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命案再發

一百一十二·命案再發

陳立仁死了。

無故曠班一天後,於翌日清晨被發現在家中飲彈而亡。

發現屍體的是對面的鄰居,大早上起來晾個衣服,發現旁邊陽台有殷紅血跡蜿蜒而出。

諸城市公安局刑警二隊接到報警出了現場,由劉子科帶隊,溫玉擔任主要法醫,里裡外外勘察了現場。

沒有任何嫌疑人,就連最後一個見的秦晉荀,也是前一日出現的,輕易洗脫了嫌疑,陳立仁走的十分乾淨,幾乎不用費事,溫玉便在得出自殺結論的說明書上,簽下了自己名字。

而後斂容遞給蔡莉莉。

「給劉隊長簽字吧。」

「屍體怎麼辦?」

溫玉吸了一口氣,不經大腦,僅僅是依照往日經驗迅速說道,「不用留在現場,聯繫他的家人,儘快辦理後事吧。」

安排完這些事,溫玉終於呆不下去,奪門而出。

劉子科正指揮著眾人將書房裡的資料整理歸納帶回警局,陳立仁是局長,他的死牽扯良多,上面肯定還會就他的自殺原因調查一番,這些資料都有可能成為證據,馬虎不得。

蔡莉莉送過來說明書,劉子科掃了一眼,抿著唇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多看一眼都是折磨似的,飛速還給蔡莉莉。

蔡莉莉看了不好受,在他轉身之際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角。

「想哭,你就哭出來吧。」

劉子科低頭,偷偷紅了雙眼,拳頭僅僅地握了起來,到底是沒有流淚,只是借著蔡莉莉的遮掩,平靜了幾分鐘,再抬起頭,又是那個盡忠職守的刑警大隊隊長了。

從警局出來,已經又是夜深,秦晉荀開車送溫玉回家,見她面色異於往日的蒼白,不由得不贊同地皺起英俊的眉眼。

「你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我帶你去吃晚飯。」

溫玉連眼睛都沒睜,軟軟地靠在皮質的座椅靠背上,「不用,我不餓。」

秦晉荀薄唇緊抿,沒說什麼,板著臉突然打了方向盤,溫玉睜開眼,見車已經駛離了回家的路,才察覺了他的火氣。

「喂。」

她歪頭叫他。

「......」

「你怎麼也會發脾氣,我是真的沒有胃口。」

「......」

「喂,你又闖了一個紅燈。」

「......」

「好了,一起我家吧,冰箱里應該還有西紅柿和雞蛋,做面片湯吧。」

秦晉荀仍是沒有開口,只是在下一個路口,打了方向盤,令路線回到了正軌上。

夜色濃郁,都市霓虹幻影飛速掠過,殘影勾勒著他清冷的面龐,他向來都是矜貴的,這份有異於常人的氣質令他看起來愈加冷漠了幾分,目光無意識地落在車前的路面上,彷彿這世上沒什麼值得他用心一顧。

只是單單兩個人共同呼吸著著狹小車廂里的空氣,溫玉就有種莫名的安心。

道路通暢,從警局到溫玉家的公寓不過二十五六分鐘,秦晉荀將車停在樓下,向後座傾身過去,將一件外套拿過來遞給溫玉。

洗去了經驗教訓,溫玉乖乖地展開穿好,秦晉荀這才開了鎖,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溫玉換了身衣服,扎著頭髮走出來,隨意地說道。

「我去廚房弄點吃的,你隨便坐......書房裡有很多書,都是我爸留下的,我記得你對醫學也很感興趣,你可以隨便看看。」

秦晉荀頜首,注視著她的身影進了廚房,頭髮束起,露出頸間一截細白的皮膚,在燈光下愈加晃人心神。

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水聲嘩嘩地響起,才站起身走進書房。

溫玉動作利落,雖然不常下廚,但是一個番茄炒蛋還是在她的控制範圍內,將有些碎的菜盛盤,撈出煮得有些過勁的面片,溫玉鬆了一口氣。

客廳靜悄悄的。

溫玉推開書房的門,落地燈旁邊的沙發上,陷著一個欣長的身影,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手稿。

