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支離破碎的往事
「打包送到家門口」,驀得,她突然明白到底是什麼事情不對勁了:王子翼,是如何能破壞她的廚房,在她繁雜的密碼鎖保護下,他為何能出入自由?
「你怎麼進去我家的?」她質問他。
「你忘了,健城現在姓王,這整棟樓,都是我的。」王子翼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那又怎樣?」寒雪氣急,「我是買的,不是租的,你眼裡還有沒有隱私權?」
隱私權?在一個看著她長大,蛻變,又曾徹夜不眠,照顧生病的她的男人面前談隱私權,會不會顯得多此一舉?王子翼隱忍地,好笑又憐惜地看著她盛怒的表情,攤攤手:「我不過受你之託,幫你想轍。」
「你——!」寒雪是真的生氣了,指著王子翼,卻始終罵不出口,只能奪門逃離。心裡之前對他的些許感激之情,此刻也蕩然無存。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換鎖。正要聯繫物業的當口,常磊卻不請自來。一進門,見到一屋子的狼藉,還心疼不已:「這健城剛姓了王,便變成這樣,王家果然是蝗蟲啊。」
看來他也知道了上午的交易。寒雪暗暗吃驚,幸虧有賤人王的后著,不然,此時此刻,她還真的有點糊弄不過去。
說惡作劇嗎,聽起來更像是搪塞他不去黃家的借口。但眼見為實,這下子,常磊和黃家都應該相信了她不能去的苦衷。
「要不你這幾天住我那裡算了。」他對女友說。
寒雪搖搖頭:「好在只是廚房,不妨礙我正常作息。」
她本就鮮少煮飯,一個人的胃口,總是容易打發。
常磊想讓自己的裝修公司過來幫忙,卻被寒雪拒絕:「我已經找了物管,他們對這裡熟悉,而且,這了安保森嚴,你公司的人出入,總是不方便。」
她不想常磊插手,擔心露出破綻,畢竟是刻意的人為破壞。
常磊一想也是,便不再堅持。
「今天見到列文了,人家還特意問起你,說小舅媽怎麼沒來?」他跟女友寒暄。
寒雪心一緊:「你怎麼說?」
「實話實說唄。姐姐也擔心你,剛剛還想和我一起來。」
寒雪忙擺手:「怎麼能勞煩姐姐,她應該多陪陪知心和列文才是。」
常磊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說的,姐姐這才罷了,她還問你,要不要過去黃宅暫時住下。」
寒雪心一動。那座掩藏於林蔭深處的城堡,她當然想住進去,為了那個可能還活著的人。
如果不是擔心過早撞見列文的話。
她問男友:「列文怎麼知道我年紀,叫我小舅媽?你是不是給他看我照片了?」
常磊搖搖頭,咧嘴笑道:「我可捨不得。小舅媽這麼漂亮,當然只能老舅舅一個人看。」
他其實挺願意與全世界分享他的艷福,包括列文,但正如女友猜測的那樣,話題只要牽扯到寒雪,知心便一臉的不高興,於是,他也不再多提。
寒雪這才放下心來。
她想起正事,又問道:「光明公司你那邊有沒有頭緒?」
常磊點點頭:「今晚和姐夫聊過了,基本上確認是邊亞平搞的鬼,法人身份也查過了,是邊家的一個同鄉。」
寒雪當然知道這裡面跟邊亞平一點關係都沒有,全是宗紳紳在操作,卻也不禁暗暗驚嘆於這個胖子的手段,三兩下子,就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但轉念一想,真的是這樣嗎?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寒雪算計一番,其實不過是替宗紳紳和邊亞平平白做了嫁妝?
她想起王子翼之前的勸誡,不禁暗暗擔心:明天,或許她真的該去再會會這個邊亞平了,不僅僅是因為黃傳奇的指示,她自己,也想去探究對方虛實。
「如果是邊亞平,那我們該怎麼辦?」她想起今天上午黃傳奇的欲言又止,似想到對策,便欲從常磊這裡側面打聽。
常磊卻顯得也一無所知:「還能怎麼辦,開撕唄,既然大家都捅破了最後一層遮羞布。」
寒雪搖搖頭吧:「也許關係還沒惡化到那一步,姐夫之前還讓我明天再去找邊亞平談談,看能不能挽回。」
常磊詫異道:「姐夫還沒放棄和解?」
看來他真的一無所知。
寒雪不想再多聊,對男友說:「夜了,你回去吧。」
常磊戀戀不捨:「真的不用我陪?你這裡——」
他指指廚房的狼藉。
寒雪嘆口氣:「不必擔心,我明天再弄。」
常磊本想找借口再多呆一夥,見寒雪倦極的樣子,只得起身告辭回家。
寒雪真的是身心俱疲,太多的事情,千頭萬緒,以她25歲的閱歷,還不足以應付。
但那又怎樣,路,總是人走出來的。
她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卻被噩夢驚醒。
母親遙遙朝她伸手呼喚:雪兒,雪兒,媽媽不甘心啊。
「母親,我來救你。」她欲抓住,卻總也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墜入無邊黑淵,那雙手,也漸漸變成骷髏。
時隔多年,寒雪依然記得母親離去時的樣子。她是因傷寒病去世的,是夏天,很熱,母親卻蓋著厚厚的棉被,仍如凍在冰窖。她央求外婆把她抱到院子里。外婆放倒門板,母親躺在上面,仰望烈日,瞳孔不斷渙散。她大口大口地吐氣,枯瘦的手臂緊緊抓住外婆:「媽,我好難受。」
那一刻,她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名母親的身份,轉而去依賴年邁的外婆,無助似初生嬰兒。
或許,迴光返照之際,她忘記這一世的所有傷痛和不甘,只記得,年幼時也曾被這般溫柔愛護。
外婆流著淚,幫母親換上乾淨的壽衣,安撫著母親。她對母親說:「孩子,去吧,安心去吧,你牽挂什麼,我都知道。」
母親去世后,外婆迅速衰老,用沒牙的聲音告訴她:雪啊,你媽媽在世時,總覺得對不起你,最割捨不下的也是你。
所以,即便十三年過去,母親也早已一剖黃土,但寒雪,卻常常能看到她,背景是那些斑駁的陽光,支離破碎的往事,以及窘困和不知所措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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