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不祥之兆
汝月先退了一步,烏蘭欠身行禮:「婢子給大殿下請安。」
重光和印象中的樣子,已經變了許多,不但身量長高,膚色變黑,一雙眼也褪去了原本的輕浮佻達,穩重了不少,即便如此,他看過來的目光依然讓汝月很不舒服,汝月不明白,他不是應該讓方夫人帶回邊關大營去了,為什麼還會留在內宮,難不成逃得一次,還能逃得兩次?
「原來是如妃娘娘。」重光終於開了口,「我就說,這間屋子原本沒有人住的,如何就亮著燈燭之光了,如妃娘娘是忍不住回來看弟弟的嗎?」
他說到弟弟兩個字時,汝月的胸口一緊,警鐘長鳴,她是皇上的嬪妃,在這樣的情況下,最好不要開口,否則說錯一句話,對誰的名聲都不好,烏蘭也深知其中道理,笑著迎上去道:「大殿下可是走錯了路,不如婢子領著大殿下去別處?」
重光冷冷哼了一聲,根本是無視了烏蘭的存在,他的眼睛只是看著汝月:「你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在這裡見過我,否則的話,鬧出來,你的面子也不好看,我的那位父皇,其實就是個小心眼的男人,到時候怕是不知道會多想成什麼不堪的場面。」
汝月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脅:「如果大殿下不走的話,我可以走,把屋子讓給大殿下來住,這裡本來就是太后的宮殿,大殿下是太后的孫兒,過來暫居也無可厚非,不過皇上要是問起,我也不會有所隱瞞,一定會一五一十告知的。」
「你敢!」重光眼露戾氣,上前一步,眼見著就要去挾持汝月。
「我沒有什麼不敢的,只是看你敢不敢了!」汝月一動不動,兩人僵持之下,絲毫沒有露出膽怯之色。
重光的動作僵持到一半,做不下去,他本來也不是為了這個女人而來,不想在這裡惹上麻煩,耽誤時間,要是旁邊這個宮女放聲大喊的話,得不償失,父皇已經很生他的氣,再加上這一重的話,怕是想要再翻身就更難了,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吐出一句話來:「你少惹事上身。」推開窗框,還是從來的位置,又跳了出去。
烏蘭撲過去檢查了一會兒,回頭道:「娘娘,原來這扇窗的支架早就被人鋸斷了,所以大殿下才能進出自如。」
「他在內宮不是一日兩日了。」汝月這會兒才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劇烈,重光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受傷的獸類,如果有生人靠近,必然會被反噬一口。
「要不要立時去告訴皇上?」烏蘭著急地問道。
「不用,他應該是不知道我在這裡,才誤闖進來的。」汝月有些后怕,心中疑竇橫生,重光此時出現實在是古怪之極,他本來是想來尋誰的,「這會兒去找皇上的話,別是小題大做,等明天,明天再招人去回稟也是一樣的。」
「不如婢子再出去看一看,否則實在不放心。」烏蘭已經走到屋門口,又轉身道,「娘娘一個人留在屋中,婢子也不放心。」
「那麼,我們一起走走,要是遇到秋葵她們,就說窗子壞了,明天一早讓人來修繕。」汝月想一想又道,「再去秦氏那裡看看重華,我有些不放心。」
秦氏正在哄重華睡覺,聽聞如妃娘娘來了,想要起身,汝月趕緊讓她免禮,重華驚醒,一個翻身,轉過來,見著汝月了,一雙手伸出被子外頭,要她抱,汝月彎身將他抱起來,接著去哄,烏蘭拖著秦氏到一邊,細細叮囑,只說近來宮中人來人往的,太后的大病初癒,來探望的人一定不少,必然有人會說要來看看小殿下,讓其一定要多加留心,秦氏邊聽邊點頭,都應了下來。
待那邊的話兒交代好了,重華在汝月的懷裡已經睡著,她在細白的額頭親了一下,才依依不捨的將他放回床上,親手替他蓋好被子,秦氏彷彿看出什麼來,壓著嗓子道:「娘娘放心,太后將小殿下交給婢子的時候,婢子就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時時刻刻都不會離了小殿下身邊的。」
汝月對秦氏的穩重還是放心的,即便是重光,想來也不敢在太興殿胡作非為,只是方才重光的眼神陰鬱,讓她覺得心驚。
從重華的住處出來,汝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烏蘭忽然站停了腳,拉了汝月一把,汝月不明所以然地抬起頭來,與十步之外的衛澤視線相觸,他們在太后的病榻前已經見過一面,當時皇上很快將衛澤遣走,兩個人連話語都沒有來得及說上。