「這個書房裡的東西,都是我父親生前留下的,你看的那個,就是他當時在研究基因學的時候,獨立完成的論文初稿。」

秦晉荀抬頭,沖她伸出手,溫玉走過去,坐在旁邊,手指在一篇論文上緩緩滑過。

溫仁的字的精心練過的,一筆一劃已經隱隱有了書法家的風采。

秦晉荀攬著她,對這位已經無緣相見的男人的字也表示出了肯定。

「只是......岳父大人的論文寫得,頗有一些......一言難盡。」

按照他平時刻薄的性子,這句話已經是有所保留了,溫玉卻還是兀地在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一下,「瞎叫什麼的,知道你懂得多,可是我爸爸也是醫學界有名的教授好不好。」

挨了一下的秦晉荀卻還是懶懶地反駁,「你看這一篇,幾個理論幾乎沒有實例支撐,引用的論據倒是不少,後面排出了將近一百本的專業書籍了......這兒,竟然還有病句。」

溫玉乾脆地收起了那一疊論文,想要將它們重新逐一擺好。

「我父母其實不是那種醉心學術的人,我爸一直認為實踐出真知,一門心思撲在臨床試驗上,論文數量並不多——」

「等等。」秦晉荀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怎麼了?」溫玉疑惑地看他,卻見他的目光定在她手中的紙張上。

「你說,你的父母其實並不經常做論文,可是你看這個草稿的日期——二月十七日。」

溫玉一怔,低頭,落款是她的父親親手寫上的「二月十七日完」,心中有一塊驀地一動,「你的意思是......」

秦晉荀的眸光忽亮。

「按照時間來看,當時他們應該輾轉於各地的醫療機構調查取證,還要跟高萬春見面,替他考慮怎麼保證那份證據的隱蔽性,怎麼還會有心思寫這些平常也很少會碰,邏輯不通的、生硬的論文出來?」

有什麼念頭在腦中忽然炸開,溫玉的話語有些不連貫,

「我、我......你覺得,我爸爸寫這個是有什麼目的的?」

「我現在還不知道。」秦晉荀沉沉地說,「我需要研究。」

溫玉默默地將那一摞厚厚地論文手稿交給了秦晉荀,沉默了片刻,她抬起頭,目光平靜下來。

「走了,先去吃飯。」

按照秦晉荀的要求,溫玉將家中父親的學術研究手稿全部都找出來,尤其是溫仁遇害前半年以後的,讓秦晉荀帶走。

可能是由於思慮太過,她又不可抑制地做了一整夜的夢,半夢半醒間天已是大亮。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溫玉坐在床上愣了一會兒神,出於某種原因,她今天並不想去警局。

在公寓附近的飯店訂了營養餐,溫玉打車到了中心醫院的特護病房。

季景然剛做完上午的檢查,看見溫玉進來,溫潤的面上帶了清淺的笑意,惹得給他檢查的小護士欲說還休的遲遲不捨得離開。

「謝謝。」

季景然沖小護士點點頭,小護士意識到自己的愣神,倏爾就紅了臉,推著車低頭就出去了。

溫玉看著季景然保持著有禮貌的笑容,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後者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包容更多。

「你感覺怎麼樣?」

「還好。」

她伸手將帶來的營養餐逐一打開,飯菜的香味瞬間就瀰漫開來。

「幸虧你沒出什麼事,不然,我真的要內疚死。」

季景然躺在病床上,看著她忙碌著,眼睛里有一簇簇的光芒不斷閃動,屋子裡的暖風開得很足,溫玉已經無意識地挽起了袖子,他卻絲毫不覺一般,袖口、胸口都系得十分規整。

溫玉還在情不自禁地責怪自己,「那天是我太不小心,明明已經察覺到古怪了,卻還順著邱峻的話走了,要是我不離開......」

「要是你不離開,劉子科恐怕就要去救我們兩個了,更麻煩。」

季景然笑著介面,「而且,你不知道我多慶幸你沒事,真的。」

他的目光里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情愫,溫玉有些狼狽地避開站起來,眼神躲閃。

「你......你不熱么,房間這麼熱還穿這麼多,我去找護士給你換一套短袖。」

「哎。」季景然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伸展間手背上的針一扯,他忍不住「嘶」了一聲,溫玉連忙回頭,反抓住他的手腕。

