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理所當然
明源帝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汝月,汝月嘴角微卷,似笑非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她前腳才進了太興殿,就有耳報神將消息傳了出去,不,不,要是真的算準了,也應該在她來之前就將此事坐實,如今,既然她已經現身,又怎麼容得下旁人覬覦她唯一的孩子。
「讓她進來說話。」既然皇上不說話,汝月就自己做決定了。
常公公也是個最識眼色的,知道如妃娘娘出現在皇上視線中,那麼就由娘娘做主了,也不攔著綠雲,綠雲在門外已經聽到了汝月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心生疑竇,還是遵從了皇後娘娘的吩咐進來回話,一抬眼,正好與汝月的視線相遇。
她沒有見過這樣盛裝之下的汝月,明明是很熟悉的人,然而卻不像在昔時宮裡頭的那個落於塵的妃子,這種光華內斂而明麗,根本令人不敢直視,汝月同樣也在看著綠雲,很仔細,很認真的樣子,綠雲一向愛美,看著樺月對她是很好,身上所佩戴的長簪手鐲都是簇新的赤金,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婢子綠雲給皇上請安,給如妃娘娘請安。」綠雲很快壓下頭去,心裡各種盤算,怎麼皇後娘娘安插在太興殿的眼線一點消息都來不及傳回來,明明是拿捏好了時分來的,居然會正好與汝月面對面。
這一下,皇後娘娘的如意打算怕是要落空了,綠雲暗暗咬了咬牙,強出頭又重複了方才的那些話,只不過聲音平和,不再有勾人心思的旖旎。
汝月笑而不語,皇上回頭問她道:「如妃心裡頭作何打算?」
「皇後娘娘一片善舉,臣妾心裡頭當真是感動,為了臣妾的這個孩子,皇後娘娘連自己娘家的表弟都不管不顧,巴巴地送出宮去,就是為了要給重華騰出位子來,臣妾還能說什麼呢。」汝月抿了抿嘴角繼續道,「臣妾能做的,就是替皇後娘娘分憂,將重華帶回琉璃宮去,這樣子太后老人家也能好生養病,皇後娘娘也有時間陪著皇上,豈非皆大歡喜。」
這一句,將皇上也順帶著給拐了進去,汝月卻說得十分自然,又是盈盈帶著笑的,既然皇上都不惱了,難道綠雲要替皇後來生氣著惱,那麼她就真的成了雞蛋硬碰石頭,臉上頗不自然地回道:「如妃娘娘是後宮里賢惠名頭第一的,既然如妃娘娘都安排好了,婢子回去就同皇後娘娘回話。」想一想卻不甘心地補了一句,「可惜了皇後娘娘的一片心意。」
「你不用說可惜,回頭,皇後娘娘那裡,臣妾會去當面同她說明的。」汝月居然也沒有鬆口的意思,一雙眼難得挑釁,直視著綠雲,壓得她的脖頸越垂越低,根本是不敢再抬起來。
「如妃娘娘的話,你都聽到了,回去吧。」明源帝知道汝月窩著一肚子的氣,她的性子素來是這樣,被欺到了底線,一旦反彈上來,就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天晚上,直接撂了臉子給他看,居然趁著他夜審兩個太監,別轉身就走,就留下他一個人吃著冷風,回來越想越惱火,將那兩個不識好歹的直接扔到了刑事房。
惡人自有惡人磨,房公公倒台之後,另一個董公公照樣將刑事房處置地妥妥噹噹,人前人後的都說比當初還做事果敢公正些,也不那麼貪財,算是好名聲了。
綠雲哪裡還敢多停留,趕緊地避讓了出去,心裡直喊倒霉,回去怎麼同皇後娘娘交代才好。
明源帝將人打發了,才來正色面對汝月,眼中是掩藏不住的驚喜:「你是打算要回來了?」
「已經八個月了。」汝月揚起臉來,看著他道。
「是,八個月了,寡人覺著有些辜負你當日的期望。」明源帝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在昔時宮裡頭受了好些苦。」
「臣妾以為自己已經練就成一副鐵石心腸,沒料得放不下的人還是太多。」汝月微微而笑道,「臣妾這個心軟的壞毛病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你就是對旁人心軟,對寡人硬著心腸。」明源帝的聲音裡頭居然透露出一絲委屈,反正殿中只有他們兩人,汝月都已經回來,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臣妾要先去看望太后。」汝月拉下臉來,不動聲色地說道,假裝看不到皇上的神情,他說的也沒有錯,她總是輕易原諒別人,卻不能見到他犯下的錯誤,只能說,在她的心裡,他是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重要,那個位置不同於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卻是用生命烙印下的痕迹,她卻不想將這些一五一十地告訴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要自己心知肚明,已經足夠。
