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地有喜紅
臨近元日,家家戶戶都提前掛上了火紅的喜慶燈籠。更加喜慶的則是樊陽城內許府的喜事。
許家比武招親一事短短几日傳遍了各處,一時間樊陽城內聚集了眾多的江湖人士。看來許家主這回是鐵了心的要把自己這藏了十幾年的寶貝閨女往外「送」了。
其實半個時辰前的許府就已經開始熱鬧了,不過那時熱鬧聲還未傳到後院。
後院有一間屋子,門口站著一個抱著罐子的玄衣男子,正痞氣地斜靠在柱子上,邊往外瞅邊往嘴裡塞著什麼東西。而昨夜下的雪飄飄揚揚了一夜,終於在今早停了。天空霧蒙一片,但地上棉雪反襯的白日的光亮依舊擠進了窗內,代替燃了一宿的蠟燭照亮四周。
仔仔細細地在屋內瞅了一圈才發現,床榻上還躺著一個睡夢中的男子。似乎是感覺到光亮透進來灑在臉上的暖意,他輕輕顫了顫睫毛,這才悠悠轉醒。
男子在床上來迴轉動幾下腦袋,好看清楚周圍的擺設。盯了許久,才欣慰一笑,轉而又將帶笑的眸子閉上。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或許就像他沒醒過來前一樣,一點動靜和聲響都沒讓門外的暗衛聽見。可是等他靜靜的躺了許久,男子突然抬了抬被褥下的胳膊,似乎是覺得酸軟了般。最終他長嘆口氣,還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四周靜悄悄的,在白光照進來的光線下可以看見細小的塵粒在空中漂浮。屋內沒有點任何的熏香,圍繞周身的除卻清冷的冬日氣息,就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門外的暗衛來回走動了幾步,似乎是坐著太沒勁了,腳步聲攛掇的有些急促。身為暗衛的玄衣男子武功高超,儘管步伐飛快也沒有發出吵到屋內人的聲響,可出乎意料的是,榻上那位始終眉眼彎彎的男子卻聽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這種腳步聲就響在他耳畔一般,十分的清晰。
男子莞爾一笑,用纖細的手掀起身上蓋著的被褥,坐在床沿邊稍微彎身穿好鞋子,便走到一旁的橫架邊開始穿戴衣物。
依舊是青衣碧玉,在寒冷的冬日也照舊讓人覺得舒適。唯一有些不搭調的,或許是受傷那盞不知從哪抽出來的銀色扇子,泛著銳人的光芒。
外面突然就喧囂了起來。青衣男子挑起眉毛,扭頭盯了片刻屋子的木門,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現在走出去。
原本外院的熱鬧聲不知為何會傳到院后。抱著懷中的罐子吃著蜜餞的念五,盯著這許家來來往往的人,忍不住嘀咕一句:「這許家在江湖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男子一跳:「這許家威望確實頗高。許家主手裡不僅掌握著商業大道,手底下還有不遜色將領士兵的能人義士……所以你說,若是娶了他的女兒,還不得一躍擠進江湖榜前十?」
念五摟緊懷中的蜜餞罐子扭過身,見身後站著一位笑眼眯眯的青衣男子,手裡執著一把扇子在屋檐下不停的扇呀扇。他注視著這位笑容可掬的男子,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可心中卻是想著「這大冷天的,這人怎還如此有風度的拿著扇子作人模狗樣」。
青衣男子笑著笑著就停住了手中扇扇子的動作,對著念五挑起眉毛道:「你這樣盯著我是作甚?」
念五眨眨眼,盯了一會男子的面孔,又將目光移到那人手中執起的扇子上……這扇子做工精巧絕美,鏤空精細,隱隱約約還折射出耀眼的光線……再仔細地定睛一瞧,呦呵!這竟然是一把鋒利無比地鋼扇!