「別動。」

她將針管重新推進去,膠帶貼好。

動作間,季景然的袖子往上竄了竄,溫玉的眼前劃過一道青紫——

季景然驟地收回手。

「這是——」溫玉皺起眉頭,正要仔細看。

「我來的,不是時候?」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溫玉一回頭,門口,秦晉荀衣著規整,皮鞋簇新,通身的高貴氣質,只有手上提著一個隔隔不入的保溫盒,溫玉看著,莫名的眼熟。

季景然低著頭將袖口整理好,才又慢慢恢復了從容,抬頭笑著看向秦晉荀。

「秦......教授,您怎麼來了。」

秦晉荀的視線在溫玉剛才攥住季景然手腕的那隻手上一掃而過,勾了勾唇,周圍卻開始低氣壓蔓延。

他抬了抬手,「我媽聽說我有同事住院,煲了湯,讓我過來看看,不過我想她可能是過慮了,季檢的伙食不錯。」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溫玉,不爽顯而易見。

溫玉莫名就有了如坐針氈之感......

秦晉荀隨手將保溫盒放在進門處,脫了外套搭起來。

季景然好氣又好笑,「不是伯母讓你帶給我喝的么?你把湯放的那麼遠,我怎麼夠得到。」

秦晉荀抿唇不語,倒是溫玉一下子找到了活脫離這種奇怪的氛圍。

「好了,晉荀你先坐吧,我來弄就可以了。」

說著,溫玉走過去來將湯端出來盛碗,又將季景然的病床搖高,才拖著一張椅子坐在季景然的床頭。

秦晉荀見狀,警惕地問道,「你幹什麼。」

溫玉疑惑地「啊」了一聲,還沒開口,季景然就似笑非笑,學著秦晉荀往日不屑的口吻回答道。

「我的手,打著點滴,怎麼喝湯?當然是要溫玉餵了。」

「你可以選擇不喝。」

「畢竟是伯母一片心意。」

「呵。」

「......」

「......」

場面一度極其尷尬......

溫玉忍不住撫額,本以為秦晉荀桀驁不按常理行事,但季景然總是個方圓周全的君子,兩人對上的場面,她連做夢都覺得不可能發生。

可是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那個......」正想要說些什麼來緩解一下氣氛的溫玉,剛期期艾艾開了口,突然見到秦晉荀動了。

他生的大長腿,僅僅跨了三步就走到了病床前,一手將溫玉撈起來,轉而自己坐到了椅子上,第一次笑容中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

這一下,不光是溫玉,就連季景然都忍不住往後仰了仰,目露怪異。

「你幹什麼?」

秦晉荀動作優美地端起雞湯,勺子在裡面攪了攪,盛了滿勺,甚是體貼地送到了季景然嘴邊。

「喂你喝湯啊,季檢。」

然後在季景然睜大眼睛獃滯的一瞬間,迅速將湯勺塞進季景然的嘴裡,一滴不漏。

雞湯鮮美,不油不膩,季景然卻變了面色,臉上的表情幾秒內都沒有緩和,口中的湯不上不下,最後艱難地咽了下去。

「再來一勺。」

秦晉荀作勢又要喂,季景然連忙阻止。

「秦教授來,不光是為了探病吧。」

秦晉荀動作一停,拿著碗的那隻手食指輕叩,季景然心下一松,厭棄地看了一眼那隻勺子,終是苦笑了一聲表示服氣了。

大挫敵軍士氣,秦晉荀這才滿意地收回手,放下了碗,順便將椅子往後撤了撤。

季景然這才覺得那股子不得勁稍稍褪去了。

不光是季景然,就連溫玉也鬆了一口氣,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因為證實了邱峻案發當天現場有其他人在場,你被綁架,雖然倒霉,但是也算間接地洗脫了一部分罪名。」

