不是那位方才心情不好要出去瞧熱鬧的那位客官嗎!他頓時綻開笑顏,屁顛屁顛地跑來,殷勤道:「誒呦!這位小姐,您可算回來啦!不知這外面樊陽城的煙火,可中您心意?」
「呵!簡直是無趣!那花魁跳的舞,還不及本小姐跳的好!簡直枉為花魁之稱!」宋微歌不屑地冷哼,腳下的步子是一刻都沒停過,「噔噔」兩下就竄上了樓梯,留給下面一個英姿颯爽的背影。
「這,這!」店小二一愣,氣的將手中的麻布甩過肩膀,氣呼呼地埋怨道:「這是哪來的活菩薩!怎的這麼難伺候?」語畢,剛剛轉過的身子就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店小二嚇得往後一跳,生怕撞得是哪個大家。這要是生出一星半點子的事兒,先別說他這夥計還留不留,就是這命還在不在都是一難事兒!
可待他竊竊抬起了頭,才發現眼前這人雖一身黑衣,卻是個俊郎的公子哥兒!
「喲!這位公子相貌不凡吶!想必……定是來下榻的吧!」
慕凌淵將目光從樓上閃進房中的紅影上收回,冷笑一聲,也不回小二的話,伸手指著那扇剛剛閉緊的門,沖著店小二道:「本公子,要一間挨著方才那位『活菩薩』!」
店小二渾身一激靈,頓時曉得這也不是一位好惹的,飛快頷首后便著人領著上去了。
屋內,宋微歌站在窗子邊,剛剛解下肩上的斗篷,放置好腰間佩劍,準備朝外叫幾盤小菜,就覺得面前一陣冷風拂過。她駭然抬頭,還沒來得及出招,雙手就被一人給緊緊鉗住,竟然硬生生地逼的她倒退了三步。
一句「何人」還沒道出口,她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慕,凌,淵!」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甚是氣憤。女子反手掙脫男子的鉗制,右手成爪向前抓去,未遂後身子輕盈地向前傾趴,左腿柔韌地猛然從低到高揚起,腳板竟能直呼對方地面孔而去!
慕凌淵心中驚嘆這女子的柔韌度,也驚嘆宋微歌靈敏的反應和矯健的武功。他用力握緊右拳,堪堪在面容前擋住了女子這一猛烈的一腳。
後知後覺,慕凌淵感覺到來自小臂上的疼痛,才不禁后怕。這丫頭若是一腳下來,他豈不是以後都無顏見人了?!
宋微歌見沒得逞,立即放下左腿,身子在屋內打了個旋,順手抓起架子上已經擺好的雲歸劍。「唰」的拔尖聲劃過人耳,慕凌淵看去時,女子已經抓住劍柄,將雲歸劍拔了出來。
再一回神,那劍尖已然是對準了自己的鼻子,只差用力向前推去,就可損自己分毫!
這丫頭,竟然這麼狠的心!慕凌淵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他面頰稍微一歪,竟是和推過來的雲歸劍擦面而過!
「慕凌淵!你這個竟會爬窗的登徒子!本王今日就手裁你!」宋微歌竟是氣急了,揮著雲歸劍便真要武下來!
慕凌淵方才為宋微歌擋下數刃音功,身上還存有傷口,這樣再一番打鬥,體力已是不夠。他尬笑著,憑憑後退不出招,卻也是避的氣喘吁吁。
「微,微歌……有話好說,何必,何必動手……」
「對你,本王沒什麼可說的!」宋微歌惡狠狠的再次收回雲歸劍,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將其往前刺去。
眼見著就要刺進自己的胸膛,慕凌淵卻感覺腳下一絆,不由自主地跌落到一處柔軟之上。而宋微歌眼見著面前突然消失了人影,也是一驚。哪料他們這是打鬥到了床榻邊,女子被男子的腳絆住,也是作勢要往下趴去!