念五瞬間反應過來,摟著蜜餞罐大喊一句:「主子!這廝醒了!」
「叫什麼叫!」花任絕好笑的「啪」一聲合上手中的扇子,速度飛快用力地在念五頭上一敲,笑道:「在下都身處『敵窩』了,還用你這幾句叫喊?生怕我給逃了?」
念五嚎叫一聲,咒罵這人的武功絕佳,若真要打起來他定不是對手。暗衛一連蹦遠三步,哼道:「誰會知道你們耍的什麼心思!?」
「我們?」花任絕挑眉覺得可笑,「在下來之前就給你主子說過了,這次只有『我』,沒有『我們』。」
念五還想在說什麼,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給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這裡在嚷嚷什麼!」女子似乎是受了風寒,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不過卻依舊英姿颯爽。今日身著一身紫裙,美態之下又有睥睨的姿態,讓人覺得這女子當真是凰權之命。腰間佩掛的雲歸劍折射出琉璃光澤,當真是一柄上好的名劍,也當真能配得上如此風華絕代的女子。
宋微歌頓住腳步后先是淡淡瞥了眼一旁乖乖站好的念五,這才將目光投到對面剛從屋中走出來的花任絕身上。她將對方上上下下掃了好幾眼,才感嘆道:「花公子,你可捨得醒了啊?」
「在下還要多謝姑娘的照佛了。」花任絕有模有樣的微微彎身拜謝,笑道:「實不相瞞,花某自小就有眩暈症,這次倒是在姑娘面前作笑了。」
宋微歌聽后挑起眉毛冷笑兩聲:「是嗎?」這種扯出來的話,她怎麼會信?
「不過花公子醒了就好……醒了,就該『幫』我一件忙了。」
「哦?」花任絕眯笑,一時壓低聲音問:「這大名鼎鼎的江都王……還有何事能讓在下幫忙的?」
裝蒜!宋微歌扯起嘴角:「花公子怕不是記性不好,還是說睡了一覺後記不大清了?你可是說能救人我才帶你回來的,不然你現在怕是已經凍死在雪地里了。」
花任絕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心中嘆道:這女子當真狠絕。他努力的想了想,恍然大悟:「經姑娘這樣一說,,花某倒是想起來確有這麼一事!」
「既然想起來了……還要我來請公子走這一趟嗎?」宋微歌頓時危險地眯起雙眸,警告地眼神射向對面的青衣男子。而這位男子竟然心安理得的迎著這股目光,絲毫不覺得壓抑。
花任絕倏爾再次笑道,左手往前堪堪一伸,請道:「當然不是——花某斗膽,煩請姑娘帶路。」
下了一夜的雪,地上早已是積滿了厚厚的雪層。院中的下人扛起掃帚開始吭哧吭哧地掃起了雪,掃撲聲夾雜著他們踩在積雪上地「嘎吱」聲,在後院的小道上格外清脆響亮。這行人越走,離前院就越遠,也就聽不到那些來客地嘰嘰喳喳和鬨笑聲。
最終,宋微歌帶著花任絕和抱著蜜餞罐的念五不緊不慢的來到許府最深處的一間屋子。這屋子簡樸,卻清凈的出奇,十分適合療養之人居住。
推開門走進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讓女子身後的青衣男子不由舒適地眯起雙眸。這屋內屋外冰火兩重天,將溫度做到如此地步也當真是不容易。
「姑娘這是……在這屋子裡燃了多少火炕?」花任絕笑著越過前面的女子,先一步往屋內走了幾步,隨後轉身注視著面前這位似乎可以以一人之力凌駕於萬人之上的女子。
宋微歌面男子投來的目光有些反感。她蹙起眉頭,偏過面頰道:「我燃多少,也用不到你的銀兩。」
「哈哈,那是自然。」花任絕挑眉笑道,繼而轉身不管不顧地朝里走,絲毫沒有意識到此時此刻他身處於「敵人」的地盤。
宋微歌瞧著他這副模樣心中詫異,卻仍舊是扭頭對身後的暗衛低聲吩咐,過後念五一怔,領命退下。
女子低低咳嗽一聲,大步向前走到了花任絕的身側。
青衣男子卻在這時突然停下步伐,道:「王爺可真信得過在下。」顯然,他這是聽到了暗衛退下后合門的聲音。
「就算信不過,此時此刻本王也沒有辦法了。」宋微歌冷笑道,「花公子,既然你說你能救治得了郡主,本王就不得不信你這一次。」
花任絕看著身側的女子笑而不語,轉而將目光落到前方被遮掩的嚴嚴實實的床榻上。榻邊站著一位面容姣好的婢女,正一言不發的擰著手中浸泡過的布巾。