帳幔緩緩拉開,太后安靜地躺在錦被之中,汝月才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正視過太后的長相,如今卸了妝,拆了髮髻,太后臉色如常,眼帘緊閉,臉頰和五官的輪廓秀美端莊,她一抬頭,皇上正好在俯視她,兩個人怕是都想到太后和先帝之間的那一場錯誤,不由心生嘆息。
「皇上,臣妾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汝月用手去握了太后落在被子外頭的那隻手,太后的手很涼,她替太后又掖好了被子。
「你且說無妨。」明源帝沉聲道。
「皇上求的是宏圖偉業,宮闈寧和,臣妾上一次自請去了昔時宮,將重華留在太後身邊,便是知道那時候皇上正於兩難之時,方國義大人嘔心瀝血為皇上剷除異己,而且皇上也說,多年前曾經應諾過方家,既然是允諾,總是要實現的,更何況是君子一言。」汝月不緊不慢地說道,「至於臣妾與方家的那些糾葛,已經不想再多說一次,樺月與臣妾幼時的那幾年情分,已經被太多的利慾沖淡,在她眼睛裡頭,怕是只有臣妾才是她入宮的最大絆腳石,她容不得臣妾,臣妾難道還躲不起嗎,皇上在臣妾離開前的一晚說過的話,皇上可還記得?」
「寡人當然記得。」明源帝點了點頭道。
「臣妾在昔時宮時,每晚都在想皇上說的那些話,否則如何度過這八個月的時間。」汝月低下頭來,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淺,瞬時又給收斂了起來,「臣妾不會埋怨皇上棄了臣妾。」
「寡人從來沒有說過要棄了你!」明源帝的嗓音不由抬高,卻被汝月柔軟的手指給擋住了。
「臣妾知道身為一國之君,其實有太多的不得已,不是旁人以為做了皇上就能夠為所欲為,所以皇上的安排,或者說是臣妾當時的選擇,如今想來依然沒有錯,只是臣妾想不明白,為什麼方國義大人的權勢幾乎在這一年間,就幾乎要蓋過皇上而去,樺月已經坐到了夢寐以求的后位,又為什麼要咄咄逼人,從來沒有可能,皇上真的為其散盡後宮,那些新來的嬪妃不是也照樣就入宮了嗎,就算是擺設,也不可能後宮無妃的。」汝月苦笑了一下,「如果皇上說這些都是全權之策,那麼臣妾也認了,只是臣妾要為太后不平,太後有什麼錯,太后是皇上的母親,難道皇上為了要達到命定的目的,將太后的安危都棄之不顧了嗎,是誰,到底是誰,膽大妄為,害了太后若此,皇上也不查不問,眼睜睜看著太醫們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太后病得越發嚴重。」
她一口氣說得太多,氣息有點急促,明源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雙劍眉越皺越緊:「你的意思,是寡人對太后不上心?」
「皇上對太后如何,臣妾是沒有資格來下斷語的,只是如果這一次太後有個三長兩短的,臣妾卻要說,對皇上除了失望再沒有其他的念頭。」汝月又多看了太后一眼,眼中滿是疼惜,「太后對臣妾一向關心,所以臣妾才能將孩子託付於她老人家,因為這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而讓太后被牽扯進來,受了苦,遭了罪,讓臣妾於心何忍,皇上就甘心讓兇手逍遙法外不成?」
「你以為兇手是理所當然的那些人?」明源帝的神情很古怪。
「難道不是嗎,太后才病了幾天,新后已經讓人來帶走小殿下,若非今天臣妾已經在太興殿中,臣妾倒是很想問皇上一句話,皇上對新后的建議是答應還是反對?」汝月將心裡頭憋著的話,一股腦兒都吐了出來,也顧不上去看皇上的臉色,她在昔時宮裡頭住了八個月,這些問題時時竄出,像是無法抑制瘋長的毒草,她既然已經豁出其他,不管不顧地走了出來,就是不想再委屈行事,不想再多留退路,與其被逼到無路可退,不如正面迎擊,至少還有一半的勝算在握。
「重華是寡人的至寶,寡人如何捨得放手?」明源帝幾乎是咬著牙答道。
「那麼皇上又如何捨得將太後放手。」汝月字字犀利,逼得皇上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依然不肯放鬆,「太后的病到底為何而起,必須要查,一定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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