慕凌淵還沒喘口氣,便覺得胸上重重壓下來一個人,讓他狠狠憋住了嘴裡的一口氣,不知道該吐還是不不該吐。
耳畔是雲歸劍落在棉被裡的悶重聲響,身上是女子嬌柔的身姿。慕凌淵忽然松出一口氣,雙手不自覺地搭在了女子纖細的腰肢上。
二人一躺一趴,在惟帳的朦朦朧朧間,惹人想入非非。
身上女子的體香格外誘人,不似大夏京城內那些官家小姐身上帶著熏香,也不似花樓里的胭脂粉味兒,更不似許凝濯身上那股可以花灑的氣味……宋微歌身上,是真正讓他著迷的淡香。
這淡香撲朔迷離,時有時無,離進了鑽進鼻子里竟然讓他忍不住想要往前探,想要獲取更多。
他或許還沒這麼近距離觀察過一個女孩……女子的身姿是柔軟的,皮膚吹彈可破,不像是練武之人經得住的風吹日晒,可手上五指肚上卻擁有厚厚的繭子,足以應徵一切。她的髮絲飄柔,頭上不似其他小姐那般有任何累贅卻高貴艷美的發簪用以修飾,高高紮起的利落馬尾足以顯得整個人英氣勃發。
這女子,完全與閨閣小姐不一。她是獨特的,是一支適合開在塞外疆土的野花,而不是養在金碧輝煌的溫室里的嬌花。
慕凌淵嘆慰一聲后,手上收緊摟著女子的勁道。
而宋微歌卻突然發現,慕凌淵其實在她眼中沒有那麼的差。
這男子毫無疑問是優秀的,俊郎的,才華橫溢的。他或可文或可武,是個文武雙全的好兒郎。他擁有一副不凡的樣貌,明眸秀眉,眼中時常存著星火,偶爾也泛著銳利。若不相熟的人瞧見,一定不能將他與久經沙場,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聯繫。
這男兒來的是那樣的火熱,她差點也受不住自己的心。
難怪難怪,如此一表人才,難怪會讓那麼多女子為他傾心。
宋微歌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牢牢攀在男子的肩上,而腰上傳來的陣陣暖意讓她一度的羞紅面容。
女子又氣又羞,一怒之下手掌握拳狠狠地錘了下去:「慕凌淵!你給我鬆手!」
「嘶!」這次,慕凌淵是真的倒吸一口涼氣,忍著傷口火辣辣的疼痛,也是氣的想怒罵:「宋微歌!你怕不是想謀殺!」
「我呸!」女子用力去掰男子的手,誰知身下這人竟然不固傷口地疼痛,反而將她摟的愈來愈緊。
「慕凌淵!你快放開我!」
「你休想!」昔日的鎮國將軍今日竟然為一女子登徒子了一次,手下不緊沒松,他還微微探起上半身,埋在了女子的秀髮之間。
淡香撲鼻,他舒服的想要低鳴,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就在這時,懷中的宋微歌找准破綻,猛一用力溜出了他的懷抱,身子騰輕向後略去。等在地上站穩腳跟,她怒瞪著從榻上慢慢起身的男子,什麼也沒說,就突然往窗戶邊跑,縱身一竄便滑了出去。
慕凌淵心中一揪,等他略去朝外尋找人影時,只瞥見一角消失在其他窗子的紅衣。
這女人,被嚇跑了是誰的窗都可以進!?
而宋微歌剛剛踏進那間房間的地板,眼前的黑衣女子便伸手穩穩扶住了她,好奇的問:「主子這是……被何人所追?您的斗篷呢?」
「一個不要臉的登徒子罷了,等會兒見著了不要手下留情,閹了便是。」宋微歌冷漠的吐出一句,恢復往日冷清的姿態,昂首理了理衣領了衣袖。
趕摸她的腰,還不是第一回,這男人是真的想葬身在後宋!
「公子的情況現在如何?」女子瞥眼榻上躺著的人,轉而坐在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就這樣邊吹邊問道。
「回主子,屬下按主子所說復將大夫請了回來,此時親自在樓下煎藥,說按時服用不出幾日便可恢復。」
「有說何時醒來?」
念十想了想:「按理說不出兩日。」
「好。」宋微歌點點頭,「這幾日,我便守在客棧了。何時若蘭君醒了,你去告我一聲。」
「是,主子。」
宋微歌仰頭喝完茶水,又道:「念八回信了嗎?」
「還未有回信,不過念八一直守在那地,不曾動過。」念十垂眉,「主子您……沒見到念八?」
「去的路上,被人打斷了。」宋微歌回想起那音功之人的身手,皺起秀眉:「路上遇見了樊陽城的花魁,哪料她竟然擁有和大夏九公主一樣的樣貌,而又被一位音功之人救走了……我想,定與恩怨閣離不了瓜葛。」
「音功之人?」念十呢語,停頓了好一瞬,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抬頭道:「王爺,屬下忽然想起,屬下還在聽雪樓時,曾接過一情報……」
「——有人散與聽雪樓,說那五字十經流水詩會中,善詩琴的四人皆會音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