「不瞞王爺,郡主這是中蠱了。」花任絕再次「啪」的瞬間打開摺扇,只這遠遠瞧上一眼便下了斷論。
「果真是中蠱?」宋微歌眯起雙目,「你如何斷定郡主是中蠱?」
「王爺心中不也知曉郡主這是中蠱了嗎?」花任絕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稍稍側眸含笑著瞥了眼宋微歌:「『蠱』這東西很少走進中原,中原人不知曉也合乎情理……且這種你們稱之為的『邪物』在下卻是年少時便跟隨師父一起探究,想不斷定清楚都難。」
宋微歌輕輕哼出聲:「你真會解蠱?」
「那是自然。」花任絕揚起下巴笑道,「郡主所中的蠱乃是少虞奇蠱,十分少見。不過花某到是記得,少虞王室似乎存有一味這種蠱蟲……」男子頓住話語,試探著朝宋微歌看一眼。
「你費盡心思要來給郡主解蠱,本王可以認為你是求有所謀嗎?」宋微歌側過身子,瞪著這位笑意盎然的男子。
花任絕驚嘆地睜大雙眼,笑道:「王爺此時不擔心郡主了嗎?依在下看,還是先給郡主解蠱才是最緊要地……其餘的,我們不妨隨後再道。」
面前的這個男子笑得危險,但拋出的橄欖枝卻是宋微歌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的。放眼天下,中原地區的人們連「蠱」都沒見過,談何說來的救治郡主?所以現在她只能不得不信任面前這位男子。
先祁·攬月城
幾日前聖上下旨選秀的事恰好在正日前匆忙張籠好,女子的嬌顏襯著正日的紅娟布喜慶味兒十足。而這次,宮宴的場面也比以往大了多倍。除夕的宮宴加上選秀的女子家眷,讓宮殿的宴會桌擺里三層外三層。穿梭其中的宮娥身姿曼麗,仿若蜻蜓點水般擱置好一桌桌的瓜果點心,便扭頭又去張羅其他事物。
整個大殿忙裡忙外,以往也沒今日這般繁忙。而聖上已經多日不現身,就連身邊的張公公也被下旨靜待殿外。
就在一輛輛馬車奉旨進京的時段,一輛不怎麼起眼的車子吱呀吱呀的駛出了皇城。待到出了城有二三里地外,車簾被人從裡面輕輕挑起,就聽一道男子的聲音傳出:「皇叔在攬月城裡許久,久到幾年未曾出過遠門了?」
話音落下,並未聽見什麼聲音回答此人的話。然而過了片刻,這人呵笑一聲自答起來:「本王離京數載,竟然忘了這等事……皇叔可是在賢親王妃薨后就未曾離過京了。」
「請宣王慎言!」斜對面,一名部下眉眼橫衝,怒視著這位錦衣華冠的宣王殿下。他的身側,是一位素衣闔眼,卻依舊能看出風華不凡的男子。對於這一番場景,他卻端坐如初,沒有絲毫動搖。
宣王挑眉,好笑的看了一眼對面這位自己的皇叔,對他身邊的部下道:「你家主子都沒開的口,你著什麼急?」
這位部下情急之下仍要對辯,卻感覺手臂被身側之人死死壓住。待他扭頭時,這位素衣男子睜開了眸子,對視著對面的趙宣衡。
「亡妻素來喜靜,聽不得旁人這般叫嚷,還請宣王口下積德。」趙雲逸只瞥了對面一眼,便輕輕垂下眼帘淡淡來了這麼一句。
趙宣衡眼尾狠狠一抽,「呵」了一聲重重撂下掀起來的帘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皇叔還真是好心境,這種時候還能坐的住?」
「哦?那本王應待如何?」
宣王蹙眉死死盯住趙雲逸的面頰,就這樣盯了一會兒,才忽然笑起來:「都說江淮地區明景頗多——這一路路途遙遠,皇叔怎不給本王介紹個一二?」
趙雲逸聞音抬頭,淡淡望向對面:「你親眼去看看,就知道這如今的江淮,還不如攬月城風光。」
「怎得本王聽皇叔這似是話中有話啊?」宣王眯起鳳眼,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些扭曲。
他這位侄兒整日一驚一乍的,他身為皇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趙雲逸幽幽嘆口氣,並未回答宣王的這番問答,而是再次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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