衛澤顯然是遠遠的就見到汝月,特意留在原地等她過來:「娘娘是去探望小殿下了?」
「是,回來了就掛心了,不去見見總是覺得不妥的樣子。」汝月輕聲答道,隨即又問道,「衛大人如何這個時候來的太興殿?」
「太后召見,說要問微臣一些事務,才說完了,走出來,就見到娘娘心不在焉的走過來,娘娘可是還有心事未平?」這話要是換了旁人來問,汝月定然覺得是不懷好意,但是衛澤問的話,那應該只是關切,她搖了搖頭,卻不想多言。
「那十卷法華經是不是不用再抄錄了?」汝月忽而想到問這個,側過頭來看著衛澤,嘴角有一點兒玩味的樣子。
「那是微臣想留給娘娘的一個期限。」衛澤毫無隱瞞的樣子,「既然娘娘已經出得昔時宮,那麼這個期限自然已經毫無意義可言。」
「為什麼是一百天?」汝月忍不住想問道。
「一百天以後,娘娘不就知道了。」衛澤笑起來,本來他身上那種清靈的氣質頓時化作如沐春風的暖意,眉梢眼底都是掩藏不住的真情實意,「微臣一直對娘娘說的,要娘娘照顧好自己,宮中風雲突變,怕是皇上都未必能夠分身有術,照拂好娘娘,有時候,只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不過微臣看著娘娘出了昔時宮,就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應該能夠應付以後的種種。」
「你特意等在這裡,便是要同我說這些雲里霧裡的話?」
「微臣等在這裡,固然是有話要說,其實也是想看看娘娘。」衛澤說得理所當然,「娘娘在昔時宮時,雖說如妃的頭銜未變,娘娘心裡頭已經將自己定為皇上的棄妃,有些自暴自棄,神色倦容,疏離皚皚,微臣看在眼裡,真不知是何種滋味,勸又勸不得,幫又幫不上,這會兒,人走出來,心也變得更寬廣,微臣自是放心了。」
一番話全是好意,汝月卻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還想留著他再多問幾句,猛地湊近了照面,汝月發現衛澤的形容實則十分憔悴,原本清澈見底的眼底,血絲攀枝,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休養,又想到他所言的,宮中要有大變故,他是欽天監監司,素來有些預知的本事,怕是已經看破了期間的安危,輕聲說道:「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微臣明白,娘娘還記得微臣對娘娘所說過的,前任欽天監監司之事嗎?」衛澤悠悠然地說起來,「他因為天數定人,卻沒想到人定勝天,道理人人都會說,只看最後成王敗寇。」
汝月沉溺於他所說的話中,都沒有察覺到衛澤已經悄然離去,她看一眼,始終站在旁邊的烏蘭,冷不丁問道:「你有沒有覺得衛大人所知太多,實在危險。」
「婢子只知衛大人確實近來與皇後走得十分親近,比娘娘想得還要親近。」烏蘭的話語中,透露出來一絲不屑之意,怕是從太興殿的其他宮女處聽到了什麼。
汝月雖然知道烏蘭的話,多半是針對樺月,只是將衛澤也一起牽涉其中,聽起來依然不是滋味,低聲說道:「這些道聽途說的,以後不許亂說。」
「是,婢子知錯,下次不敢了。」烏蘭瞧著汝月的臉色,再想想衛澤一直以往對娘娘的照拂,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便是所有人都說衛大人的不是,娘娘必然還是相信衛大人的,便如娘娘再落魄凌棄,衛大人也始終會站在娘娘左右一般。
汝月想著重光留在宮中不去,又想到衛澤那些像是點撥的話,一晚上都沒有睡踏實,翻過來翻過去的,倒像是回到昔時宮的時候,聽得那落雨在屋檐的劈啪聲,整夜不能安眠,到後來,索性就坐了起來
烏蘭察覺到她起身,揉著眼睛跟著坐起來,怔忪地問道:「娘娘是怎麼了?」
汝月搖了搖頭,心中那些念頭,蛛絲纏繞,要她一時之間說得扼要明了,還真是不易,她雖然說不出端倪,卻知道已經是不祥之兆,於是越發擔心起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行,我要去把大殿下還在宮裡頭的事情,告知皇上,以免皇上失了防範之心。」
「娘娘是不是憂思過慮,大殿下是皇上的親兒子,便是有些紈絝不懂事,皇上也是一氣之下將他送去邊關磨練,但是老話說的好,上陣父子兵,難不成大殿下還能害皇上不成。」烏蘭有些不明白汝月的用意。
汝月的臉色卻愈發蒼白,有些事情,還真的是,說不準,道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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