秦晉荀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語調微微上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溫玉在其中聽到了隱藏頗深的幸災樂禍,「但是真兇一日沒有被抓到,你的嫌疑就無法徹底洗清,你的口供自然也無效,不過,警方不會採納,不代表我不會,所以我這一次來,就是想問問你——他們為什麼會留你一名,甚至任由警方將你救走!」

他語調的轉變突兀,空氣陡然間微微凝固,溫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

的確,若只是單純的想要除去邱峻,完全不必大費周章地嫁禍給季景然,再將他綁架走,若說是想利用季景然,只是囚禁的這幾天,也沒有人殺了他取他的內臟,甚至在撤離前也讓季景然獨自安穩地呆在原處,等著警察解救。

這太不可思議了。

季景然面對突如其來的質詢卻不見慌亂,只是順著秦晉荀的話微微沉思。

「我也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季景然的目光有一瞬地迷惑,「綁架我的是項驍的手下不假,他們是同夥,但是那個項驍對他們的態度也有點異常,厭惡,不信任,我說不出來是為什麼,他們為什麼沒殺我,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猜測,可能是他們內部出了什麼問題,所以,對於怎麼處理我產生了分歧。」

溫玉聽到這裡也不由得點頭,「的確,項驍身上一定有古怪,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項驍是怎麼拿到那一半證據的,又是為什麼會將那一半證據給我。」

秦晉荀卻沒有那麼容易說通,他審視的目光落在季景然身上,季景然也平靜的回視。

良久,氣氛陷入了焦灼

忽然,病房虛掩著的門被敲響,一個腦袋探尋地伸了進來,打破了這一實的凝重。

「大家都在呢。」

劉子科打過招呼,提著兩袋子通紅的大蘋果走進來,放在桌上,而後上下打量著季景然。

「季檢,你身體恢復的怎麼樣啊,呃......這處那處的。」

答應過季景然不將他的受傷情況告訴溫玉,所以劉子科只是語焉不詳地問。

季景然微笑,「多謝你關心,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想起剛剛救出季景然時的模樣,劉子科仍然心有餘悸。

溫玉的視線從劉子科鬆了一口氣的臉上劃過,又看向季景然十分禁慾系的扣子,眼神閃了閃,最終低下頭去。

他既然不想讓自己問,那麼可能裝作不知道,反而是對兩個人好。

劉子科簡直快要操碎了心,「季檢,不是我說,你以後要多多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你看秦教授多惜命,他家裡有沈公子從國外搞來的最先進的防護系統,車也是防彈跟公安聯網的,從硬體上就保障了安全,季檢你也是富二代了,也搞一套吧,萬一接下來『蝙蝠』要報復你呢......」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劉子科終於停止了喋喋不休,打了個手勢轉身接了起來。

「喂?」

原本幾人並未放在心上,只是突然,劉子科提高了音量問電話對面的那人。

「什麼?你是說,在諸城市內地界?」

對面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只見劉子科滿臉凝重地回答,「好的,我現在就去......溫玉,不用通知她了,我們在一塊兒呢,還有秦晉荀,地址發過來就行。」

撂了電話,劉子科看向眾人,「剛剛,在諸城市內的一家小旅館,發現了一具男屍......內臟盡數消失。」

劉子科說完這句話,面上的神情慾言又止。

這個案子發生的時機,和這種作案手法,幾乎令人一下子聯想到「蝙蝠」,但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聯想。

劉子科怔神的功夫,季景然咳嗽了一聲。

「你們快去吧,我這兒還有醫生護士,沒關係的。」

「那季檢,我們就先走了,我明天再來看你——秦教授和我們一起去吧。」

秦晉荀點了點頭。

溫玉將湯湯水水收拾了一下,順便按下了呼喚鈴,叫了這間特護病房的護士,這才跟著兩個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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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暗夜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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