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驚世 第一章:泣血的刀(四):血河火海
林逸峰很早就想過,在這個世上只有爹和過世的娘會真心待自己好,但父親年事已高,自己終有一天需要孤獨地活下去。
只是林逸峰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那一晚,林家莊張燈結綵,鑼鼓樂聲喧天震地,吉慶滿門,好不熱鬧,今日正是林家莊莊主林震宇的大壽。
到賀的賓客盡非武林中人,全屬林家莊的親朋好友,林震宇笑得十分開心,因為他將要在今天這個良辰吉日宣布一個消息。
那就是他打算把林家莊莊主之位傳給他的幼子林逸峰。
百忙之中,家僕忽地趨前,急道:「老爺,三少爺不見了!」
林震宇不由得一怔,呆了半晌才懂得說話,道:「什麼?」
家僕道:「剛才我想拿套新衣給三少爺替換,才發現他房中已空無一人。」
在旁的忠岩和孝岳聽見如此情形,難免幸災樂社禍,孝岳附在忠岩的耳邊說:「大哥,看來油瓶是因怕要面對這樣多的人,才不知躲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忠岩目露鄙夷之色,道:「那是,畢竟狗始終是狗,怎可以用兩腿走路?」
縱然二人只是竊竊私語,但以林震宇的功力,豈會聽不到此番說話,當下不禁雙眉倒豎,目光如炬望著自己兩個兒子,道:「狗口長不出象牙來!」
二人遭父親訓斥,臉色一紅,也沒多話。
林震宇目露堅定神色,道:「我絕對信任這個孩子!他既已答應參加壽宴,便絕不會食言反悔!你再多派點人手到外面去找找他!」
家僕見老爺如此堅信不移,只得唯命是從,正想舉步出門,斗然間,十數名家丁如斷線風箏般給拋了進來。
十數名死了的家丁!
眾賓客乍見那些家丁們血淋淋的屍首,不禁嘩然尖叫!
林震宇心中一寒,他一眼已瞧見這些家丁全都死於刀法之下,操刀者刀快且准,全是一刀致命!
驚愕之間,已有數十個人影出現在門前,大多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而為首的一人穿著褐色飛魚服,目光彪悍,顯見是一流高手。
「你們是什麼人?敢在我林家莊殺人!」林震宇暴怒道。
「你可是林震宇?」飛魚服男子冷笑道。
「正是。」林震宇凜然道。
男子從懷裡拿出一份正黃色的詔書舉過頭頂,厲聲道:「本官監察司司正袁承憲,你兄御前侍衛統領林鴻勾結外族謀逆犯上,本官正是奉皇命誅你九族,今日在場之人都休想活命!」
「命」字出口同時,袁承憲一眾手下應聲沖向人群肆意砍殺,眨眼間已有數十人慘死當場,慘嚎震天。
林震宇大吃一驚,急忙從桌下拔出佩刀,奮不顧身地揮刀與一眾黑衣人纏鬥起來,熟料本在一旁觀戰的袁承憲忽然出手!
勁風一掃!
袁承憲的手指中赫然夾著一條帶血的錦布碎片,林震宇低頭一看,自己的胸口已然被豁開了一條血痕,依稀可見白骨!
一旁的黑衣人還在砍殺賓客,林震宇心中顧慮眾人安危,心神一分,「刷」的一聲,又被一名黑衣人划中一刀……
應在林家莊殺戮連場的當兒,林逸峰正在距林家莊不遠的小山崗伺伏著。
他在等,靜靜的等。
靜靜的等,似乎是他最大的專長。
他已等了十年,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麼,不過他有一個很強烈的感覺,這個人會對他極為重要,這個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愛人,可能是敵人!
不過今天,他在等另一樣的東西——一頭狐狸!
林逸峰每日均會在此小崗上靜坐片刻,每逢夜色漸濃時,一頭全白的狐狸總會到此山崗上閑逛,於是他今天便藏身在草叢內,靜候著它的出現。
這頭白狐,將會是他送給父親的賀壽禮物!
林逸峰如此作,並非希望父親在賓客面前稱讚他,而是希望父親能在賓客面前以子為榮!他要讓大家知道自己的父親並沒有生出一個怪物!
