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責罰
尹貴人一咬牙,忐忑上前跪道:「是臣妾親眼撞見的,她在宮殿私會無夜,而且舉止親密,臣妾怕有損皇上清譽,更怕有人混淆皇族子嗣,不得已稟報了太后!」
「是這樣嗎?」皇帝移目,落於蘇雲身上,似乎並無太大的喜怒,哪怕是面對這種可謂驚天的事件。
蘇雲放無夜躺好,立起身來,「我是被誣陷的,我與無夜清清白白,我與丫鬟鈴兒,以及凰騰宮宮女可以作證!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為我作證!」
「無夜無辜入獄,在獄中被人威逼甚至毒打,還有人利誘,想要他誣陷我,無夜忠良冒死將實情昭告,可他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你的妃子們看著他瀕死一個個冷眼旁觀,等著他年輕的生命消逝,何其可惡!」
蘇雲早先在軍營熟讀的古代兵法,讓她言辭間添了古色古香,倒也不顯語言太過怪異,「我不得已才劫持華妃,逼著他們請御醫救無夜!」
一直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的華妃,忽然抬起臉來,沙啞著聲音哭訴道:「蘇妃姐姐,我雖比你晚一日進宮,可我們好歹是一同服侍皇帝的姐妹,你竟為了一個奴才,如此對我?」
她抬了抬猶自還在流血的脖頸,厲聲質問,「難道,在你心裡那個家奴就那樣重要?竟然比你自己的身家性命還要重要,比皇上還要重要嗎?」
華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蘇雲的心沉了幾分,眼看著就要扭轉的局勢,一下子發生了驟然變化,無夜道出真相,她們便不再揪著她與無夜私通這點不放,反而轉了角度,讓皇帝疑心她。
她可以辯駁她與無夜的清白,卻無法辯駁這種容易被誤會的事實,她微微有些把握不住形勢的恐慌,抬眼往皇帝那瞧了瞧。
皇帝面色清淡,只凝了凝她,「你倒是大膽,這皇宮上下百餘年,還從未出現過劫持妃嬪這等事!」
語氣里,聽不出褒貶。
蘇雲驚,愣愣地凝著皇帝,有些恍惚失神。皇帝溫潤回望,嘴角笑開,分明含了寵溺的味道。
「皇帝,這樣的女人,若是再嬌寵下去,可不得了了!」太后重重地將手在案几上一拍。
皇帝點點頭,也未答話,只招手喚來大太監舜習,「傳朕旨意,蘇妃驕橫跋扈,觸怒皇太后,現降品級為嬪,扣例銀五個月,凰騰宮上下禁足十日!」
蘇雲一怔,才不是處處相護嗎?怎的忽然降了她的職,還禁了她的足?她望向皇帝,皇帝卻壓根不再看她。
「另賜華妃西域進貢的冰肌玉膚膏一盒、燕窩一斤讓她好生將養,再賜玉如意一對,玉觀音一座,好生壓壓驚!」
溫潤的皇帝聲音穩沉,流光的鳳眸凝了一眼華妃,「先送華妃回去療傷,朕晚上再過去看你!」
華妃剎那心花怒放,有什麼賞賜比皇上的恩寵更重要,連忙起身謝恩,「謝皇上隆恩,臣妾告退!」
皇帝目送她離開,再將目光移於尹貴人身上,尹貴人喜得腳都有些虛,滿心歡喜等著賞賜。
誰想皇帝眸色一沉,道:「尹貴人心存叵測,故意絆倒宮女刁難蘇嬪家奴,實在令朕不齒,但也因受了懲罰,朕便饒過你,下不為例!」
尹貴人如澆冷水,整個人都陰鬱下去,強忍著哭聲謝恩,退到人群里,朝幾個譏笑的嬪妃惡狠狠地瞪眼睛。
太后臉色稍稍轉好了些,卻咬著不肯鬆懈,「私會宮外男子一事,萬萬不可姑息,若是傳了出去,你讓皇家臉面往哪擱?若是涉嫌私通,那便是誅殺了,也不為過的!」
「太後娘娘明鑒!」蘇雲一鞠躬。
「無夜現在昏迷不醒,且其他證人也未到場,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匆忙定罪,恐怕難以服眾,我死不足惜,可因我的枉死,而讓太后落人口實,那我的罪過便大了。況且,此事牽連甚廣,關乎皇家聲譽,求太后明察!」
蘇雲字字鏗鏘,處處拿捏十分妥當。
皇帝適時走下御案,在太後身邊低聲道:「朕覺此事蹊蹺,若事後才發現是鬧劇一場,可不好收場!」
太后雖十分不悅,表面也不好不給皇帝面子,沉吟了許久,才道:「本就是皇帝家事,我也老了,此事就憑皇帝定奪吧!」
「若是無罪甚好,若有罪,朕必定重重責罰!母后您看可好?」皇帝恭敬請示太后。
太后的臉色才緩和了些,「我看不必打入冷宮,直接賜死,以儆效尤!」
「還是母後周全,此事就交由華妃來辦!」皇帝凝眸在殿中一掃,不怒自威的氣魄壓得眾人不敢有任何異議。
太后聽著由華妃辦此事,眉頭鬆了松,對皇帝的戒備之心也潛了下去,近日的反叛,不過是他迷上了一女人罷了。
內里,他還是懼怕她這個母后的。
「皇上,母后,不如讓臣妾來辦此事吧?」
清婉如溫泉的嗓音自殿外飄入,眾人未抬頭頓聞見一股墨香夾雜著淡淡的清馨的味道,抬頭便見一鳳冠錦袍的女子款款而入,身後跟著三五個丫鬟。
她朝太后盈盈下拜,「給母后請安,願母后安康吉祥!」
蘇雲猜想,她便是皇后了罷!