聽他父親說,林逸峰自出生後學會的第一個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看著林震宇掛在牆上的刀喊了一聲「刀」,他也從來沒叫過「爹」「娘」這兩個稱呼,而在把這頭白狐送給父親的同時,林逸峰就會喚一聲爹,這將會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聲爹!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際,那頭白狐已施施然踱至。
它一邊閑踱一邊覓食,猶不知自己已招殺身之禍。
驀地,一柄短刀從草中飛出,正中那頭白狐腰腹之間,它登時慘嚎一聲,四足發軟仆跌,掙扎了幾下,終於不再動彈,玉殞香消。
林逸峰此時便從草叢中躍出,臉上瀰漫著一層戾氣!
他本不想下此殺手,可是為了使父親高興,也顧不得這許多!
就在他把短刀抽離那白狐的腰腹時,不遠處的林家莊忽然慘嚎連天,哭喊聲廝殺聲交織成一片,使黑沉沉的夜幕飄蕩的恐怖的陰霾。
林逸峰極目遠眺,只見林家莊已被數十個舉著火把的黑衣人團團包圍!
天,怎麼會這樣的?
林逸峰的心不禁向下沉,他忽然記起那天晚上闖入父親房中的黑衣人。
當下刻不容緩,隨即掮起那頭白狐,疾奔回去。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道寒芒自腦後閃過,林逸峰於間不容髮之際將肩上的白狐往身後猛擲而去,同時俯身在地上打個滾。
白狐「嗤」的一聲就被斬成兩段,血淋淋的內臟灑了一地,只聽一個聲音道:「臭小子反應倒快,居然能躲過老子一刀!」
「你是誰?」林逸峰等著眼前這個黑衣人道。
「哼哼,去黃泉路上問你爹吧!」黑衣人再次舉刀向林逸峰當頭劈去。
林逸峰嘴角一勾,殺氣狂涌……
血,恍如河水般湧出門外!
與世無爭的林家莊在頃刻之間,慘變人間地獄!
利刃從胸膛貫穿而過,林震宇眼神中仍充滿不甘,他不甘就這樣死去,至少他還要確認自己最小的那個兒子是否無恙,但上天殘忍的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死不瞑目。
「哼!只怪你不識抬舉,否則你林家莊七十二口便不用遭殃了!」袁承憲冷笑道。
此時一名黑衣嘍啰慌忙跑來,跪道:「大人,出事了,吳四讓人殺了。」
袁承憲皺眉道:「在哪裡?」
嘍啰戰戰兢兢道:「就在一裡外的山崗上,被人一刀割斷了喉嚨。」
袁承憲覺得事有蹊蹺,連忙率眾奔赴山崗,殊不知正中了某人下懷。
等袁承憲等人離去后,一個瘦小的身影翻牆而入,此人正是林逸峰。
見到生父慘死,他並未像一般孩子那樣嚎啕大哭,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留下,因為他明白,哭,根本於事無補。
任憑林逸峰在心中瘋狂的吶喊著「爹!爹!爹!」
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再也聽不到了。
他將父親和兩個哥哥的屍體拖到前廳中,然後尋來火把點著了大廳……
屍體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愕,彷彿在他失去生命前的最後一刻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
袁承憲看了看屍體,冷聲道:「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一人道:「回大人,之前吳四見到有個孩子從林家莊里跑出來,我就讓他自行去處理,沒成想他卻死在了這裡。」
又一人補充道:「大人,吳四身上的銘牌也不知被什麼人拿走了。」
「一個孩子?」
袁承憲眯著眼沉默不語。
此時忽地有人喊道:「大人,林家莊著火了!」
林家莊烈火衝天,漆黑的夜空恍似飄蕩著血紅的流蘇,就連袁承憲等人所處的小山崗亦給照得通紅。
袁承憲極目遠眺,只見林家莊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他咬牙道:「該死!我們上當了!」
此時漸近破曉,天色將明未明,一片蒙昧,恍如林逸峰的命運!
前路晦暗難測,他,將要步向光明,還是黑暗?
沒了家,林逸峰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如行屍走肉般從天黑走到天明。
他孤身來到一個陌生的鎮子上,秋風呼呼吹來,拂過他骯髒不堪的衣角,也拂過牆上的一張告示。
他微微一瞥,發覺此告示竟然是胤天山莊的招徒啟事,告示上寫著收徒條件,大致是在招收年逾十歲之體健少年,經過悉心培育後為朝廷效力。
林逸峰看到「胤天山莊」四個字后,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銅質銘牌,是從那個在山崗上偷襲自己的黑衣人身上拿來的,只見其一面刻著「胤天山莊」四字,另一面刻著「人字叄拾貳號吳四」,下手屠殺林家莊的正是胤天山莊!
招徒?林逸峰忽然靈機一觸,臉上泛起一絲冷笑,隨即上前把告示撕下,跟著放到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