太後起身扶起她,「後宮之事本就該由皇后執掌,哀家只是見皇后入宮尚淺,才將後宮之事攬下,如今皇后親自過來了,哀家也就把這事交給你了!」
皇後娘家在朝堂上一直處中立,她性子敦厚,不似興風作浪之人。她畢竟是皇后,若是華妃太過爭鋒,倒太過了。
「皇后性子弱,諸多事情拿捏不穩,後宮之事還是由母后執掌、華妃協理比較妥當!」對皇后的出現,皇帝面露不悅。
「皇上,哀家看此事給皇后辦,甚妥!」太后扶起皇后,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
皇帝眉眼極冷,似甚不歡喜,只因太后開口才勉強應下,「就按母后的意思吧!」
「謝皇上成全!臣妾定竭盡全力查明真相!」皇后瞥了瞥地上的無夜,「把他送往太醫院救治,方便日後調查!」
蘇雲眉一動,瞧這形勢皇后似乎一點兒皇后的權勢也無,這想必也與蘇妃獨佔皇寵有關,她不是應該跟其他妃子一樣恨透了蘇妃么?
皇后望了望她,柔聲詢問皇帝,「皇上,蘇嬪怎麼處置?」
「軟禁凰騰宮!」
皇帝瞥了蘇雲一眼,將身上雪白裘披風解下,溫柔地披在了她身上,為她系好繩結,「也不知多穿些?」
言語甜膩,與平日夫妻閨閣纏綿無異,可在眾妃眼裡,卻刺目如烈日陽光,一睹眼紅淚流。
他忽然靠近,兩人僅一寸之隔,他又動作細膩溫柔,繫繩結時修長的手指無意碰觸到了她頸間敏感的肌膚,她一顫。
軍營中,男人很多,如此親昵相對,卻從未有過,蘇雲局促不安,臉在她不自知的情況下,微微紅了。
「一路匆匆回宮,朕也累了,都散了吧!朕,改日再來看望母后。」說罷,皇帝執起蘇雲的手,緩步出了靜坤宮,將眾人一股腦扔在後頭。
皇帝一走,太后就起身入了內室,臉色極為不悅。
心性淺的宮妃,嫉妒得直跺腳。
尹貴人吸著鼻子惡狠狠道:「皇上也太偏心了!雲蘇明擺著有罪,皇上竟連問也不問,還這般寵她……」
「姐姐,你就別嫉妒了,誰讓人蘇妃,不,是蘇嬪狐媚功夫厲害呢?」一宮妃冷言冷語說完,朝皇後福了福,扶著丫鬟的手走了。
「妹妹儘管放心就是,此事有皇後娘娘做主,定會嚴懲罪人,還大家一個公平!」一有意巴結皇后的宮妃,在人群里搭腔一句。
皇后溫婉,只笑道:「蘇嬪有罪皇上自然會重罰,蘇嬪無罪……」
「她怎的無罪?」
一直靜立在人群后的凈嬪忽然走出人群,面上冷清如水,「若無私通之罪,私會男子,卻是鐵證如山!」
簾一撩開,冰天雪地一世界。
寒風毫不客氣的招呼過來,蘇雲一個寒戰,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在蒼茫的一片雪白中,踏在皇宮被白雪覆蓋的石板上,她恍然驚覺,她從此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便是雲蘇了,少校蘇雲的世界,已是前世!
雲蘇綻了抹笑,對這個陌生卻可能要依附一生的世界。
「冷么?」身旁的男子柔聲相問,握著的手緊了緊。
從彼處傳來的溫熱,令她有些局促,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
特種部隊的軍人嚴寒酷暑都能耐得住,可如今這身皮囊已不是她曾經那副,心智扛得住,身子卻未必扛得住,她想好好活著,就逞不得強。
所以,當他將她納入懷裡時,她沒有掙扎。
銀裝素裹的天地,她分不清哪跟哪,在這陌生的時空她只能倚靠著他,艱難在雪地前行。
暖意,從身側傳來,手腳有了知覺,她抬了抬眸僅能仰望他優美的側臉,她道:「你叫什麼?」
「……」
雲蘇才知自己犯傻。
他是皇帝呵,她竟然開口就問他的名諱。
「燕翎風。」
她愣了,才終於領會,那是他的名字,她問了他就答了,只是如此而已。
她笑開,「謝謝!」心裡加了句,很高興認識你!
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護她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都欣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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